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节
虽然有些遗憾,但散散心还是有用的,一进入到这里,其他一些烦心之事便似乎真的被暂时遗忘一般。
朱厚照继续往前走。
刘瑾在旁说:“陛下,若是觉得实在苦闷,不如饮几杯酒?”
“你安排就好。”
“是,奴婢明白。”
刘瑾招来身后一人,简单嘱咐几句,之后又将朱厚照领到醉仙楼中,他还是有路子,不从正门过,而从后门入。
后门虽然简朴,不似前门的喧嚣热闹,但是待遇却是极好。
醉仙楼的人过来,刘瑾只说一句,“有贵人前来。”
之后,这些伙计就像什么都明白了似的。
过后门,走一小段林子间的石板路,随后就能踏上一段挂了灯笼的长廊,朱厚照跟着刘瑾,看着这家伙倒是轻车熟路的样子,不过这种时候他也就不扫兴了,跟着就好。
长廊之后便是一处墙壁上雕刻着精美花瓣的建筑,这里隐藏在竹林之中,具有某种私密的暧昧感。朱厚照是很久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了。
刘瑾推开一处门,带着几分谄媚,“公子,就是这里了。”
朱厚照探头去望,屋子里地板磨得极为光滑,甚至连一丝灰尘也没有,正位之上一把很大的椅子,面前则是案桌。
屋内点着香,萦绕在其中,有一种醉生梦死的感觉。
朱厚照径直到主位撩袍子坐下,刘瑾则一边嘿嘿笑着,一边给皇帝倒酒,说道:“这酒都是提前温好的。”
近鼻轻嗅一下,确实有一股浓郁的酒香,“小酌几口,不能喝多。”
“公子放心,奴婢明白的。”
他轻拍两下,之后又有两路人光着脚端了八道菜上来,有冒着香气的鱼汤,也有精心装饰的素三鲜,看得出来,这都是会享受的人来的。
“公子,独自饮酒实在单调,不如小的找几个人给公子舞一曲?”
朱厚照终于停顿下来看了刘瑾一眼,吓得这个老太监急忙跪下,冷汗直流的颤声,“公子息怒。”
“一环跟着一环,你倒是会动心思,今日这般准备怕也是占了你不少心力对不对?你是朕的近侍,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每日就只会动这些歪念?你该将朕往这种地方领么?!”
刘瑾的确吓到了,他慌不跌的说:“公子饶命!奴婢……奴婢也没其他心思,就是每日看到公子神伤,心中实在不忍。但是事情却是一件接一件,令公子从来也没个休息的时候,所以……所以奴婢就是想着叫公子开心,其他的便什么也没有想。”
“滚!”朱厚照踹了他一脚,“你既然知道朕每日烦的什么,那为何不在办事上想着分忧解难?还为了我开心,今日在这里醉生梦死,明日问题就能解决了么?!无耻的东西,真是怎样教你你都不会!以为我不敢罚你么?”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往后再也不敢了!请公子饶了奴婢!”
朱厚照余怒未消,“这地方你倒是熟的很?是谁经营的?把人叫来!”
刘瑾心悔的要死,他是一直没放下过这个念想,总觉得少年天子、难免风流,再加上后宫事烦,以为今日是个极好的机会,若是讨喜成功,往后他便知道怎么做了。
但是他心里其实也害怕,所以采取抓准机会+步步深入的方式,慢慢的挪一步,没想到还是惹了皇帝生气。
此时他心中已经大为惊恐,皇帝说了叫人,他半分不敢耽搁,马上就命人去了。
在朱厚照不知道的外边儿,此时已经乱作一团,宫里的公公都吓得说大事不好,那么还有谁能担得起今日的事?
咚咚咚的声音动静不小,啪得一下,房门大开,随后三四个中年人低着脑袋小跑进来跪下,旁得也不会说,只是泣声道:“贵人在上,小的伺候不周,或有怠慢之处,请贵人高抬贵手,饶恕小的一命!”
朱厚照指了指下面的人,“是你的人?你认识他?”
刘瑾眼睛眉毛挤在一起,这个时候也只能点头,“奴婢……奴婢认识的。”
“那么这里是他开,还是你开?!”朱厚照声音更为严厉。
“此处确实为奴婢所开。”说完这句他连忙加话,“陛下饶命!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今日便将此处关了,从此以后绝不再复开!”
“晚了!”
朱厚照很生气,像是这种地方就是宦官结交外人、腐化朝中大臣的温床,他不知道那没办法,知道了还不阻止,以后刘瑾便会做得更加放肆。
最关键的是,刘瑾犯了个忌讳。
“朕三番两次告诫过你,朕的旧人之中,就属你最是爱动些歪心思。今日开这处地方,朕要是不问,你不知何时才会禀报。不诚,这是朕最不能宽恕的,而你刘瑾,从始至终都是知道这一点的。……现在你这桩事不告诉朕,朕便只当你还有其他的事一样隐瞒不报!刘瑾,朕对你可是忍让再三了。”
刘瑾彻底慌了,他今日是看皇帝心情不好而献殷勤,没想到时碰上人家心情不好撞在枪口上!
“陛……陛下,请陛下看在奴婢往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恕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朱厚照轻笑,“留下你?留下你这种近侍引皇帝到这种地方来吗?”
第五百五十五章 皇帝真正的心思
石板路走到尽头往右,便有一扇涂抹了红漆的大门,大门横连着红色城墙,或者说是一面墙上开出来的门,门上有两个翘起的檐角,像是仰天的神鸟,两个檐角中央有棕色底衬着的暗黄字样,上书三个大字:司礼监。
几个小太监从石板路一路跑着,气喘吁吁的,毫不掩饰脸上的慌张神色。
过了门以后忽然开阔起来,两边都有偏方,正中央还有一间开了三个大门的堂屋,堂屋里摆了案桌和板凳,身穿红袍、又位高权重的太监们都在此处办公。
几朝以来,司礼监开始逐渐参与朝政,内阁票拟的意见得先过他们这里,一旦皇上懒政、怠政,那么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就是‘立皇帝’。
但今日这里却万分慌张,
“尤公公!马公公!大事不好了!刘公公惹了圣怒,这一次怕是饶不了了!”
尤址和马永成一听顿如雷击,
实在是事情来得突然,今儿早上还一切正常呢,怎么到了晚上就开始风云突变?!
尤址还好,他一直是皇帝放着挤兑刘瑾的。但是马永成和刘瑾那是老哥俩了,靠着刘大哥,他虽然不是掌印太监,但在宫里还是有几分威风,一旦刘瑾一倒,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所以万分急切的跑出来,指着跪趴在地上的人问:“到底怎么回事?细细说来!敢漏一个字,咱家割了你舌头!”
“马公公倒是好威风!”
正在此时,大门之外传来道含着怒气的呵斥之声。
马、尤二人一听,整个人都惊着抖了一下,尤址向里边招呼,“快出来接驾!”
石板路上,几个护卫拎着灯笼,皇帝果然在人群之前。
马永成真想扇自己一巴掌,他魂飞九天之外,一双老腿膝盖直直磕在石板上,“奴婢不知圣驾当前,误说了话,还请陛下责罚!”
尤址那边也令人跪迎圣驾。
朱厚照侧身指着已经被绑了的刘瑾,说道:“刘瑾是你的心头肉是不是?你马公公想知道他的事,朕来向你汇报!”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请陛下息怒!”
朱厚照抬眼看司礼监字样,心里头疑心大起,他原先是觉得刘瑾这个人是聪明的,因为聪明所以好用。
但与此同时也忽略了一些他其他的毛病,或者是说这个聪明人瞒的好,以至于让他也没什么察觉。
实际上的刘瑾权力欲重且为人嚣张,不说当个圣人,就是当个普通的有基本道德感的人都不合格。
他还记得最初有浙江巡抚王琼给他送过银子的事。
如果他发现有一人送,背地里应该就有百人送,要不然也不能空手套白狼的开出醉仙楼这种类似高端会所的地方。
刘瑾不诚,此事已经基本可以确定。
“尤址!”
“奴婢在。”
“自今日起,你暂摄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查一查刘瑾及其党羽……”
马永成身子一震。
“奴婢谨遵陛下圣旨。”
“马永成,你也暂交了司礼监的职,漏一个字便要割人舌头,朕在宫里这么些年,宫中内侍大错小错都犯过,可曾像你这样残忍?查查这个家伙,有没有人命的案子!”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今天是失言了,但奴婢没有一桩事情敢瞒了陛下!请陛下明察!”
朱厚照轻笑,“求饶倒是会求的,知道不诚是朕的忌讳,可到眼下才说已经迟了!”
说完话,他看了尤址一眼。
这家伙还算平静,其实这个机会对他来说应该是等了很久了的,看来在宫里这几年,涵养功夫涨了不少。
“你跟朕来。”
“是。”
尤址尚不知前因后果,此时也不好去问刘瑾到底哪个地方触怒了皇帝。
他更加不知道,皇帝在白天就有些心烦。
到了乾清宫以后,大门关上,尤址非常自觉地跪好。
“刘瑾和马永成,平日里都老实吗?”
尤址回奏说:“刘公公不喜欢奴婢,所以做什么事都要奴婢回避。奴婢也知道陛下心急,具体刘公公做了什么,陛下宽限奴婢几日时间,容奴婢查后详禀。”
“嗯。你上任以后,一是要查刘瑾,二是给各地的镇守太监、守备太监都去个信儿,朝廷清理军屯,谁不配合,宫里就动谁。”
尤址忽然恍然大悟,喔,皇帝心思在此处。
果然还是一贯的风格。
“奴婢遵旨!”
“不要在宫里杀很多人,弄得人心惶惶的不是好事。上任以后,谁给你送了什么,你都记好来禀报,谁托你办的事情,你也来禀报,朕还是那句话,对于内侍朕只要两点,一是忠心、二是诚实,依朕看来,这两点你都是有的。
至于说收一点东西……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要你们个个都当章懋也不太可能,只要不收的太过分,朕几时追究过?这个刘瑾渐渐忘记了这个道理,你要牢记他的教训。”
尤址磕头,“奴婢谨遵圣上教诲。”
“用人的时候要睁大了眼睛,朕不可能天天盯着全国各地的太监,所以他们出了问题,朕只能找你。你也一样,哪里出了问题,你就处理哪里。不要等朕发现那些问题,那样就太晚了。”
“奴婢明白,刘公公爱逞些威风,因而只用些谄媚之人,那些人哪里是真心实意做事,有了不好的事情便不敢上奏,怕惹刘公公不高兴。”
朱厚照懒得再去细揪,“勾栏从来扮高雅,自古公公好威名。不再说了,你下去忙吧。”
“是,奴婢告退。”
尤址出了乾清宫后,便有几个小太监凑到他这里来,低声说着:“恭喜尤公公,此番喜从天降,该是尤公公有这样的好命。”
“也可以这么说,赶上好时候了。”
月光绕过云层,照出尤址面前的人的表情来,是个宽平脸,细长眼的青年,“小的们给尤公公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