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朱厚照可以培养新型官员、掌控舆论,但如果没有知识的进步,那么他们这帮人最多就是能做到古代文人治国的巅峰。
  所以这一步棋也不得不下。
  倒是京城里一下子因此热闹了起来,
  先不说那些赏金,便是这些问题本身也让人觉得有意思。
  古人的生活本就没多少趣味,眼下京城之中有热闹的,自然是争相传颂。
  王炳和王炼两兄弟在书院边上逛了又逛,甚至还递了帖子,后面要去听王鏊的讲学。直到看见今日这问题,顿觉有趣,
  金子百两对他们而言,有吸引力,但也还好。年少轻狂的人,主要念及的是那个出风头的机会。如果真的可以被太子接见,那自然是大大的荣光。
  可这些问题着实怪异,都算是平时生活里的寻常之事,现在却忽然要他们去找一个理由……
  于是两兄弟把问题都抄下来带回了家,并敲响了妹妹王芷的门,把外边儿有趣的事情一说。
  王芷觉得惊异,“殿下提了什么样的问题?”
  “便是这个。”王炳把那张纸展在她的眼前。
  王芷一双美目只瞥一眼便闪出诧异的神色,“为什么将筷子插入有水的杯中,筷子看起来是折断的?这算……什么问题?”
  “是吧,我们看到这问题的第一眼也是这想法。路上,我们也问了些人,似乎……都摸不太准殿下的心思。”
  “可有什么人答得出?”
  “回答自然是有人回答的,但不一定对。”王炳说:“书院的消息,一个月后会给出答案,再提出新的问题,如此往复,只要答对一个便赏金百两,连续答对三个,能得东宫宣召!”
  “两位哥哥给芷儿一些时间,容妹妹我思量思量。”
  王芷站起了身,开始细细思考这个问题,生活本无趣,倒是这个事儿挺有意思。
  “对了,我几日还听说,书院要招纳女子来学医。”
  “女子学医?”这可就真的出乎王芷的意料了,
  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七月
  书院进去之后,越过正对大门的书堂,两侧各有一座小拱桥,拱桥外侧便是两座小一些的书堂,联排的门窗雕刻的还算是精美,再向里则是一片刚种不久的绿竹了,竹林里有石桌石凳,当初说好的不大兴土木,但建成一个适宜学习的地方还是很有必要。
  左右两侧的书堂分别被命名为明思堂和知行堂。
  七月时,东宫驾临知行堂,在这偏殿里坐着,无人知晓,也无人过问。
  而在隔壁,王鏊将要进行讲学。
  今日的题目,张天瑞已经从太子殿下那边请到了:学贵在用。
  王鏊一看便也明白了,其实以他的水平和太子接触那么多次,基本上已经摸准了朱厚照的理念。说到底就是八个字: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太子殿下认准一个东西、一个人好与不好,是看他对国家、对百姓是有利还是有弊,利则用之,弊则弃之。
  听王鏊讲学的门槛并不高,他们的目的在于传播,而不在于结党,不是非得什么重臣才能听。
  像是杨慎,他还并无功名,但经常会来。
  王炳和王炼两兄弟因为自己祖父王越的关系,一直被外界认为是太子系,他们自己也拼命想往这上面靠。
  除了这些小人物,朝臣谢迁先前来也过,还与王鏊有一番论斗。
  总之王鏊在京城里已经闯出了名头了。
  或许是因为涉及一些‘功利’的原因,比如说要和这等高官套套近乎什么的,除了最初几次,王鏊现在每次讲学这里都会济济一堂,甚至屋外边儿也会有学子聆听。
  朱厚照是听说这一茬,所以今日便过来瞧一瞧。
  “问学之事,一曝十寒不行,离群索居也不行。因而我们聚此讲学探讨,今日之题只有四个字,学贵在用。君子贵才学,以成身也,非以矜己也;以济世也,非以夸人也。”
  这些话朱厚照读了半年的书大约也听得懂了,
  是在说君子看重知识和才能,是要用它来修善自身,而不是用以炫耀自己;是要用它来成就世事,而不是用以向别人吹嘘。
  ……
  “现在外面的人都叫经世致用王济之,想来不久能体会殿下用心良苦的人会越来越多,那些要和殿下顶牛的会越发少了……”刘瑾跟着太子,说着拍马屁的话。
  朱厚照隔着木窗在偏殿中来回踱步,偶尔还会驻足细听,王鏊还是有水平,孔孟、老释,圣人之学与日用之道至少能信手拈来。
  不过也有提出疑问刁难的,
  他就听到一个,有人在问:“王先生,你说学贵在用,知贵在行,那么你为什么终日讲学,而不沉心实践呢?”
  朱厚照听到这个问题不由抿嘴笑了笑,他想听听王鏊怎么答。
  正堂里,王鏊并未因有人当众发难而觉得尴尬或是恼怒,他说:“君子之为学,明道也,救世也,余窃叹夫百余年以来之为学者,往往言心言性,而茫乎不得其解也。终不过徒以诗文而已,所谓雕虫篆刻,亦何益哉?鏊今日讲学,乃是针砭时弊,是为救世也,何言非行?然……如若真有圣上降旨,鏊愿领一知县,俯首农桑,耕读致远。”
  “这个王鏊,明明知道殿下在的。”
  “无妨。”朱厚照知道王鏊的意思,这是羡慕起杨廷和去当知府了,他每日却只能在这里当个教书先生。
  经世致用的思想他接受的程度越深,越是会产生去实际干点儿活的念头。
  但现在讲学才刚开始,怎么能让他去别处?
  尤其这是思想作风的转变是慢之又慢,需要潜移默化,朱厚照便更不能让他走了。
  这场讲学听到后半段的时候,太子失去了兴趣,准备启程回宫。
  与此同时的西北,为防止鞑靼占据贺兰山,招引其余部族寇边,王越从甘肃转到宁夏镇,开始居中调兵遣将,并计划分三路进兵。
  从广宁卫调过来的指挥同知杨尚义是王越在东宫向朱厚照推荐过的人。
  王越将他遣为前锋,领八百人前探、寻边。
  杨尚义身高八尺,喜爱用一把大刀,如今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他得祖父向友人推荐,便是因为在自家兄弟之中最为勇武。
  就是这西北光秃秃的山和风沙让出身广宁卫的他有些不适应,一阵风来时,吹得他都睁不开眼睛。
  “将军,看那边!好像是鞑靼的骑兵!”
  杨尚义嘴唇很薄,他抬眼向士兵指着的方向望过去,前面一处山腰之上,果然有一个一个的鞑靼士兵出现。
  阳光下,山腰上,人越来越多。
  杨尚义的身旁,有个比他年轻得多的副将心中一慌,“且走!”
  “慢!”杨将军一把大刀挡在他的身前,他厉声说道:“刚刚那句话再讲一次,我要你的命!”
  随后用足力气,大声喊道,“列阵,严守!”
  “列阵!列阵!”
  杨尚义不屑得看一眼刚刚那人,“遇敌即退,乱我军心!若鞑靼人冲了过来,我们的士兵慌不择路,前后相撞,岂不是被人长驱直入?!真要如此,我必先斩你于军前!”
  “可他们明显有数千人!”
  “那也不能乱!只有像现在这样,军容齐整,始终不散,他们才不敢轻易出击!”
  除此之外,杨尚义又命人迅速往回折返,向三路主力中的中路求援。
  而他自己则驱马前行,马匹随着他的缰绳来回晃动,“我从遥远的广宁卫来到西北,跋山涉水,越过千里,不是为了遇到鞑靼就逃跑的!我不知道你们这里,在我们那儿没有人见到鞑靼就害怕,你们摸摸裤裆,若是有还有卵子就跟我上!我也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在传,我是走了王将军的后门,我告诉你们,这都是真的!所以我只要勇猛作战,上司、兵部、朝廷都不会忘记我的军功!你们!”
  他指着这一群眼神中有些紧张的士兵,“你们也一样!只要你们跟随我的军旗冲锋!跟随我杨尚义杀敌报国,属于你们的功劳与荣耀便谁也夺不走!告诉我,想立功受赏吗?!”
  “想!”
  “想光宗耀祖吗?!”
  “想!”
  八百人一起呐喊,喊声震天!
  杨尚义一举长刀,“好!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入贡
  朱厚照出了书院的门,走上马车时忽然看到街上的人群之中竟有二十多近三十名装扮为鞑靼人的大汉。
  他们成群结队,招摇过市,搞得一些百姓都有些怵他们。
  朱厚照觉得奇怪,在他的概念里弘治年间的边患是严重的,这是怎么个情况?
  所以坐在马车里也一直在思考。
  至东宫时,他把刘瑾叫了过来,问道:“街上那群鞑靼人怎么回事?”
  “殿下也看到了?奴婢以为应是上贡的鞑靼人到了京城了。”
  “上贡?”
  朱厚照好歹是个有些羞耻心的人,
  在边关被人家欺负的不敢出门,还上贡?
  这要是朱棣那会儿,上贡叫上贡,现在上什么贡?
  他脑子一闪,大约猜到了,这不就是‘利他损我’的朝贡贸易吗?
  “詹事府中哪一位先生在?将他叫过来。”
  这个年头的许多事,朱厚照了解的还是不如这个时代的人清楚,所以碰上什么他会先研究一下,史书记载的也不一定就是当时的事实嘛。
  放在现代,这就叫召开专题会议研究,找人做个汇报。
  今天正好右谕德王华在。
  看到他,朱厚照就想起他那个儿子,“王先生,你的儿子可有给你写信?他人如何?”
  “谢殿下关心。”王华拱手执礼,“犬子五月时曾来信一封,说他正在随王越将军学习战阵摆布之法,还说西北……边军废弛……”
  “喔。”朱厚照脸色一变,马上就没那么开心了,倒也不是生气,但这总归不是什么喜事,“我正好要问你。这京城里为何忽然出现这么多的鞑靼人?”
  “鞑靼人?”王华没及细想便反应了过来,“应当是小王子派遣的朝贡使臣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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