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祁言礼眸中闪过一丝冷淡的情绪。
  他坐在方知悟的左手边,不方便去观察同排池霭的表情,只能保持着应有的仪态回应道:“阿悟,你别打趣我了,我工作这么忙,就算谈了女朋友也没工夫陪她。更何况孟小姐外形条件这么优越,又是名牌大学毕业,肯定有的是追求者,哪里轮得到我?”
  见祁言礼提出委婉的拒绝,从背包里拿出手机顺势想和祁言礼加个好友的孟逾静,便也低头装作刷微博的样子,将原本的打算掩饰了过去。
  方知悟一边一抬手分别搭在池霭和祁言礼的背靠上,满脸漫不经心地说道:“哦,我差点忘了,上次去参加祁伯父的生日宴,他说了想让你和春夏集团的大小姐陈诗蔚相处看看。我不该替你多操心的,你小子见了陈诗蔚哪里还能看到别人啊?”
  “是那个今年刚走了奢侈品大秀的富二代超模vivichan吗?”
  工作设计娱乐圈的温念立刻问道。
  “是啊,你也听说过她的名字吗?”
  方知悟笑眯眯地说道,“算起来,陈家和祁家也是世交。”
  祁言礼的手很少出汗,此刻却觉得掌心充斥冷腻腻的触感。他想方知悟真是居心叵测,居然把自己早就拒绝过,只是父亲还不甘心的联姻提议又拿出来说。
  “阿悟,我早就在父亲面前说过我和诗蔚不合适。”
  “你这话要是传出去,被八卦记者听着,回头诗蔚该给我打电话了。”
  他把方知悟的话四两拨千斤地传了回去,换来对方颇为惊奇地感叹:“是吗,可是祁伯父不是很满意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做事不听祁伯父的话呀。”
  见方知悟的话越说火药味越足,池霭打起圆场:“好了,阿悟,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当月老了,对不对象的改天再说,言礼送来的温居礼物我还没看过,大家跟我一起去看看?”
  谁知她为祁言礼解围的话,却像是正中方知悟的下怀。
  他忽然握住池霭的手腕,俊美的面孔凑近她的耳畔,引诱似地漾起一抹潋滟生晕的笑意:“好老婆,你怎么先关心起外人送的礼物——我送你的你还没看呢。”
  第57章
  好老婆。
  礼物。
  上次方知悟用这样玩味的语气说话, 还是在他母亲生日宴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上。
  他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深情款款地说自己一直以来都喜欢池霭这种类型。
  声情并茂的姿态恐怕能骗过神明,眼中却透出意味不明的、仿佛恶作剧一般的光亮。
  而此时此刻, 随着他笑容的一点一点扩大, 池霭又体会了那种相似的感觉。
  她从方知悟叫人无处着落的瞳孔中抽身而出,环顾周围除却祁言礼之外都表现出强烈兴趣的客人们,才言不由衷地回应道:“那就先看看你的吧。”
  “跟我来。”
  方知悟笑着打了个响指,不由分说拉住池霭的手, 让她跟随自己向屋外走去。
  ……
  然后池霭终于在靠近露天庭院的车道上, 看见了方知悟准备的所谓礼物。
  银灰色的柯尼塞格。
  在阳光的照耀下, 每一寸都呈现出缭乱眼帘的辉芒。
  它停靠在中档小区略显老旧的房屋建筑边,仿佛气势汹汹的君主驾临。
  池霭曾在某个夜晚驾驶着它,将喝醉酒的方知悟从“醉死当涂”送回家中,那盾牌状的钥匙,无须插入的启动感应区,都颠覆了她对传统汽车的常规认知。
  尽管这辆每一处细节都能点燃爱车者心跳的漂亮跑车如此昂贵,但池霭不认为它的主人方知悟, 会“吝啬”到把自己开过的二手货作为温居礼物送到她手中。
  果然,当应邀的客人全数站在这辆车前时, 方知悟松开紧握着池霭的手, 抱起双臂用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对她说道:“现在你不和池旸住在一起, 自己没车上下班也不方便。”
  “其实我早就想买辆车给你了, 只是这辆和我的同款还得从国外的总部订过来,办理手续的过程又耽搁了点时间, 拖拖拉拉的就等到了今天。”
  “我去。”
  “方少这么大手笔。”
  眼见这辆象征着上流圈阶级差距的大玩具, 陆柯下意识把应对方知悟的称呼换了回去。
  意识到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在外形和物质条件如此强大的情敌面前, 分走任意一丝来自池霭的额外注意,他终于变得服气,强笑着用言语掩盖心里哗哗冒着酸水的大窟窿。
  在场的各位有人爱车,有人亦被柯尼塞格利落流畅的外形吸引。
  他们出声称赞着方知悟和池霭的感情。
  又打趣说这样一对比,果然未婚夫和好朋友准备礼物的用心程度就是不同。
  方知悟笑道:“钱不是要紧的,送礼最重要的是心思。”
  方知悟说这句话时的炫耀意味很明显。
  但池霭知道归根究底,让他感到心情愉悦的,并不是客人们对于财富权势的俯首,而是所有人都认可他这个未婚夫的身份凌驾在一切之上,远不是什么所谓的朋友能够比拟。
  这是件棘手的礼物。
  池霭收到并没有产生对应的好心情。
  她伸手抚摸过柯尼塞格光可鉴人的车前盖,转头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对方知悟道:“这么贵的车,我一个新手上路,别等会儿一个不注意撞坏了,还是先寄存在你那儿吧?”
  顾忌着两人在朋友面前扮演的关系,池霭没有直接说出不要的字眼。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对方的拒绝,方知悟抬步来到池霭的身边。
  他眨动着长而密的睫毛,高大挺拔的身体弯曲下来,放任下颌支在池霭的肩颈之上。
  用难得弱势的语气软绵绵地说道:“撞坏了也没什么的,我再送你新的就是了……平时送你的贵重礼物你也不要,现在就给我个机会好不好嘛。”
  “就是就是,霭霭,你给他个机会!”
  方知悟用这样美丽的一张面孔半哄半缠地恳求着,池霭还没做出反应,旁边被美貌击中的温念已然情不自禁地开始为其说话。
  方知悟略带自满地笑了一下,又趁热打铁道:“而且这些东西都算得了什么?等我们结了婚,我所拥有的东西都是属于你的……连我这个人,也是你的。”
  池霭被他倚靠着,薄款西装下传递过来的体温热烘烘的,像是把一颗心浸在无孔不入的温水里。潮湿温暖的呼吸一下接着一下吹向后颈。她靠近耳廓和脖颈的皮肤本就敏感,在方知悟过分的贴近之下,纷纷炸起细小的浮粒。
  既要抽出心思关注其他人说了什么,又要控制身体不要因为痒意而颤抖,池霭一心二用得辛苦,这时方知悟又掰开她蜷缩的手指,将某个冰凉带着一定分量的东西塞进她的掌心。
  池霭低头一看,是一枚方知悟从前手把手传授过她功能用途的盾牌钥匙。
  “好老婆,收下吧?”
  “拜托拜托。”
  池霭不知道为什么仅是经历了一场在过去他们认识的岁月里,经常发生的、平平无奇的吵架,方知悟就愿意做到这种地步,不再强硬、高傲、以自我的感受为中心。
  他化作了一块柔软的橡皮糖,又或者是什么其他刀劈不断、油泼不进的坚韧事物。
  一连串的撒娇请求下来,简直让她失去了答应以外的所有选择。
  稍一思索,池霭的心底有了应对的措施。
  她将钥匙握在掌心,另手反客为主抬起,无奈地摸了摸方知悟抵着自己不放的脸颊,语调略带幸福地喟叹:“阿悟,我拿你还真是没有办法。”
  这种仿佛爱抚宠物般的动作和力度让方知悟条件反射一抖,向后猛退一大步。
  他触及客人们投过来的眼光,不由自主向后看了眼站在最远处没有移动过半步的祁言礼,又迅速调整好表情,继续佯装甜甜蜜蜜地对池霭说道:“霭霭,要不要现在坐进去试试看?这车的内饰用的是我精心挑选过的樱桃红。”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我还让他们在车座和方向盘上都印上了烫金的字母zw&ca,是你和我的名字,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辆来。”
  “……”
  为了让抖索着羽毛反复炫耀的孔雀停止开屏,即将淹没在甜言蜜语里的池霭转身挽住方知悟的手臂:“那好吧,我就收下了,我会好好珍惜这份你送给我的礼物。”
  听到满意的答案,方知悟这才闭上了嘴。
  他逆着光,避开众人的目光与池霭对望,照进阴霾的绿眼睛里散发出深沉的情绪:“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说过的,我们就和这滨市找不出第三辆的跑车一样,是天生一对。”
  池霭用眼神警告过他后很快转移视线,将心底的不耐恰到好处遮掩而起,回头笑着提议道:“那我们先回去吧?大家的礼物我都看过了,还剩下一份我也要一视同仁嘛。”
  “是啊,我也挺期待阿言准备的礼物的。”
  闻言,方知悟意有所指地说道。
  ……
  祁言礼为池霭准备的礼物虽说贵重,但也普通。
  一条价值五位数的蓝宝石手链。
  三颗蓝宝石雕琢成花朵的模样,中间用叶片状的铂金细链一一串起。
  相比柯尼塞格开到哪里都能吸引大片目光的高调,祁言礼送出的这条手链雅致清新,搭配不同的服装风格都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反而更合池霭的喜好。
  她打开丝绒盒欣赏了一分钟,然后用面对感谢其他人送来的礼物时毫无二致的语调,对祁言礼说道:“谢谢你阿言,这份礼物我很喜欢,宝石颜色选得好,设计也挺漂亮。”
  “你喜欢就好,我一直觉得宝石里面,唯有蓝宝石有种沉静温和的气质,就像包容万物的海洋一样,和你很相配。”祁言礼客气地回应,借着礼物夸奖了一番池霭。
  这句在客人们的耳里充其量不过是礼尚往来的话语,池霭却别有思量。
  或许这条手链是祁言礼借助接近大海的颜色,在提醒她不要忘记那个彼此共渡的夜晚。
  池霭稍有沉默,再次开口的时机就晚了半步。
  看着池霭将这条在自己看来只能称作平庸的蓝宝石手链,从颜色到设计都夸奖一遍,方知悟好不容易变得顺畅的心情又开始堵得慌。
  他借由这件首饰想到了前些日子在文夫人的慈善晚宴上,被祁言礼以一亿高价拍下的项链“霭之心”,只觉得对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他偏转了下目光,视线从手链落在祁言礼的面孔上,借故提道:“说起来,上次文夫人举办的慈善拍卖,阿言你不是买走了我捐赠的那条‘霭之心’吗?”
  祁言礼似有所感,暂停和池霭交谈的兴头,缓缓抬起双眼。
  方知悟迎着他喜怒不辨的眸光,理所当然地说道:“现在想想那么稀有的粉钻也是难得,我有点后悔了,要不我出两倍的价格,阿言你把它重新卖还给我吧?”
  “恐怕不行。”
  出乎方知悟的意料,祁言礼一刻也没有多想,拒绝得很是干脆。
  他抱歉地说道,“那条项链我转赠给了大妈,不太方便从她那里再拿回来。”
  祁言礼口中的“大妈”指的是他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庄令荷,他在十五岁那年认祖归宗,亲生母亲阮拂媚也得以成为所有祁家人都心照不宣的二房太太。
  祁言礼唤着这个称呼光明而坦荡。
  落在旁人的眼中,他仿佛从来不会为这样不光彩的出身而感到自伤。
  方知悟亦借由这个称呼联想到了祁言礼在祁家的艰难处境。
  他沉默一秒,缓和了针锋相对的语调,像是在同祁言礼商量:“哦,你送给了庄阿姨啊,我知道她很喜欢珠宝,回头我拍一条更贵的和她交换好了——那条‘霭之心’我还是要拿回来的,毕竟取了这样的名字,我怎么能够容忍别人代替我保管霭霭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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