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李弗再见到的,是一个毫不掩饰对自己恶意的李维。
  他只知道哭着叫哥哥,然而他的哥哥李维被捆在凳子上,面部狰狞,嘴角带着扭曲的笑意低吼叫嚣:“你们杀了他呀,省得有人跟我分财产。杀了他,杀了他!”
  昏暗的仓库里尘土飞扬,不多时一群李维的同伙找来了,一片混乱中,李弗蜷缩在角落里,他的哥哥不知从哪个角落爬了过来,腹部血流不止,脸上鲜血和鼻涕眼泪全都糊在一起,他却不管不顾,杀红了眼,颤抖着向李弗举起了刀。
  再然后,是白光一闪,有人从李维身后砍了下来,鲜血溅了李弗一脸。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如实告诉爸爸妈妈。”
  “……他们在打架……有人捅了哥哥一刀,哥哥流了很多血,然后他拿着刀朝我——”
  “不可能!李弗,你别害怕,再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真的!哥哥说他想杀了我——”
  “够了,李弗,你不要隐瞒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们!”
  “哥哥想杀了我……”
  ……
  “小朋友,我们做一个简单的测试题好不好?”
  “我没有病!”
  ……
  “那天在仓库到底发生了什么?”
  “哥哥被人捅了一刀。”
  “还有呢?”
  “他死了。”
  李弗想,当李维倒在血泊中而他庆幸着自己活了下来时,李维扭曲的脸就刻进了自己的身体,时间太久,李弗时常觉得自己也是那个应该被杀死的人。
  面对父母亲的绝望哀嚎,李弗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不信。
  李弗知道,他们害怕李维,却忍不住觉得自己是另一个李维。
  年轻的李弗有很长一段时间复刻着他想象中李维的行为举止,毫无底线地浪费人生,他猜测如果李维活着,就该是这个模样,他甚至会想,父母可能会觉得欣慰,因为还能看到一个像极了自己儿子的人。
  李弗意识到自己家庭的悲剧结局已定,他的父母悲哀至极,一个在如战场的商场里白手起家、一呼百应的成功男人,却在壮年被打上了彻头彻尾的失败标签,再无法坦荡地说自己成功,而另一个本应让人艳羡的女人,嫁了好人生了儿子,却因为生下的儿子再也无法和自己的丈夫心平气和的说上一句话。
  但父母逐渐老去,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还需要李弗扛起责任。
  他需要经济上独立,需要动用家庭积累财富的权力,却发现他的父亲李秉光并不信任他。
  而当他每每回到家里,母亲毕卓君对他关怀备至,然而伴随期间的却是时刻闪躲的双眼和小心翼翼的神色,毕卓君爱他,却更怕他。
  李维死后,李弗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了近20年,然后突然迎来了一个陈度。
  一份长期的唯一的关系对李弗来说是一场豪赌,他向陈度开口时便走出了阴影,但在阴影中时他尚且能自保,走出阴影后的事情则完全无法预料。
  李弗回想起陈度和他分手时的最后剖白——
  “我原来设想的爱情是两个人一起可以更开心,两个人一起可以变得更好。但李弗,你让我变得完全不像自己。我忍不住,因为爱你,我每天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我变得摇尾乞怜又面目可憎,患得患失、自怨自艾。”说这话时,陈度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李弗,那是失望透顶的表情,他说,“我不想继续了,如果你的世界从来都不需要我,那我该回到我自己的世界了。”
  陈度并不知道,度假村夜里看海那一回李弗看着陈度在副驾驶上说着有关自己的小事的时候、陈度在礁石上说着自拍可似乎下一秒想跟他合照的时候、他们刚认识那年中秋节假期李弗喝了酒走出大门却看见陈度的时候……李弗想的也是——他们的确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无数个被陈度爱着的微不可察的瞬间里,李弗都想为了陈度努力一次,然而李弗回望没有陈度的地方,他的世界早就崩塌,剩下一片废墟,找不到缝隙可以对接陈度想要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弗:本义矫正。
  第17章
  17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乌云盘踞在头顶的天空,隐匿其后的巨兽发出轰隆的低吼,大雨将至。
  李弗手搭在方向盘上,腕子上是一块好些年前的限定表,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表带稍有些磨损,显然有一阵子没有换过了。李弗不记得当年陈度第一次送他替换表带时是怎么说的了,大约就是他负担不起这么贵的表,但每年帮李弗负担一下消耗品还是乐意之至,陈度一向擅长将朴素的真话说得感人肺腑,只可惜李弗是个宁肯别人跟他谈利益谈关系也不愿意跟人聊感情和真心的主,以至于他们刚开始那时候,除了显而易见调情的情话,很多时候陈度只要开口都让李弗无法招架。
  他一边猜测着陈度的话是真是假,一边揣度说这些话的陈度是真心还是假意。
  回想起好几次陈度的剖白说到一半就被按下句点的时刻,李弗脸上不由得挂了些笑意,不过随着回忆趋近现实的时间线,也许是李弗实在太无情又无趣,陈度也逐渐变得沉默。
  后来李弗不再去分辨有关陈度的一切,反而靠本能和一时冲动去应对陈度的一切动作。那种肆意让李弗忘却了身上的束缚,仿佛在海上冲浪,畅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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