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节

  “祝卫春年轻而有才情,原本前途不可限量,为父是为其痛心,一步踏错,如坠深渊。可当初,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对于这一点顾佐是深信的,两年前他见到的祝卫春绝对是正直有为之人。
  他是难以想象,为什么这官场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把人变成那般模样。
  怎么说呢,秦桧年轻时还是个爱国青年了。
  “成毅,你要以此为戒。”
  “孩儿明白,必定恪守父亲教诲之言。”
  外面的顾夫人听到里面父子俩正常交谈,心里也放心不少。
  出去后则吩咐下人说:“这几日,外面抓起来的人,都不要与老爷讲。”
  “是,夫人。”
  抓吧,抓吧,这些贪官总是要抓一抓的。
  第五百二十章 软玉灯边拥
  从目前来看,要抓的人不在少数。
  虽说不是特别大的官吧,但是人数不少,而且是以项目为单位从上到下的捋着抓。
  事情一闹大,最初那个叫张璁的人引起了京中官员的注意。
  杨一清原先也以为不过是淮安府的一桩贪腐案,没什么稀奇事,直到这次皇帝大发雷霆,他出宫以后仔细一了解,才发现这是自一个县令而起。
  “久之,人之民田多归于豪右,官田多留于贫穷。然国之赋税又仍为贫者所出,贫者不能供,则散之四方以逃其税。税无所出,则摊之里甲。故贫者多流,里甲坐困……这短短的几百字,实在生辣。阁老,你瞧。”
  张璁当堂写下谏奏,句句深刻,字字带血,很快也传播了开来。
  杨一清看后也赞叹,“确实不错,发人深省,此人什么出身?”
  “丙寅年二甲进士。”
  “这次淮安府的案子,有陛下之言,什么风浪也翻不起来了,倒是这个人,必定已经简在帝心。咱们不妨给陛下一个台阶。”
  “阁老放心,属下来谏。”
  具体谏了做什么,杨一清不用多讲,齐承遂必定是明白的。
  其实张璁自己都知道,他在淮安府大概是做不下去了。
  两个缘由,一来,好些个罪官的家属恨其入骨,他在这里其实也没趣。其次,这次查办此案,剜了烂肉,现在山阳县的老百姓已经拿到钱了。
  而且速度很快。
  有阁老在,自然能拿主意。
  工程队都在排着队的发工钱。
  事情解决,他自然觉得可以离开。
  其实粗木麻衣的老百姓就是听故事也知道大致的经过,山阳县衙之外,这几日常常聚集一些百姓。
  因为都有在传,张璁要走了。
  倒不是老百姓多么爱戴他,主要是害怕,害怕这么个为民做主的官走了,今后又会有欺负人的事情。
  所以张璁这就被‘堵门’了。
  陆续而来的百姓要有数百人,全都自发的跪了下来。
  “这便是张老爷,磕头,咱们给张老爷磕头。若不是张老爷,便没有人替咱要回这钱了。”
  叩头的百姓里,有些是白发苍苍的老者。
  张璁心想这不是折我的寿么,所以高声喊道:“都起来、都起来!”
  起来是会起来的,把头磕完。
  有些人还想往前挤,但是被衙役拦着。一个老人家就扒拉在胳膊上,问道:“张老爷,乡亲们都是受你的恩惠,今日是来叩谢张老爷。可是却听说张老爷要走了,这不是真的吧?”
  “张老爷,你可不能走啊。山阳县几任父母官,没几个好东西。我们只信你,你要是走了,以后谁还为我们做主?!”
  张璁自小长大到现在,没有成为那种‘不可或缺’的人物,这瞬间他有一种很特别的感受。
  “谢乡亲们抬爱。只是在哪里当官,不是我能决定,要听朝廷、听皇上的调遣。”张璁朝着北方拱了拱手,“再有,当今天子爱民如子,乃是一代仁君,就算没有张璁,后续的知县也一定会善待大家,请各位放心!”
  这么一说就好像真要走似的。
  于是老百姓不能接受,有些人都要哭出来似的。
  这样的场景,在传言越来越真的时候发生的便越频繁。
  至于说,那些被抓起来的人,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菜市口的热闹。
  第一个就是淮安知府田若富,他意图逃跑,罪加一等。
  “记得陛下说过一个词……劣币驱逐良币,那意思是讲,提拔一个贪污的官员,带来的负面影响远远超过正常的预料。所以要反过来,只有好官得到提拔,这官场的风气才能正。”
  王鏊留下这么一句话,其含义也不言而喻。
  而他这话乃是讲给北上的王华所听。
  他们两人当初一同在詹事府任职,王鏊是少詹事,王华是右谕德,所以算是老相识。
  今年五月,王华启程进京,走到半路听说阁老在淮安,那么自然前来拜见。
  而闹得满城风雨的这个克扣工钱案,他也听说了。
  地方官场抓了三十多人,少府派驻的衙门基本一锅端了。
  王华多年未问政事,这一回来就碰上这么熟悉的一幕……
  怎么说呢,还真是皇上的性格。
  “有机会,老夫倒想见见那个张璁张秉用。”
  王鏊回说:“诤臣得遇明君,德辉还怕他不升?就是陛下不提,吏部也不会看不到。到那时,自然有机会。”
  “听闻费子充还举荐了一个叫顾人仪的,下官身在南京,都曾听闻他的大名。”
  “是,当着顺天巡抚,亲民爱民,盛宠不衰。汉宣帝也曾说过太守为吏民之本,若是做得好,则应‘久任’,以使百姓服从教化。顾人仪是山东刘健之后,陛下第二认可的巡抚,这两年便是其他人推荐顾人仪,陛下也几乎不动。”
  王华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心中也大为畅快,“明君贤臣,宗社之幸、百姓之福也。”
  顺天府是京畿之地,人地矛盾很容易突出,因为衙门多,都喜欢去圈地。所以朱厚照找到一个‘强人’,便轻易不去动他。
  时间一长,人们就知道顾人仪是非常受皇帝信任的心腹之臣。
  顾人仪自己也会有自信,皇帝看重的就是他廉政而爱民。
  有这个样的人在,除非愣头青,否则一般人不会去触其霉头。
  尤其经过分田,京畿之地已经褪去了以往赤地千里的贫困之状,反而是炊烟袅袅,安乐祥和,这种局面不应该被破坏。
  也正因为此,这里避免了一次农民起义。
  只是这一点,只有朱厚照知道了。
  夏初的京杭运河两岸已经是姹紫嫣红,成片成片的麦地给人一种特别幸福的感觉。
  从淮安府望别,不久就到了山东境内。
  山东巡抚刘健在清流中名声极大,这不仅仅是因为年纪大,也是用实际的为官表现挣来的。
  国泰民安,这四字最贴切不过了。
  ……
  ……
  京师,皇宫之中。
  朱厚照在看望淑妃沈氏。
  孕期前三个月是最为危险的时候,淑妃不像怀笑、怀颜还相互为伴,她就是自己一人,未免她孤单,朱厚照最近还是陪伴她比较多。
  “葵儿大夫,脉象如何?”
  这话是皇帝问。
  但淑妃却更加紧张,仔细的盯着大夫,片刻不敢移开视线。
  “陛下放心。”
  淑妃听了这话才立马展颜看向皇帝。
  这个晚上,葵儿就没有出宫了。
  本来宫里有妃子怀孕,她就要时常照顾的,甚至她和她的师姐在宫中还有住处。
  皇帝用完晚膳后,如往常一样批示奏折。
  大约一个时辰后,刘瑾将人给带了过来,之后自己识趣的离开了。
  从正德二年到正德四年,这位葵儿大夫与皇帝的关系也更加亲近了点,便如此刻,她会自己知道过来替皇帝掌灯研墨。
  “稍等一会儿,只剩一些了。”朱厚照没有抬头,轻声的说。
  葵儿则熟练的嗯了一声。
  好在皇帝说的一会儿就是一会儿,因为本来的时间也是算好的,就是差不多可以结束,所以带她过来。
  批完最后一本,朱厚照伸了懒腰,又扭扭脖子放松,“葵儿。”
  “在。”
  “捏捏肩头。有些酸的。”
  “是。”
  葵儿跟着去了老地方。在软塌上,说是捏着肩,其实朱厚照已经半躺在人家怀里。
  姑娘的手触感很柔软,离得近了也能闻到一股子清香。
  这家伙当皇帝是辛苦的,但要说亏待,那也不会亏待自己。
  这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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