第19节

  好多年前,季清让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她也拿过这的话来顶嘴,没想结果反而坑了自己一把。
  十八岁成年当晚,宁臻被某只狐狸拐上了床。
  吃干抹净。
  “宁姐?”
  宁臻从回忆里拔神,红透了耳根还佯装无事地摆摆手:“这里头有点热,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顾熏提着包裹出了休息室。
  一阵冷风卷来,吹起她满身鸡皮疙瘩。
  外头都快入冬了,刚刚门也没关啊,怎么会觉得热呢?
  ——————
  下午即将开始拍摄的,是宁臻心中保留的第二个镜头。
  2号摄影棚——鞠陵于天山。
  这段剧情已是临近末尾。
  九歌得知了所有真相,在爱恨两难之际,她失魂回到鞠陵山上,迎来了飞升的雷劫。
  “好,各部门听我的指挥,三、二、一……action!”
  九歌身着红色嫁衣,站在山的边缘上。
  她面朝远方,眺望所有遗失的过往,目光渐渐染上悲怆。两道天雷落下,九歌再忍不住胸口涌上的闷痛,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似是有人乘风而来。
  红衣佳人抬起头,染血的唇角艰难地扯出悲凉的笑意。
  吊着最后一口精气,九歌气若游丝地唤了一句:“墨洵……”
  刹那间,天雷击落。
  红色的身影燃起大火,断了线般朝山底坠去。
  传声机滋滋响起:“停!”
  顾熏从海绵垫上艰难地起身,本以为会听到宁臻说过戏,却没想是竟ng!
  “小熏,你刚刚的表情太作悲了。你记住,把心放得越平静越好。整理一下,我们重新再来一次。”
  宁臻淡漠的声音在电流中显得越发森然,令顾熏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
  这还是她开拍以来第一次因为代入情绪不对被叫停……
  深吸口气,顾熏一面走上场景,一面在脑海中回想原著的描写。
  传声机嗒地一声:“小熏,准备好了么?”
  她点点头。
  “各部门注意,三、二、一……action!”
  “卡!”
  “不需要眼泪,一滴都不需要。眼里要有戏,但不用在脸上流露。平复一下情绪,再来一次。”
  “卡!”
  “你越是平静地不动,把情绪都纳在眸中,就越有感觉。”
  “卡!”……
  又一次ng!
  高台上的顾熏急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可传声机却没有下达任何指示,这让她越发忐忑不安。
  重来了有十几次,她都不禁怀疑自己到底行不行了。
  “小熏。”
  宁臻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
  闻声,小姑娘一个没绷住,代进角色的悲凉连同自身的焦虑一起随泪潮涌而出。
  温柔地帮她擦干眼泪,宁臻的脸上没有任何恼怒,反而挂着温和的笑:“你才二十出头,没历经过大风大浪,不了解这种感情也是自然的。”
  “可是……”顾熏止不住啜泣,肩头还在颤。
  “来,你看我。”
  宁臻突然开始朝后退,退到场景的边缘,鞠陵山的边缘上。
  闭上眼,回想自己撰写《九歌》时的心绪——
  缓缓地睁开眼,宁臻的眸中有恨有怨有悲,还有一点稍瞬即逝的深爱。
  她凝视前方,目光穿透光阴抓住了记忆的尾巴。
  唇边几不可查地颤动,光洁的面庞上却有浅笑无比安然,接纳了过往的所有喜悲,唯有眼眸转过一丝水泽。
  宁臻继而往后。
  她的后脚跟踩了空,整个人霎时失去重心,背对着从十米高的场景上跌落。
  第16章
  入夜。
  8号摄影棚——百草堂。
  导演和宁臻坐在摄像机前,皆专注地看着正在拍摄的画面。
  “好,卡!”
  区群按下对讲机喊停,又扭过头来冲身旁的人道:“这段有点意思,但还能更好。”
  她点头不语。
  因为没听到指示,两个演员便下戏朝他们而来。
  “拍得还不错。”区群鼓励道,起身拍了拍方南诀的肩:“小南,咱们把情绪再外放一些,不用太过拘束着。”
  “好。”方南诀答应。
  宁臻拔出笔来,对着手中的剧本做了些标注,遂又抬头看向方南诀,亲和一笑:“你来。”
  他应声而动,走到摄像机旁半蹲身子。
  镜头里,百草堂的□□院中栽有一棵繁茂的银杏,正当秋季压满了枝头的金黄。
  院落不大不小,四面几间屋子,院里一方石桌三张石凳,日斜的边角旮旯里晒着草药,架子上的笸箩躺着嫩茶叶。瞧着虽穷酸残破,却盈满了悬壶济世的大爱。
  她伸手指向镜头的准心:“它是追着你的。顾熏出镜不过是一个侧面,但带动整个场面情绪的是你,你所饰演的角色八角,他是这一场戏的核心。”
  “知道。”
  听他应得随意,宁臻遂留心问道:“你来说说,八角和九歌是什么关系?”
  方南诀抱手站直,思索片刻后回答:“八角的父亲曾经救了九歌一命。二十年后两人相逢,八角爱上了九歌,并请求她嫁给自己。算是单方面的爱慕,却有幸得到了回应。”
  这一番概述很到位,但宁臻却不满意。
  她用笔尖戳着剧本上的的‘八角’二字,耐心地提醒道:“记住,你就是他,人称应该换成‘我’才对。”
  对方颔首:“明白了。”
  “你幼时是见过九歌一面的,如今相逢的情形完全与初见时一致。”宁臻站起来,缓步走向场景之中。
  她伫立在庭院中央,抬首昂视右上方的飞檐:“看到她,你先是错愕惊讶,而后是欢喜,还有显露于表的激动。”
  方南诀跟在后头,仔细聆听制作人说戏,口中念念有词:“错愕惊讶,然后是欢喜……好。”
  “我们再来一遍。”宁臻打了个响指,用手势指挥各部门准备。
  她刚想走出场景,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南诀!”
  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应了一声,疾步朝她飞奔而来。
  宁臻压住他的肩:“蹲。”
  身形略显瘦弱的方南诀乖乖照做,眼睛却偷偷朝上瞟着。
  这么近距离看她,更觉得宁臻长得很是妩媚多情,叫人不禁心动不已。
  替他将纶巾束紧,宁臻松开手柔柔一笑:“行了,去罢。”
  这场戏重拍得很顺利。
  只一次,就达到了导演要的理想状态。
  各部门都在整理工具准备收工,宁臻巡视一圈走到卫生间前,便进去洗了个手。
  卫生间的位置不算偏僻,但入夜了人还是比白天少一些。
  宁臻本还以为不会出什么事,结果刚洗完手出来,就被一个反手壁咚给困住。
  路灯昏暗,这人又背着光,一时没能分辨出是谁。
  她下意识地抬膝,直接用膝盖朝对方的裆部用力一撞——
  “宁、宁老师,是我……”
  说话的人痛苦地哈腰捂住下半身,咬着牙绷出了满头青筋。
  由声音认出来人是方南诀,宁臻默不作声地蹙紧眉头。
  敢在厕所外头堵人,这小演员胆挺肥啊!
  “找我有事么?”
  说着,她从包包里掏出一盒万宝路,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用打火机引火点上。
  红唇吐出漂亮的白烟,宁臻在迷雾缭绕中眯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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