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好像是他妈妈。
  “嗒。”
  寝室长廊里的脚步声,带着一点回声。
  虞寻回过神,就着忽明忽暗的感应灯灯光,看着云词的背影。
  然后下一刻。
  云词转过身,有点别扭地说:“你不回去?”
  虞寻收起手机,从台阶上站起来:“回。”
  -
  云词第一次在十二月三十一号这天晚上睡着。
  虽然从走廊回去之后,也只睡着了两三个小时,又匆匆醒了。
  他趁所有人都还没醒,宿舍楼都没开之前起了床。
  推开宿舍门出去,寒风扑面。
  这个点校园里都没什么人,只有零零散散的卷王赶着去自习室,还有从自习室通宵一整晚踩着点回来的学生。
  他走到车站,等车间隙,低头去看手机。
  这天的微信朋友圈他没刷,估计全是欢庆元旦,迎接新年的。
  他略过一些同学祝福,点开严跃的聊天框。
  老爸:[几点回来?]
  老爸:[要我去接你吗。]
  老爸:[花我买好了,是你妈最喜欢的紫罗兰。]
  yc:[在路上了。]
  云词回完之后,收起手机,等车来了上车,到站下车后还是拐进了一家花店。
  这家花店就在他家小区门口,招牌陈旧,开了很多年头了。
  以前云潇还在的时候,下班路过,经常去这家花店里买花。那时候家里的客厅和现在不太一样,有很重的女性痕迹,餐桌上永远都有一束紫罗兰。
  清晨阳光洒进来,年幼的他陷在被子里,被女人轻柔叫醒:“小词,起床了。”
  ……
  但这些记忆都已经很远了。
  每回忆一次,都恍然发现,远得渐渐记不清具体细节。
  花店老板记得他,女人已经四十多岁,从年轻起就经营这家花店,女人不仅记得他,甚至还记得十多年前总来买花的那个女人。
  “来买花啊,”老板娘擦擦手,熟练地走到紫罗兰边上,“挑几束给你包起来?”
  云词“嗯”了声,说:“我自己挑。”
  老板娘没多说,她看着穿白色外套的男孩子蹲下身,认认真真一束一束地挑。
  等他挑完后,老板娘用纯白色的包装纸包上,还很细致地在里面包了一层白纱,最后扎了一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一共三十。”
  云词付了钱,推门出去。
  在他出去之后,玻璃门“哐当”一声自动关上,隔绝了花店里的后续谈话,坐在椅子上的一名中年女人是来找老板娘唠嗑的,她咬着核桃问:“……三十?这一束这么便宜?你不都卖六十的吗。”
  老板娘有点唏嘘地说:“我不赚他钱,成本价给他。”
  “这孩子妈妈十多年前车祸走了,走的那天就是三十一号,日子太特殊了,新年的前一天,我一直记得。”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来这给他妈买花。”
  “今年……”老板娘算了算,“他应该已经上大学了吧。”
  老板娘又说:“当初那个车祸,在我们这片闹得很大,老住户都知道,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都上新闻了——好像说那天本来是出去玩,带小孩庆祝的。”
  “而且,”她最后看了一眼云词的背影,说,“听说他妈妈当初其实可以活下来,为了护着孩子,才会死的。”
  “……”
  云词回家的时候,严跃刚换完衣服。
  他难得穿得那么正式,黑色西装外套熨得没有一丝痕迹,头上抹了发蜡,坐在沙发上,后背挺得笔直,手里捧着花,好像要赴一场重要的约会。
  父子俩见面时有点沉默。
  又有点不约而同。
  “这身衣服挺好。”
  严跃说:“你妈以前就总说,你穿白衣服好看。”
  “小时候她说你长得像小女生,还想给你穿粉色,但你好像听得懂话,一提你就哭。”
  云词:“嗯。那时候喜欢给我扎小辫。”
  其实这些往事,去年也说过了。
  前年,大前年也反复提及。
  因为女人在这个家的时间只有六年,于是六岁以前的往事,父子俩一直说到了后十几年。
  云词在去墓地之前,又回自己房间待了会儿。
  他坐在书桌前,拉开书桌抽屉。
  抽屉里除了他这几年获得的各类奖项,每年的考试成绩单,毕业照之类的东西以外,还有一个相框。
  他平时一直反扣着,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
  过了会儿,他把相框拿起来,去看照片里的女人。
  笑容很浅,柔软的棕色长发,棉质长裙。
  背景是公园。
  那时候的严跃还只是一名带课老师,面容青涩,青年模样,戴着眼镜。
  他看了几眼,把相框上落的灰擦干净,然后又放了回去。
  早上,墓地冷冷清清。
  墓园里都是成排成排的石碑,石碑竖立在那里寂静地长眠着。
  云词顺着一级一级台阶走上去,不需要刻意去找,他知道那块写着“云潇”名字的石碑在哪儿。
  这些石碑都长得一样,但在他眼里,有一块是不一样的。
  严跃和云潇说话的时候,云词退在一边,给严跃腾出了一点空间。
  “我带小词过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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