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节

  薛宝钗听了这话,心里面五味杂陈,面上却笑着说:“怎么这么问?我哪里知道他去哪儿了?”
  史湘云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二哥哥的行踪你岂有不知道的!问宝姐姐就是问对人了。”
  薛宝钗还真的知道,但是却不能承认自己对贾宝玉的行踪了如指掌。未婚男女,只要不是亲姐弟就要顾忌点名声,而且荣国府的人都知道所谓的金玉良缘……宝钗不能自己认下对金玉良缘的期盼,只能推到婆子们嘴碎这个理由上。
  “看你说的,我也不过是操心你们操心的多一点罢了,哪里是单操一个人的心,他这应该是去前院了。”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姐妹们带着丫鬟也都围了过来,林黛玉的手指绕着手帕上看着她们微笑起来。
  史湘云并不觉得自己问话有什么突兀,又接着问:“去前院啊!怎么是婆子跟着出去的?对了,我怎么听说袭人姐姐不开心?我今天见到她的时候看她愁眉苦脸,问她她又不说,只好来问你们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二哥哥和他身边的人都不太开心。”
  这就说来话长了,而且大家都不想说,探春出面把事情给糊弄过去:“可能是因为吵架了吧,你也是知道的,大家一块儿拌嘴拌习惯了,今天脸上显出来明天事儿就过去了,又是一起说说笑笑。可能过几日二哥哥和袭人她们就会和好了吧。”
  史湘云是个娇憨丫头不假,但又不是个傻丫头。
  晚上一起回到园子里去休息,史湘云就带着丫鬟翠缕趁着夜色以观赏夜景的名义溜达出来。
  翠缕提了一个灯笼跟在她身后,两个人在小路上走得很慢。
  史湘云走着叹了一口气:“我以前盼望着姐妹们请老太太来接我,因为大家在一起玩,说说笑笑没什么烦恼。心里面总是想着和姐妹们一块儿玩就能把那些不开心的事给忘了,可如今看来,姐妹们也都有不开心的事儿。
  或许是因为人长大了才会这样,也不知道以后我像太太她们这样一把年纪了是不是烦恼更多。”
  翠缕跟在后面没有说话,翠缕是一个很沉默的丫鬟,忠心耿耿却不太会说话,她也不是满嘴体贴之言的人。当初她和袭人一起伺候史湘云,袭人的名声特别好,不仅收获了贤惠忠心的名声,还升任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接着就留下照顾宝玉了。翠缕却是一直默默无闻的跟着史湘云,和史湘云朝夕相伴。
  史湘云却是一个话多的姑娘。
  “对了,袭人姐姐见了你是怎么说的?”
  翠缕这才开口:“说是最近一段时间宝二爷冷落了她,想让我请姑娘问问宝玉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到这里翠缕停顿了一下再开口:“叫我说姑娘还是别趟这浑水了,又不是小时候替人家问问什么爱吃什么不爱吃。这种事儿……这种事儿……”
  史湘云看她说不下去就直接说:“这种事儿是房里事儿,我一个未婚的姑娘又是表妹,自然是不能开这个口问表哥怎么就不搭理他房里的丫头了。
  你还吞吞吐吐,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懂!”
  翠缕在后面叹息了一声。
  史湘云就笑着问:“你叹什么气?还在为我的婚事发愁?这有什么愁的,眼下这两家不都是好人家吗?不管是冯公子还是卫公子,都是好男儿,配他们也不算委屈了我。”
  “姑娘……”
  “我这话并非是赌气,也不是毫无期盼,你是知道我的,我也从未将儿女私情放在心上。”
  翠缕又叹口气。
  史湘云反而劝慰这个忠心的丫鬟和一直相伴的伙伴:“别叹气了,有什么好叹气的呢。你看我,出生不久父母都不在了,实在是可悲可叹,然而事情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我又能怎么样呢,只能自己开心一点高兴一点。
  就是我父母还在,到时候又有了弟弟妹妹,做父母的哪有不偏心的,日子过得未必有现在这么好。现在我叔叔为了脸面对我倒是尽心尽力,这已经足够了。
  就如我的大事,这两位公子无论是人品,才学,或是相貌都是人中龙凤,我却不是那掐尖的姑娘,又是这么一个父母双亡的出身,所以该抱怨的是人家不该是我。
  咱们两个人在一起,因为朝夕相处你觉得是我委屈了,但是你脱了这层身份再想想,是我高攀了。”
  “唉,姑娘,别这么说。”
  “高兴点儿!这是实话,我也觉得不以出身论英雄,然而世事多艰,人的一辈子就该如苏东坡那样站在江边铁板铜琶高唱大江东去,不该是李易安那样凄凄惨惨戚戚。”
  “嗯,您的这件事要跟各位姑娘们说吗?”
  “如今还没定下来是哪一家呢,就没必要说了。等说定了人家,再来和姐妹们相聚一次就要安心待嫁了。往后相聚的日子是用一次少一次,我分外珍惜。”
  两个人又在小路上溜达了一会儿。翠缕就说:“回去吧,毕竟是晚上,咱们对这个园子不熟,别是哪个地方窝着一只猫猫狗狗跑出来把咱们给吓着了。”
  两个人便溜达着回了潇湘馆。
  林黛玉已经梳洗完毕,正坐在灯下看书,看史湘云回来就问了一句:“回来了?”
  “嗯,回来了。林姐姐怎么还不睡?”
  “自然是等你呢,你不回来我怎么能先睡。”
  史湘云立即赔礼道歉,赶快去梳洗了一番,两个人吹了蜡烛,这才一块入睡。
  史湘云从小跟着叔叔婶婶一起过日子,但是在荣国府生活的时间也很长。
  并且小姑娘能够讨那么多人的喜欢,除了本身是个爱说爱笑的性格之外,其实也能把事情看得很通透。所以婚姻大事于情于理她都想告诉老太太。
  老太太心里面有些烦躁。
  就把大儿子两口叫了过来,贾赦还以为把自己叫过来是因为白天和贾琏吵架的事儿。所以进门的时候还很生气,觉得贾琏年纪很大了,居然还跟小时候一样跟老太太告状,没想到刚进门就被老太太劈头盖脸的把他们夫妻两个给骂了一顿。
  “你们有事没事在我面前乱晃,不晃的时候又在家里面儿闲坐,难道就没想过二丫头?二丫头的年纪也不小了,你们还想把孩子留到什么时候?”
  原来是为了迎春的婚事,贾赦看了看邢夫人。邢夫人看了看贾赦,夫妻两个对这件事儿都没上心。
  不过邢夫人对于这件事的安排多少知道一些。
  “年前的时候,不是有个江南的小伙子来了吗?老太太觉得如何?一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眼下似乎就要科举了。”
  在京城的考试一般是安排在三月份,所以一般叫做三月廷试。邢夫人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来,哦,还有个这件事没操心呢。人家小伙子只要能考出名次,不算太差,这婚事应该跑不了了。
  对比邢夫人的不操心,贾赦对于贾迎春的事那就是十分不上心。好歹邢夫人还能说几句,贾赦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老太太就很生气:“你们也是为人父母的,被孩子叫一声爹娘,也该拿出来点爹娘的样子。
  再说如今这些孩子里面也就二丫头的年龄最大,她不办事儿下面的这些弟弟妹妹怎么办事儿?你们也别觉得我老婆子是管得宽,今天云丫头过来,跟我说他们家已经在给她相看人家了。”
  贾赦和邢夫人都没什么触动,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特别是权贵人家,很多时候孩子的婚事牵扯到联姻,所以大家都是早早的看了。
  老太太瞧着这对夫妻仍然是没什么触动,就觉得心里面烦躁。
  “行了,都出去吧,这件事指望不上你们!”
  两口子又被赶了出去,老太太看着这两口子的背影忍不住叹口气。
  所以病情还没有完全康复的老太太不得不在第二天下床,亲自过问孩子满月宴的事情。
  又把云芳和李纨叫了过来。
  “咱们家好不容易碰上了一回喜事儿,到时候来的人多,你们也睁大眼睛看着有那些合适的人家,都想着点你们的妹妹。”
  云芳和李纨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但是老太太已经吩咐下来了,只能硬着头皮把这种差事接了下来。在两个人退出去的时候,老太太叫住云芳问了一句:“瑭儿今日没有去衙门?”
  “没有,今日在家休息,刚才跟我一块来了,说是帮着二爷写请柬呢。”
  “也该写了,”老太太低头沉思了一小会儿,便对两个孙媳妇儿说:“忙你们的去吧。”
  把孙媳妇儿打发了,老太太便把贾瑭叫过来:“你也别总是操心你的事儿,你妹妹的事儿你也该想着点儿。对了,你们兄弟天天在外边儿呢,有没有人跟你们递话,说是想跟咱们家结亲?”
  贾瑭回想了一下,还真的没有。
  忍不住摇了摇头:“没有,没遇过这种事儿。”
  老太太的面色就有些凝重,贾瑭这个时候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因为婚丧嫁娶是在京城交际的重要事情。荣国府还有几个年轻的小姐公子没有婚娶呢,加上家里又出了一个贵妃,怎么说也该是京城婚恋市场里面的香饽饽。为什么人家连提都不提?
  贾瑭不知道原因,心里面想着回头查一查,但是嘴上却劝老太太:“您也别为这件事着急上火,一来是不着急,弟弟妹妹们年纪不是很大,二来是咱们和昔日的那些老亲们越走越远,如今观望的人比较多。”
  联姻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结盟,如今大部分勋贵和荣国府的立场不太一样,所以联姻的事情在昔日的亲朋旧友里面就有些艰难。
  老太太也想明白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说找那些新贵或者是有潜力的,江南的那个小伙子能不能成你们妹夫就看这一次科举是什么结果了。”
  贾瑭点了点头。
  老太太不说这件事儿了,转而问起另外一件事儿。
  “这次给你侄儿过满月,你们有没有给你们隔壁敬大伯准备请柬?”
  “他?”说真的,要是不提起来,贾瑭还真的想不起来一直在城外清修的贾敬。
  “他一直在外边清修,不肯回家,这事儿跟隔壁珍大哥他们说过了,至于珍大哥那里,不知道他们派人去说了没有。”
  老太太说:“你侄儿是咱们这一脉里面的长房嫡孙,他是必要来一趟的。”说完压低声音跟贾瑭讲:“宁国府何去何从,就看这一次他能不能出来说句话了。咱们讲亲戚情分,但是也不能一直帮衬着亲戚不顾自己。若是将来事情有什么不对,也怨不到咱们不伸手托着他们。所以,你或者你哥哥无论是谁,亲自去送请柬,我要亲自和他聊聊。”
  第259章 猢狲散
  从老太太这里出来之后,贾瑭把老太太的吩咐跟贾琏说了一声。
  贾琏就说:“我过几天去一趟城外,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要紧的是今晚上,你跟谢大人说好了吗?”
  “说好了,咱们晚上去就行了。”
  在的兄弟两个出门之前,云芳特意来找了一套王熙凤。
  王熙凤还以为云芳来陪着自己说话呢,表现的懒懒的。在别人面前王熙凤还能装一装,装着无所谓,更不会让人家看自己哭哭啼啼的样子。但是在一些亲近的人面前,王熙凤确实是表现的很悲伤。
  云芳坐下来之后从平儿怀里把小宝宝抱在怀里,对着王熙凤夸奖:“这孩子照顾的好,如今白胖白胖的,以前瞧着不壮实,如今看着还好。”
  王熙凤点了点头:“看着比以前好多了,如今大夫也不让我下床走动,我也只能盯着点这孩子,操心着孩子的吃喝拉撒就行。对了,明天两个丫头搬家,你过去看着点,我去不了就全托给你了。”
  “不用你说,我自会到处查看的。”
  王熙凤还是有些不放心:“家里面的这些婆的媳妇儿,一时半会儿不给她们紧紧皮,她们就要坏事儿。以前妞妞的那个奶娘被我骂了几句,她就敢掐孩子,我气的把她全家撵出去了,告诉门上不许他家的女人进来。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有这种事儿,更何况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呢,我就害怕他们慢待了咱们家的孩子,你明天去了先敲打他们一顿,等我以后得闲了时常进去看看。”
  云芳点了点头,就把孩子递给了平儿。
  问王熙凤:“我听说老太太来看过你了。”
  “老人家坐的小轿子来了,也是我不孝顺,让他老人家给我操了这么多心,还惦记着我。”
  云芳站起来,在她床边走来走去:“咱们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只会说日子越过越好。就比如咱们看这几个孩子,小时候也是什么事儿都不懂,咱们也要时常跟着念着操心着,如今搬出去了,可算是长大了一点。”
  王熙凤叹口气说了一句:“我只盼着将来日子越过越好。”
  “有什么不高兴的吗?”
  “这倒没有,还是娘家的事儿。我让我的陪房出去打听了,他们跟我说往日看着还忠心的那些老人家,在抄家之前偷了不少东西,或变卖或死当,或卷款出逃……唉!我一直觉得这些人都忠心耿耿,可如今看来哪有人忠心耿耿呀!以前只听过树倒猢狲散的话,如今算是亲自听说了亲自见识了。果然是树倒猢狲散,还没怎么样呢,往日常拢在身边的那群人先散了,从此又找了别的大树,以前的那一棵也就不再管了,我只觉得荒诞。”
  云芳也跟着叹息了一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大厦将倾各寻出路……不聊这个了,我来这里其实是跟你聊另外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好事还是坏事?”
  “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咱们合伙开的这家香店,以前不是因为……去过顺天府衙门吗?”
  “这事不都是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吗?怎么现在又重新翻起波浪,有人想搅和事儿?还是说和我娘家牵扯到一起了?”王熙凤赶快坐起来,怎么说这也是她的钱袋子之一,一年几千两银子的分红确实很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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