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01《我们的诠释》章02:冬日融雪节03

  紫色外套
  “太心疼对方反而不是好事。”
  今晨光出门前这样说道,我马上点头。
  其实光不爱小天这事我并不是没仔细想过,最少,我慎重地给出了一个价值判断:光比我(们)的孩子更重要。换言之,如果到了二者只能保一的情境下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光生还——光也一定会选择留我活命,而我会因为理解她的爱而回避对孩子的歉疚。
  年少时反复推敲爱的涵义,因而延续了这样苛刻的标准,所以默认自己没那么爱孩子。但也许对孩子来说不是的——对我来说,“我为什么一定要爱你呢?”,大概是这样的态度。即便赋予了他生命而获得了作为父亲的责任,我也习于将责任与爱分得很开。爱是很自由的事。
  小天却觉得我很爱他——大概是因为我满足了一个小孩子对爱的渴望吧?
  想一想,小孩子要的,无非是“积极的回应”。
  他饿了,给他提供食物;困了,哄他睡觉;有心事,安静地听他说;有创意,做他的第一个读者。
  仅此而已。
  把他当作是一个很普通的交谈对象,甚至不用刻意把他当作朋友。
  我一直是这样做的,对小崎也是。
  小天小崎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一直都有好好保存,但我倒没有为此感动到落泪。
  ——因为爱光,享受光也爱我,再来另一份纯真的爱无论怎样都有些许多余。
  今天巴达兽、迪路兽和小天都不在家,小崎一个人在他房间里打电动。
  我今天很萎靡。
  因为我在反思自己的问题,意识到自己依然在回避追求幸福。
  所谓“亢龙有悔”,很多人都害怕自己的当下就是人生高峰,或是自己在明天创造了一个人生高峰。而那个高峰过去的急转直下是很难被消化的。
  我的不作为,心疼光,那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也是我害怕日子过得太好会遭天妒。
  结果,小贤寄来的影片告诉我,只有回避问题才会造成更严重的问题。
  再有,我所不敢面对的不仅仅是不幸带来的创伤,更在于害怕看到自己没有能力争取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是我今天反思的结果。
  这就足够荒诞:我本不是自卑的人,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渐渐有了信心的;何况还有光陪在我身边。
  想要更加幸福,不过是临门一脚。
  只是我没那么愿意认清它。
  “不配拥有更好”,这样的想法着实害人。
  ……生活早晚要开张。
  用力睁开惺忪的眼皮,透过窗看到暗蓝色的天空。
  这么晚了吗?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听到小崎的房间里依然有激烈的电动声传出。
  这小子……
  敲门,没回应。
  他当然听不到。
  破门而入(当然他也没锁门)。
  装作心不在焉地说道:“动画片的时间早过了哦。”
  正在兴头上的小崎面色全凉,一个手滑就听到连续的失误提示音。
  更加烦躁的他很快就GAME OVER了。
  他不顾一切冲出房门,奔向电视机。
  我无奈地笑笑。
  没一会儿,哭声传来。
  猛然想起今天还没准备晚饭,但这小子如果驴起来恐怕会破坏家中设施。
  给光打个电话吧。
  “买点好吃的回来吧。晚饭忘了做。我要先把小崎收拾了。嗯,清淡点的就好……”
  果不其然,小崎把沙发上的垫子丢得到处都是,一个后仰倒在沙发上。
  “我好像说过玩太久会错过动画片的。”
  这是早早为他挖的坑,今天他开玩之前我就特意告诉他别忘了动画片的时间,他还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在动画片开播两小时前就能结束。
  他不理我,继续哭。
  “哭什么,嗯?
  “反正哭完了你也得把垫子收拾回去。”
  他晓得不照做的后果,一直拖着的话是要被家人围观挨打的。
  所以,即便他只有五岁,房间也收拾得很整洁。
  听到我熟悉的态度,他便不哭了。不太情愿地挣扎着坐起来,也没时间去想动画片的事了。
  再等等,等他情绪下来之后打算跟他说说时间观念的问题。但是怕做饭的时候被他干扰,所以就拜托光买现成的了。
  ……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很难听得进去大道理,要让他记住别去玩火,最好的办法可能是让他被热水烫过。
  我知道我的话他没法理解,不过今天看不到动画片应该很能让他长记性了。
  顶着瘪瘪的肚子安顿好小崎,这才听到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期待光带来的食物,回来的却是三头饿虎。
  “岳!晚饭是什么!”尽管巴达兽语气急促,但听声音就知道它已经饿得能吃两顿的东西了。
  连迪路兽也轻喘着气,看样子没少费体力。
  小天说他要去湖边。
  替三人把玄关处的灯打开,我这才看清天的小脸小手给冻得通红。他居然……只穿了一件单衣?甚至连袜子也没穿。
  诶?小天后背的那个是……钓竿?
  “小天,你们去钓鱼……?”
  “爸爸,有吃的吗……”
  不行,小天的语气听起来很虚弱。
  让他坐在餐桌前吃几块饼干垫垫,看他这样子我不由得心生喜欢。
  这时我大概明白了,有些描写亲子关系中的“心疼”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自己年轻时经历过苦难,不忍再让小孩子受一点点伤害。
  但我眼中的小天却只是富有毅力,这样的孩子真的太对我胃口了!
  巴达兽已经迫不及待地飞往冰箱去拿巧克力奶,顺便丢了一罐给它的“爱侣”。
  我则忍着饿看三人恢复精气神。
  “所以你们去了那个公园?还是用走着去走着回来的?”
  一天前小天叫我准备饭团给他,原来是做这个用。
  这样来看,他们委实耗费了很多体力。
  光为什么还不回来……一家人真的会饿死的,要不我还是下厨吧?
  又呼叫了光,她说她快了。
  诶?那这么说她应该会带什么惊喜回来,如果因为有别的事拖着她一定会主动联系我的,这就表明这件事最好还是回来再说嘛。
  因为看不到动画片有些自闭的小崎也被咕咕叫的肚子逼出了房门,眼巴巴地盯着我,也让另三个饿鬼忍俊不禁。
  呀……忘了叫光多买点食物了……
  一开始说清淡点,估计买来的也都是小鱼干、时令蔬菜这种填不饱肚子的东西吧……?
  不过按光刚才的说法,她应该是买好食物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那么我就煮些咖喱鸡作为荤食好了。
  家人们则在餐桌前面面相觑,估计内心也有对光的不满。
  煮咖喱的时间也不短,主要是得把蔬菜煮熟。小崎已经不耐烦地将手伸向了饼干罐,结果迎来了哥哥和两个抚养人的注目。他的手和身子被三道目光逼退,只好灰溜溜地跑向玄关等光回来。
  光总算回来了。我不无激动地走到门口查看她的惊喜,没想到她手里的食物真如我猜想一般,太清汤寡欲了。值得注意的只有手上用于装衣服的购物袋,诶?自己去买衣服的情况还真的不多见呢。
  “你都不知道我们饿成什么了。”接过她的食物,小崎则看到救世主般地给光递来了拖鞋。
  光嗅了嗅,“食物的味道(指我正在煮的咖喱),真的抱歉回来这么晚……”,顺带自然地摸了摸小崎的金发,不像平时说谢谢,而是俯下身亲吻了他的面颊。
  小崎极少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兴奋地扑进光的怀抱撒娇。我从光的脸上看到了宠溺,看来这对母子关系可以快速平稳着陆了。
  大概是被小崎的回应鼓励到,餐桌上的光显得心情极好,两眼闪烁着微波又看向小天。
  小天的反应很有趣:他没有迎上光的目光,低头安静动筷子,但感觉没什么抗拒成分了。光也很知道见好就收,没有发起一个话题强行拉近关系。
  吃过饭理所应当地由我这个忘记做饭的人刷碗,其余的人各自回房了。等我也回到卧室,光的惊喜果然还是姗姗来迟。
  这是一套紫色的连衣裙。面料依旧是光惯常穿的棉质,惹人注目的则是,它的料子向上延伸快要漫过脖子,却在胸部开了一个完整显露乳沟的大洞。由于佩戴了美形文胸,这件外套把光的丰满表达得尽善尽美。
  紫色穿在女性身上常被赋予高贵典雅的涵义,而这套连衣裙如果没有那个开洞也很符合这样的期望,甚至有些禁欲系:它的下摆伸到了小腿中部,整件衣服除了必要的缎带样装饰找不见其他饰物或花纹,而胸前那个大洞则是这件衣服除了上下两头的唯一开口。我敢说,设计这件衣服的人一定非常大胆,这样强烈的要素反衬还真的能让人没法把眼球盯在那白花花一片以外的地方。
  ——更不必说我现在索性将头埋进去感受香香的体温了。
  对这件衣服光肯定有话要说,所以我就坐在写作台前听她在床上娓娓道来。
  “怎么样?”光神气地旋转肩膀。
  “挺美的。”这是第一反应。
  老实说光穿粉色、黄色、乳白色或者卡其色其实都差不多,都是那种没什么攻击性的气质增幅器。但她今天穿了紫色,一下子让我觉得很像个有味道的人。
  倒不是说她不穿紫色就没有味道了,我是指直观的视觉体验。粉黄光的味道主要显于外泄的气质,但紫色能一下子拨亮光的女性魅力,是那种全方位的女性美,杂糅了知性、神圣甚至穿透力。
  所以,
  “你打算以后出门一直穿这个?”
  作为丈夫我一点儿也不吝啬光的美色,虽然年轻时常常为独享光的身体而沾沾自得。若是真爱就该容许她同样对世界展示她的美丽不是么。
  “嗯哼。”
  “——你不反对的吧。”
  “当然不反对……不过这件衣服……”
  “因为跟贤临告别时,她说‘既然决定换一种活法,那不如彻底一些?’
  “我于是问她去哪里买好看的衣服……”
  “诶?
  “小贤不是只穿含她特征的那些类型吗?”
  “笨阿岳。一个寻求新鲜感的小姑娘啊。怎可能没试过别的类型,只是不喜欢啊。”
  “……对对。”
  “我打算狂野一些,所以选了这件。”
  这样看,她还是很矜持嘛。不过不管怎么说,红色或橙色都不适合她。
  “狂野。你明白其中的意味吗?”
  我一笑。
  “就当是娶了第二个妻子吧。”
  “——不过,我还不太想把自己变太多,所以……”
  “所以你保持原状就好嘛。”光凑上来,因为我是坐着的,所以给我展示了一个更美观的赏胸视角。
  我亲吻了它们:“真难得你的理解总是这样深彻。”
  既然这可以改变,那岂不是说,这些,那些,还有那些与那些都可以改变?
  光是这个意思。
  她虽然还未看到改变之后的美景,但已经满怀期待。
  在触摸与爱抚之间听她细细讲来,她说娴静久了,细想,也挺无聊、无趣。
  光一向比我更富勇气,这点丝毫不用怀疑。
  今天没有以交合作为收束。当我们一件件褪掉彼此的衣物,所完成的仪式是“再一次玉帛相见”。桩桩小事被从记忆灰库中翻拣出来细品、研磨。
  临睡前是一个止息的深吻,并且额头也撞在一起。
  今后要更加坦诚地对待彼此,就是这样。
  ——然后第二天早上还是因为一次晨勃而放纵了粗浅的上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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