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沐景序沉默许久,没再跟他呛声。
  走到街尾,沐景序回头望了一眼,水冷街上挤挤攘攘,摊贩车前烟火袅袅,高楼上的灯笼与烛光,高楼下的水波和船只,人群来往间繁华热闹得好似万世太平。
  柯鸿雪逾了矩,靠近一步牵起他的手,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动此间生灵,又像餍足温存:“学兄,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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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来说,柯府每年除夕夜都会收到宫宴的邀请。
  这是一种殊荣,多少大臣想去也去不得,得皇帝一道赠菜便三跪九拜千恩万谢。
  往年柯鸿雪倒也去,或是跟父母祖父一起,或是代表家里长辈出席。
  但今年不一样,他将沐景序请到了家,就很想跟他一起守岁吃年饭。
  ——虽说从宫里回来也能赶上守岁,但那总缺点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从小年开始就一刻不离地守在学兄身旁。
  但不太可能,沐景序嫌他叽叽喳喳地像只鸟一样。
  于是柯鸿雪便只能转手去安排一些事,好几天沐景序走出院子都没看到这人。
  一开始还未往心里去,次数多了他便忍不住蹙眉,难得出声问了人。
  管家得了吩咐,坦白道:“少爷去宫里给各宫主子送孝敬去了。”
  沐景序脸色霎时变得不太好看。
  人情往来在京官之中是很寻常的一件事,若是礼物能送进宫里,那甚至是一件幸事。
  多的是人想送礼却没有门路的。
  可沐景序心里,总不愿意柯鸿雪去做这样的事。
  像是折了他的傲骨,也像将他拉进了红尘的污泥,沐景序本能不喜。
  他咬了下唇,再出声的时候已恢复正常:“每年都要这样吗?”
  “也不是。”管家道,“往年只送陛下皇后太后,至于后宫几位主子,一般情况下府内不跟她们过多攀扯。”
  扯得好了是庇护,扯不好了是连累,柯家一家四口一向对这些事看得清楚。
  “那今年呢?”沐景序问。
  “少爷说今年想只跟太爷一起在家过年,得推了宫里的宴席,总该先打点一下,以防万一。”管家说。
  沐景序瞬间明白这人是为了什么,沉默片刻,只说知道了,没有再问。
  于是当天夜里过了晚饭时间,柯鸿雪从宫中回来,原想去沐景序那坐坐,但又怕太晚了打扰了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踏入院门却愣了一瞬。
  屋子里点了灯。
  他放慢了脚步,推开门进了屋,望见沐景序正坐在他床边的小榻上,脚边烘着火,手里拿着本书在看。
  见他回来了,沐景序侧眸望了眼窗外的天色,问他:“怎么这么迟?”
  宫门都快落锁了。
  柯鸿雪差点不敢走进来,直到风从敞开的门灌入,沐景序蹙眉轻咳了一声,他才骤然反应过来,赶紧转身关了门,边往里走边说:“皇后娘娘母家来了人看望,带了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恰好我也在,便让我带小孩玩了一下午,晚上又留了席,这才迟了。”
  沐景序:“玩?”
  既是让柯鸿雪带,那就不可能是女眷。但十五六岁,怎么也算是半大小子了,怎地还要他带着玩?
  柯鸿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是宁宣王世子。”
  沐景序愣了愣,握着书的手指紧了紧,转瞬又松开,敛下眸子辨不出什么情绪地说:“哦。”
  全京城都知道,宁宣王世子是个智力低下的傻子,如果是他的话,十多岁还要人带着玩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宁宣王的身份……
  在沐景序这边,多少不太好提。
  或者严格来说,跟前朝有关的所有人,都不太好在三殿下面前提及。
  更何况,宁宣王世子,真要计较起来,沐景序该叫他一声表弟。毕竟他的祖母是大虞的长公主殿下,盛扶泽的姑奶奶。
  他出生的时候,盛扶泽的母妃甚至还送过周岁礼。
  可就跟那年显国公府一夜灭门一样,若真是先帝亲近的朋党,早该在仁寿帝登基的时候便死个干净,又怎会还留下个这么显赫的王爷。
  甚至……那是在仁寿帝即位后才封的王爷。
  沐景序垂了眸,原不欲再问,柯鸿雪也不太想说。
  可沐景序顿了顿,到底还是又提了一句:“他还是那样?”
  小榻桌上放着几盘糕点,柯鸿雪清楚这是学兄给自己留的,闻言无言半瞬,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实话实说:“还是那样,身子骨也弱,瞧着能活一年赚一年。”
  窗外风声紧,院中榆树声沙沙作响,檐下偶尔滑落些许积雪。
  沐景序半晌没出声,良久才指了指桌上的糕点:“吃吧,管家怕你饿死了,特意为你留的。”
  柯鸿雪:“……”
  他在宫里陪了一天笑脸,做了一天的精明人,闻言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他捏起一块桂花糕,送进口中抿了一口,馥郁香气瞬间化开。
  柯鸿雪笑着,唇齿间还留着点点芬香。
  他探身,隔着一张桌子凑到沐景序眼前,按下他手中圣贤书,比画中精怪还似妖,桃花眼眸弯出水波阵阵:“学兄,你便是心软一点,说你疼我,我也不一定非缠着你娶我,做什么这么口是心非?”
  有些人多活一天是赚一天,而他柯寒英,嘴巴少欠一句都是亏的。
  柯鸿雪笑得好看极了,勾着沐景序的衣领,轻声诱惑道:“及时行乐啊,学兄。”
  第36章
  及时行乐自然没什么可能,柯鸿雪说那句话本质上也没有想从沐景序那讨到什么。
  ——如果真要说的话,他甚至期待着能得学兄一声低斥,一句责骂。
  柯大少爷这要求说出去恐没人会信,他弯着眼睛,唇角仍有些许桂花糕的碎屑,眼眸漂亮诱人,唇边笑意微扬。
  搭配着说话间口齿间溢出来的那阵阵清香,简直……
  像是风月楼里最勾人的花魁。
  沐景序低头与他对视,眸中是一潭看不见底的幽深湖水,冷冽而隔绝窥伺。
  柯鸿雪便这样望着他,窗外是冬夜时常响起的北风,屋内炭火在脚边散发热源。
  时间过去许久,久到柯鸿雪以为沐景序大约是打算这样无声与他对视,用以逼退他的口出狂言,正准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后退了,这人却突然出声,止住他的动作。
  他问:“桂花糕好吃吗?”
  柯鸿雪瞬间愣住,瞳孔一瞬间放大,近乎呆滞地与他对视。
  可这状态外的神情也不过只持续了短短几秒,柯鸿雪快速反应过来,轻轻笑了一声,下巴向上抬起,口吻亲昵而暧昧:“学兄尝尝?”
  很寻常的一个腊月夜,除夕将至,城内一派平和安宁,府中也无人在寒夜行走。
  沐景序垂眸望他片刻,缓缓俯下了身子,生来高傲的头颅低下,吻住一捧艳丽的清雪。
  不含情-色,也非温情。
  好似理所应当,好像只是为了尝一尝他唇角那些糕点碎屑的味道。
  窗外毫无预兆地下起了一场雪,烛火摇晃在窗棱纸上,身影晃动间,仰头的影子倏然伸出手,勾住身上那人颈项,逼着他向下,逼着他沾上俗念,也逼着他……
  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血腥味在口腔蔓延,柯鸿雪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率先松开手向后退。
  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抬起头,唇上一道明显的破口,仍汩汩地向外冒着血。
  他舔了下唇,鲜红的舌尖卷走血珠,细品了下滋味,缓缓笑开,天真又蛊惑。
  柯鸿雪抬眸,望向沐景序:“学兄,你既勾我又咬我,是做何解?”
  他本不想松开的。
  这么好的良夜,这样合适的氛围,这般令人惊喜的开场,若不往下进行,怎么都是一场损失。
  只可惜……沐景序很重很重地咬了他一口。
  那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拒绝,柯鸿雪眸子暗沉许久,终究抵抗本能,松开了勾住他的手。
  可还是不甘心,想找他要一个解释。
  榻上放着张四方小桌,浅浅支起一个高度,冬夜衣物繁厚,木桌和衣袍的遮掩下,柯鸿雪看不见沐景序垂在身侧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沐景序面上几乎看不出来任何异样,烛光到底微弱,足够隐藏他眼底那些见不得人的欲念。
  何止是咬……
  他刚刚甚至……
  想将阿雪绑起来。
  碧绿色的发带适合蒙眼,火红色的腰带与白皙的手腕那样相配。
  至于双脚,与床尾那些古朴而又厚重的木头颜色相衬到了极致,简直是最美的造物。
  烛光仍旧在晃,柯鸿雪唇上伤口又往外渗出一点血珠,只是主人这次没管,任由那点鲜红的颜色逃了出来沾染洁净的脸庞,似美玉之上一缕污损。
  沐景序闭上眼睛,喉结滚了滚,再睁开的时候拳也松了。
  他面不改色,仍旧是那样清冷的声线,听不出一点沉沦和欲望,只身体紧绷得不行:“你在陀兰寺要的奖励。”
  柯鸿雪懵了一瞬,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陀兰寺里,他从悬崖边将这人带回来的时候,曾玩笑般地问他是不是在捉迷藏,而沐景序竟也顺势许了他一个奖励。
  柯鸿雪那时候哪想要什么奖励,只想赶紧把他带下山一起回家,闻言索性提了个既大胆又离奇、清楚沐景序绝对不会允他的要求,期望唤他回神。
  他说:“听说美人唇齿都是香的,学兄吻我一下让我尝尝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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