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昨天给我气得头昏。我忘了。”我说。
  “你爸还会来的,你东西放哪儿了,实在不行换个地住吧。”舒悦说。
  “我放在我熟人那里了,放心吧。你说……我要是学习好点儿,考个北京的大学,是不是现在我爸就找不着我了?”我不太确定地问她。
  “别北京,就隔壁城市他也不一定敢去。”舒悦不屑地说,“谢然你别慌,再等等,过两年毕业了你可以去新的地方。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想去火星。”
  “再见。”
  舒悦飞快地挂了我的电话,我一个人坐电脑前傻笑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有一瞬间,我非常地想抽烟。这念头我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我根本不会抽烟,难不成是我电影看多了。
  我家里一根烟也没有,打火机倒是有一些,还有火柴,还有蜡烛。小时候有段时候总停电,我姥爷备了很多蜡烛,都是那种长条的、乳白色的,看着十分结实耐用。
  要不要去买包烟?我想。
  废钱。还是算了。有这钱吃点什么不好。
  那天下午不到四点钟,我就听见了杨舟的脚步声。他隔着纱门喊我,推了两下没推开,他有些惊讶地说:“你锁都修好了?”
  我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是的。”
  “不用我陪啊?”杨舟笑着说。
  “谁要你陪啊。”我阴阳怪气地说。
  杨舟还是没走,只是傻笑了一会儿。我过去给他开了门,他手里有个塑料袋,他把袋子递给我,我拿出来一看是一堆水果糖。花花绿绿的包装,装在椭圆形的玻璃罐子里。
  “送你的。”杨舟说。
  “你真是个天才。”我说,“我不吃糖。”
  “那我吃吧。”杨舟笑了笑,“把罐子留给你。你可以每天扔几颗糖给我,免得我吃多了得蛀牙。”
  “你有蛀牙吗?”我问。
  杨舟说:“没有。”
  我说:“你直接拿走吃吧,玻璃罐子我也不想要。”
  他说:“罐子多好啊,多漂亮,我特地选了一个没有瑕疵的。”
  神人。
  神人又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了。
  我懒得再跟他说,于是把那罐糖放在了桌子上,杨舟拆开后从里面拿了几颗走。他说,一切都好吗?我说,是的。他说,我们能不能一起把《霸王别姬》看完,昨天没看完有点儿难受。我说行。
  我们一起坐在我的电脑面前看电影,看完电影,天又忽然下起雨来。这次的雨不大,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做了饭,我们继续看下一部电影,边吃边看。杨舟说想选一部有关夏天的电影,于是我们一起看《菊次郎的夏天》,看到最后发现,原来那个大叔才是菊次郎。
  “我们的夏天也快过完了。”杨舟轻轻地说。
  “还没过完。”我说,“不要随便缩减时间。”
  杨舟说:“你想去海边玩儿吗?吹吹风,吃西瓜。”
  我说:“你有钱吗?”
  杨舟说:“没有。”
  我叹了口气,说:“那就看看电影吧,在电影里面看看海得了,我把电风扇打开对着你吹效果也差不多。”
  这个晚上杨舟也留了下来,临睡前他又说了跟昨晚一样的话。
  “如果你想聊聊,我随时可以陪你。”
  我还是没什么表情地关了灯。
  “赶紧睡吧。”
  我不想再说了。我说得已经够多。何况杨舟总是让我说,为什么他不多说说他自己?如果下次这神人还来这么烦我,我就拿这句话去堵他的嘴。
  与此同时,我的神经仍然紧绷着,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会再来,也有可能明天来,也有可能不会来了。定时炸弹就是这样折磨人的神经,跟生活差不多。
  八月中旬的那几天,天气骤然热了起来。我在家里昏昏欲睡,什么事情也不想做。太他妈热了。睡了一会儿怎么也不舒服,便又烦躁地把衣服全脱了去冲澡,出来后只穿一条短裤对着电风扇吹。
  杨舟回来的时候看见我愣了一下,说:“有这么热?”
  我说:“恨不得泡水里。”
  杨舟说:“我感觉还好啊!你穿穿衣服吧。”
  我说:“不穿。”
  我玩了会儿电脑然后去做饭,杨舟的声音又在我身后响起,他说:“谢然,你背上怎么……好多疤。”
  “哦。”我想起来他可能一直只见过我的正面,倒是没怎么看我的背,“摔的。要不就是跟人打架打的。”
  “肩膀上的那个呢?”
  “哪只肩膀?”
  “左边的。”
  “以前不小心被香烟烫的。”
  杨舟沉默了下去。
  我感觉他有些奇怪,仿佛情绪莫名地不怎么高,平时最喜欢说话的人也不怎么说话了。我说,你帐篷里面是不是没什么东西了,好几天不回去还在吗?他说,你想让我走的话我就回去。我说,我没这个意思,你住吧。他朝我望过来,小声问那你之前为什么赶我走。
  “因为那时候你还不算我的朋友。”我很冷静地说。
  “现在算吗?”他像狗皮膏药似的凑近了一点。
  “勉强算。”我伸手把他推开,跟他保持了良好的距离。
  我觉得,可能在舒悦的强烈“谴责”之下,我最终还是被道德绑架了。有张不合尺寸的沙发,有个能遮风挡雨的破房子,总也比那摇摇欲坠的帐篷好一些。我让杨舟再次住进了我家,其实他已经住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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