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没多久,就有两个少年顶着猪头脸,被父母带着过来“兴师问罪”。
  在王家人看来,虎头长得虽壮,可性子温润的跟小羊羔似的,若不是被人欺负狠了,哪里会动手打人。
  看到憨憨傻傻的虎头,那两家人也觉得理亏,只能哭丧着脸回去。
  村里的人这回晓得,傻子到底是傻子,下手没轻没重,要是不想说话漏风,就不要招惹傻子,要不然一个大耳刮子下来,说不定就要掉两个门牙……
  第三章 灵前谁诵《地藏经》(二)
  擦干净小脸的虎头,瞪着一双烂桃眼睛看着道痴,多了几分可怜,少了几分憨气。
  道痴想着他方才声音嘶哑,道:“嚎得倒是卖力气,嗓子疼不疼?”
  虎头点了点头,又摇头,拍着胸口,瓮声道:“这,疼。”说话间,他像是一下子失了精神气,耷拉下脑袋,稚嫩的脸上满是迷茫。
  道痴心中叹了一口气,道:“老爹既西行,等丧事完毕,你就上山……”
  虎头听了,立时伸直了脖子,瞪大眼睛,满心期盼都刻在脸上:“真?”
  这也是个可怜孩子,要是在其他人家,即便孩子烧坏脑壳,说话行事笨拙些,到底是亲爹亲娘,说不定还要多疼几分;王老爹家情形却是不同。
  自王老爹恢复良民身份,到虎头这一代,正好是第四代。按照大明律法,奴仆回归良民身份,三代后可参加科举考试。
  王老爹山居多年,虽不看重这些,可王福平、王福安兄弟,却是将这个当成家中大事。
  王家虽有宅有田,子孙亦称得上是繁茂,可却是无根浮萍,不过是借着王氏宗房的照拂,在得以安居。
  在王福平兄弟看来,只要子孙后代读书科举,耕读传家,出人头地,才不用像现下这样依附旁人,夹着尾巴过日子。
  王家几个适龄孩子,都在隔壁村私塾读书。
  在家族渐兴之机,虎头占着长子长孙的位置,偏生又烧坏了脑子,憨憨傻傻,难免被家人不待见。
  尤其是他娘,全部心思放在虎头那个被村里人视为“神童”的次子身上,对虎头不闻不问,比后娘强不了几分。
  虎头看似憨傻,可心思纯净,最是能察觉旁人好恶。爹娘与祖父母不待见他,他就不往跟前凑。
  还是大和尚,听王老爹提及这个与道痴同龄的重长孙,便叫带到山上,算是给道痴作伴。
  几年下来,虎头不仅成了道痴的小跟班,同曾祖父的感情也越发深厚。
  后来王老爹下山,他便随着下山,近身服侍。
  不过瞧着他现下模样,在这个家里待的也不痛快。
  道痴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大师父那里,我去说,你只要随我走就是。”
  虎头的身板立时又直了几分,嘴角咧得高高的:“想、大、吃……”
  欢喜之下,他说话越发不利索。
  道痴与他相伴长大,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大师父了。
  他方才哭的撕心裂肺,现下欢喜地冒泡。也只有心思这般单纯之人,才能这样肆意哭笑。
  道痴想想山上的老和尚,却是添了担心。
  老和尚行事虽随性从容,可王老爹毕竟不是旁人。老和尚出家为僧,连子孙后人都不提不见,却允王老爹上山服侍,主仆两人感情之深可见一斑。
  老和尚年将九旬,自己下山后,西山寺里再无旁人。要是老人家哀伤过度,要个不舒坦,身边也没人看顾。
  想到这里,道痴哪里还坐得住,他立时站起身来,对虎头道:“出去唤你二爷爷。”
  虎头也不问原因,立时点头出去唤人。
  少一时,王福安随着虎头进来。
  道痴本意是想要同王福安打声招呼,叫虎头现下上山,可扫到虎头身上的孝服,他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直言道:“王施主,大师父独自在山上,我心中不安,请王施主安排人上山看看,等我回去再下山。”
  王福安虽没有见过老和尚,可却听老父与长兄提过,老和尚年寿已高。
  听了道痴的话,他倒是不罗嗦,应道:“好,好,小人这就打发小人家大小子上山。”
  他口中的大小子,正是王家三个常上山扫洒的晚辈之一。
  这会儿功夫,就有人在门口唤王福安,又有客人登门吊祭。
  王福安连忙去了,道痴看向桌子上的大木鱼。
  《地藏经》是给亡者送功德的经文,总共两万余言。正常情况下,诵经一遍,需一个时辰。
  道痴这里却是快诵,不过即便是快诵,也不会少了半个时辰。
  老和尚的交代,是代他在王老爹灵前诵百遍《地藏经》。
  不知王家停灵几日,怎么算日子都有些赶,道痴只好想着尽量每日多诵些。
  现下是午时,到天黑之前,能诵七遍、八遍都是多说。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心中有了定夺,看到虎头的时候,少不得吩咐一句:“不许再扯着嗓子哭,老爹听了难受。”
  虎头使劲点点头,道:“完、了……”
  这意思是告诉道痴,他已经哭完了,没眼泪了。
  道痴便不再耽搁,抱着木鱼出了西厅。
  王福安见状,忙迎了过来,道:“小师父这是?”
  道痴道:“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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