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目送驴车走远,姜湘转身,蹲下来把自己的行李归拢到脚边,然后站在站牌前等待公交车。
马路边风大,避风的地方又离站牌远,姜湘不敢走远。
被寒冷刺骨的大风吹了几分钟,姜湘冻得要死,只能来回走一走跺跺脚让自己不那么冷。
突然,姜湘转过身,有个莽莽撞撞的年轻男人扑过来,险些把她撞到地上去。
姜湘被撞得有点懵,男人看见她的那一瞬间望着她的目光直勾勾的,湘湘……
他几乎要眼眶湿润,连忙把她扶稳了,又趁着姜湘没注意,目光微微收敛,低下眼眸。
他连声和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路,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
哪里都疼呢!
妈的,这人力气真大,姜湘捂着撞疼的胳膊,本想骂两句,眼睛还没抬起来呢就看见对方鼓鼓囊囊的一身肌肉……
姜湘顿时消声,不服就干的脾气默默憋了回去。
姜湘暗暗叫苦,没胆子骂人,只能脸色一秒变晴,然后抬起头——两人视线交接。
恩?
这张脸看起来好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姜湘心里狐疑,但面上丝毫不显,不留痕迹地退了一小步,再退一步。
其实她再多退几步也没用,因为两人都是要一块坐上公交车的……
说巧不巧,就在这时,公交车摇摇晃晃开了过来。
车上的人寥寥无几,一眼望过去有不少座位。
姜湘松口气,至少上了公交车不用站一路,能有个座位坐下来。
她行李虽然不多,一个柳条箱和两个尼龙麻袋,但仍然有不少重量。
姜湘两手拎起沉甸甸的柳条箱,在公交车门口艰难上车。
“我帮你。”她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不等姜湘拒绝,那人直接伸手,拎过柳条箱一秒搬上去,全程轻轻松松,仿佛不费一丝力气。
姜湘愣了两秒,连声道谢,又转身去搬脚边的麻袋。
那人急道:“你别动,我来。”
“啊不用了,谢——”第二次道谢的话还没说完,她的麻袋已经被男人一手拎一个搬上去,和柳条箱肩并肩,挤在后排座位的角落。
姜湘:“…………”
姜湘抹了把脸,再一次向他道谢,然后保持了沉默,默默上车。
男人在她前头,买车票的时候售票员问他:“哪一站下车?”
“火车站。”
“哦,终点站啊,五分钱。”
听到他也去火车站,姜湘更加狐疑地瞄了他一眼,这该不会是盯准了她的人贩子吧?
不能怪姜湘提高警惕,这年头乱得很,满大街没有监控,小偷小摸的事儿时常发生,人贩子更是猖獗。
若是不小心被拐去山沟沟里一辈子生娃娃,姜湘宁愿一头撞死。
她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许多应付方案,脸上却没透露任何,面不改色掏钱,然后朝着后排座位走去。
没办法,她的行李都被塞到那儿去了,她可不想一不留神东西都被人偷了。
公交车后排的座位都空着,男人坐最后一排,姜湘果断选择他前面的这一排!
靠窗坐,屁股刚挨到座位上,男人就从后边挪了过来,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
姜湘:“…………”
姜湘顿时觉得坐立不安了。
干嘛呢干嘛呢?
哪来的狗东西黏着她?
姜湘闭了闭眼,决定不理会身旁的男人,打开水壶喝水,也不知今天出门是不是踩了狗屎。
她才喝了一口水,倒霉地呛得咳嗽了半天。
不一会儿,就听见身旁男人低低的闷笑声。
“………”
姜湘觉得他就是在笑自己,她气得要命,斜眼看了看男人臂膀上的肌肉,长得高就罢了,一身硬邦邦的肌肉,姜湘瘆得慌。
算了算了,不就是被笑一笑吗?
忍!
第5章
姜湘存了心不去看男人,也不试图和他搭话套近乎。
因为之前在红河湾大队时,姜湘常常进城,大队支书那老头儿见她总是不消停,又担心她一个小姑娘家在外面出事,脸色严肃抓着她警告了不知多少遍。
——出门在外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这两年下来,姜湘别的没记住,这句话是记得牢牢的。
不多久,她听见身旁传来轻微动静,不由睁开眼,时刻保持警惕。
只见男人弯下腰,从他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条灰色格纹羊毛围巾,里面包了一个巴掌大的汤婆子,他像是翻东西,随手就把裹着条绒布的汤婆子塞到了两人座位中间。
汤婆子里面灌满了热水。
姜湘的腿,阴差阳错被烫了一下,她下意识挨着热源,不一会儿右边那条腿整个都暖了过来。
她咳了一声,见男人翻完东西,也没管被他扔到一边的汤婆子,自顾自趴到前面椅背上抵着额,像是累坏了闭眼小憩。
姜湘斜眼悄悄瞅他,看他似乎渐渐睡熟了。
从红河湾生产大队到兴安县,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这一路坐驴车上吹着风,姜湘早就冷得透心凉了。
如今尝到了暖和的滋味,她到底没忍住,一只手悄悄摸上了暖呼呼的汤婆子,偷偷暖着手。
手心暖了,再换手背,一只手烫完再换另一只。
啊,舒服。
这人怎么比她还会享受生活?
姜湘心想他应该不是人贩子?
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男人这张脸有些眼熟,不由凝神仔细想了半天,可算是想起来了。
原来她在昨晚的梦里见过这张脸!
他就是那个总是远远望着她的混混二流子啊。
因为他眼角有道疤,长长一道疤痕,显得模样有些凶。
姜湘记住了他脸上的这道疤痕。
但仔细打量一番,男人五官其实很好看,他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高鼻梁,薄唇,下颌线流畅凌厉,是那种英俊硬朗的帅气。
他个头也很高,姜湘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和他站一块搬行李的场景,她自己个头有一米七,但他显然比她高一大截,至少得有一米九了!
要知道这年头物资匮乏,人人都吃不饱,营养大多跟不上,造成的后果就是个头普遍长不高。
能长到一米九的,要么是少年时期吃得好跟得上营养,要么就是个子高的基因太优异了压不住。
但吃得好的可能性应当不大,那就是家族基因格外优异了。
姜湘点点头,下意识瞅了一眼他的衣着,灰扑扑的,面料看着挺普通,但没有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
唔,他全身上下衣服竟然没有一块补丁!
姜湘惊呆,再垂眸看看自己袖口、手肘、裤腿、和膝盖,四处都有被她补得丑兮兮的两块补丁…………
她对男人第一眼印象,觉得他条件不好,和她一样穷。
仔细观察了才知道,人家条件应该比她好多了,至少用不着抠抠搜搜四处在衣服上打补丁,补了再穿,穿了再补!
哪像她,穷得全身上下每一片布或多或少都有两块补丁。
姜湘心酸捂脸,顿时没心情看男人了。
长得帅有屁用,这年头长得帅并不能当饭吃!
不过,乱七八糟想了那么多,她已经觉得这个混混二流子应当是没有恶意的,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在梦里,他还给自己使劲塞江米条瓜子糖块呢。
想到这里,姜湘的心稍稍安定。
破旧的公交车一路晃晃悠悠,走走停停,半个多小时以后,终于抵达了兴安县火车站。
车一停,姜湘起身准备下车,奈何旁边男人还没醒,挡住了她出去的路。
姜湘无奈,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戳了他胳膊一下,“同志,醒醒,到站了。”
人没动。
姜湘再戳。
人还是没动。
姜湘深吸一口气,靠近他耳边大喊:“同志!”
话音未落,男人突兀扭头,唇瓣堪堪擦着她脸颊而过。
姜湘呆滞。
男人仿佛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美妙的误会,站起来四处张望,“到火车站了?”
“啊,是。”姜湘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