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其实,当初朕答应你,不过是随口说说,并没有指望让稚远真的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
  司马曜脸上随意的表情,让王谧感觉,自己是受了个大骗。
  司马曜这个皇帝当的,还真是轻松随意。
  即便他王稚远确实是恬淡的闲散人,但是他也是朝廷命官,当官食禄,总也要有责任,需要为朝廷办事。
  王恭心里不服气,同样是拿着朝廷的俸禄,我们在这里殚精竭虑,苦逼兮兮。
  可他王稚远,才做了这么一点点事,司马曜居然还心疼他!
  “陛下说的没错,王谧确实没有送来多少有用的消息。”
  “或许也是臣识人不明,王谧确实不善长观察监视。”
  司马曜抬抬眼皮,否定的很干脆。
  “阿宁,你这样说,不厚道。”
  王恭微楞,司马曜严肃的表情表示,他并不是开玩笑,此刻他说的话全都是心中所想。
  我犯了什么错?
  陛下果然和王谧是穿一条裤子的!
  “我若是没记错,当初你交托给稚远的差事,不过是让他在京口打探情况,可没说让他一路跟随北府军一直探查情况。”
  “稚远为了完成你的交托,一路追随,你不说感激他,居然还讥讽他能力不济,你说说,你是不是不厚道?”
  远在天边的王谧,立刻收到了信号:没想到啊,司马皇帝居然这么理解我,感动的很。
  王恭心里的五味瓶摔翻了一个遍,身为司马曜的大舅哥,他感受到了十足的冷落。
  “陛下说得对,是我见识短浅了。”司马曜点点头,王恭能说出这句话,这便说明,他开始要阳奉阴违了。
  身为皇帝,在这个朝堂上,阳奉阴违,表里不一,勾心斗角的事情司马曜看得太多太多。
  早就已经见怪不怪,王恭的想法,司马曜心知肚明,他也很清楚,王恭希望自己说出什么样的话。
  司马曜就偏偏不这样说,绝对不能让朝臣洞悉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陛下的意思,王谧可以一直跟着北府兵了?”
  王恭摆出一副出了事,你可别赖我的表情,司马曜连干了三盏酒,脑筋转的飞快。
  稚远会出事吗?
  严格来讲,只要他跟着北府兵,一路征战,这就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但是,司马曜不相信。
  “你放心,稚远不会出事的!”
  居然这么笃定?
  “陛下这样信赖稚远?”
  王恭满心满怀的不相信,嘴上一瓢就秃噜出来。
  司马曜含蓄一笑:“当然,说不定稚远还能立功。”
  立功?
  这就更玄幻了!
  看到呆若木鸡的王恭,司马曜好心解释:“稚远这孩子,从小到大运气都相当的好,走到哪里都是福星高照,这一次,他追随北府兵北上征战,说不定也能给北府带来好运气,连战连捷。”
  王恭脸上僵硬无比,司马曜的想法还真是简单,还连战连捷?
  据他所知,北府兵在竟陵确实还打得不错,但是,他敢笃定,只要他们北上,必定要损兵折将。
  毕竟,桓冲又跑了,北府兵内无援军,外有强敌,就算他们现在的战斗力已经提升了一大截,但是,那也不足以应对如此复杂的局面。
  第82章 反咬桓冲
  “阿宁,你就没有其他的情况要汇报吗?”身为皇帝,司马曜敏锐的察觉到,王恭的默不作声背后,肯定有隐情。
  王恭很犹豫。
  实际上早在两天以前,王恭就已经收到了前线的战报,王谧他现在根本就没在襄阳,而是在距离襄阳还远的竟陵!
  竟陵城外氐秦大军围困,北府兵的赶到,必定会火上浇油,大战,一触即发!
  王谧追随着这支军队,下场会如何,实在无法妄测。
  “启禀陛下,虽然北府兵的目标是襄阳,可是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大军似乎是停留在了竟陵。”
  “而竟陵,已经被氐秦军队围困,我们无法判断这些氐秦的军队是如何出现在竟陵城外的,按照收到的前线战报,伪秦国主苻坚,并没有向竟陵方向派兵。”
  呵呵……
  你当别人是一家人,人家当你呢?
  不过是可以欺瞒耍弄的糊涂君主而已!
  司马曜醉容渐消,他用冰冷的眼神扫过王恭,王恭肩膀一缩,莫名的恐惧翻涌上来。
  “既然氐秦军队已经深入到了竟陵,那就说明,桓冲在襄阳作战不利,阿宁,这样推测对不对?”
  怎么被看出来了?
  这样不好,身为司马家的皇帝,还是做好摆设,傻得冒泡最好。虽然是亲妹夫,但王恭还是不希望司马曜超过摆设的界限。
  不过呢,即便是被当场戳穿,王恭依然可以厚着脸皮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不仅可以装傻,甚至还可以跳起来,反口咬人。
  别问,问就是世家大族,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眼皮子挤在一起,用了力,还别说,今天的眼珠子还挺配合,还真的让王恭挤出了一点眼泪来。
  “陛下!”
  “桓冲带着将士,已经退保上明了!他们并没有去进攻襄阳,襄阳仍然在氐秦手中!”
  王恭眼泪汪汪的看着司马曜,司马曜脸上的表情很冷漠,这不行啊,这说明表演的不够卖力,不够深入人心!
  这些消息,司马曜早就知晓,他故意隐瞒就是为了考验王恭的态度。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王恭对他并不忠诚,很多消息,他是能瞒则瞒。
  “桓冲为何又退兵了?”司马曜强忍着恶心,王恭却自我感觉很良好,做出愤恨的表情:“还不是因为慕容垂!”
  “氐秦苻坚听说桓冲率领荆州兵援助襄阳,意欲夺取,立刻反应,便把慕容垂抽调到了襄阳,慕容垂一来,桓冲就瞬间怂了,战旗反向,别说是进取襄阳了,就连襄阳的外围都呆不住,一路就奔回老巢上明!”
  司马曜眼前一黑,桓冲的所作所为,就算是菩萨再世,也很难不动怒。他咬着牙,强忍着怒气。
  王恭为何紧咬着桓冲不放?
  做皇帝时间长了,司马曜的想法再也不那么简单,他已经学会了通过朝臣们前后不一的表现之中,看出他们真实的用意。
  “陛下,人可以犯错一次,犯错两次,可是,桓冲已经在同一个地方犯了三次错!”
  “不论这次战役的结局如何,臣认为,桓冲一定要受到惩戒,不能再这样纵容下去!”
  “临阵退缩,朝廷若还是像以前这样不闻不问,那么对其他英勇作战的将士也不公平!”
  “臣不服!”
  王谧慷慨激昂,唾沫星子横飞,从襄阳城的丢失,再到现在的临阵退缩,桓冲这位老将,在他王恭的眼里,几乎就是懦夫的形象。
  很难说他现在的情绪是表演,还是发自肺腑。
  司马曜心知,王恭此举,不过是想打压谯郡桓氏的势力,王恭也做了很多年的官了。
  从他这些年的表现来看,王恭并不是一心报国的热血男儿,现在霸占朝廷的几大家族,谢氏他现在还撼动不了,只能向桓氏一族开刀了。
  “那你想怎么处置?”
  司马曜装出被他说动的样子,沉吟道。
  王恭激动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要么就解除桓冲的兵权,让他退出荆州,要么,就褫夺他的爵位,让他好好反省!”
  “无此,晋军的士气如何能提振?”
  “阿宁说这些话,完全是为了大晋朝廷着想,还请陛下三思。”王恭说到激动处,猛地俯下身子,给司马曜行了个礼。
  他的立场站的这样正确,他说的话也句句在理,司马曜感觉,今天不给他一个说法,就没法混过去。
  司马曜转身,向着龙座走过去,一步又一步,他走的很慢,当然是故意的。
  在龙座的背后,挂着一个轻薄的纱帐,那原本是司马曜用来休息片刻的。
  而现在,纱帐的后面,盘腿坐着一个人,正是司马曜亲亲的弟弟,司马道子。
  司马曜透过纱帐,和司马道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帘幕沉重,颜色也比较深,王恭站在座下,并没有察觉后面有人。
  怎么处理?
  应付过去算了。
  司马曜很快就得到了司马道子的指示,笑道:“惩戒桓冲的事,还是应该从长计议。”
  王恭垮了脸:这是又反悔了?
  “臣遵命。”
  王恭没有再坚持,而是转身离开,大袖甩起的时候,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浅笑。
  不论如何,这一次,他也要把桓冲拉下马!
  “他走了?”棕黄的纱帐,微微晃动,很快拉开了一道缝,司马道子探出了脑袋。
  司马道子年约十八,正是精力旺盛头脑活跃的好年纪,他精神头好,又托生了一个好皮囊,成为了当朝皇帝唯一的同胞弟弟。
  玩政治,似乎是上天赐予他的使命。
  你就是不想上这条船,都不行。
  司马道子容貌腼腆,年纪轻轻的他还稚气未脱,但是蓬勃的野心,已经不是这副小小的身体可以承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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