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无CP]_126

  罢了。
  也许是他将人心想得太坏,史书上同样也有手足情深的记载,贺穆他们未必就做不到。
  文德帝合上眼,心道罢了,他眼看寿命将近的人,也管不了那么多身后事,哪怕贵为帝王,能统御生前万民,难不成还能管得了江山社稷的气数?
  君不见秦皇汉武,谁不想长命百岁,王朝代代相传,可最终又如何?
  文德帝并非彻底看淡红尘的人,他尚有许多事情想做,尚有许多雄心壮志,奈何现在命不由己,他不得不如此劝慰自己。
  “钦天监与礼部择好了日子,三个月后,也就是元月正旦,太庙告祭。又三日,行太子册封仪式,原本朕应该亲自带你去太庙,但如今朕身体不适,就由卢容代行其职吧。”
  ……
  临近新年,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
  小老百姓奔波一年,也只为了年关的时候饭桌上能有酒有菜,稍微丰盛一些,高门大户虽不用为此烦恼,但府内同样张灯结彩,为即将到来的正旦做准备。
  尤其鲁王府,双喜临门,裴王妃特地给府内婢仆都发了双份薪俸,除此之外,却反倒让众人减少宴请行乐,宋氏自然没有二话,她娘家本就不在京城,贺秀的妻子小陆氏却颇有微词,她性子活泼外向,又从小在长安长大,不可能像宋氏那样愿意一天到晚都待在府里。
  终于,在小陆氏带着贺嘉出门赴了临安公主的盼春宴回来之后,裴王妃将内宅女眷都叫到一块儿,说明鲁王即将册立太子,但一日未行册立典礼,一日就名不正言不顺,这种时候更要低调行事,不能给人留下把柄,影响了鲁王的前程。
  贺嘉面薄,被说得脸色一红,主动认错:“母亲说得是,是我们思虑不周,我往后再不出去了。”
  裴王妃敛了冷肃,和颜悦色道:“不是让你们不要出去,平日里你们出去交际玩耍是好事,我巴不得你们多往外跑跑,也免得待在家里闷,但如今非同以往,莫说陛下如今龙体有恙,殿下也未正式册封,哪怕将来入主东宫,也更要谨言慎行,方为东宫表率。”
  贺嘉:“母亲说得是。”
  宋氏也道:“谨遵母亲教诲。”
  事关一大家子的前程命运,小陆氏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旁边的袁氏,则是从头到尾不发一语,她本来也没出门,只是自从贺泰迎娶了裴王妃,袁氏大病一场之后,就变得越发沉默寡言,非不得已,绝不开口。
  裴王妃说完话,便让她们各自散了,小陆氏与贺嘉要好,就一道去了贺嘉屋里。
  回想方才一幕,小陆氏忍不住抱怨:“新年将近,处处都有宴乐,难道咱们府里大过年的,也不举宴了?”
  贺嘉道:“其实王妃说得也有道理,陛下现在身体不好,我们却在外头寻欢作乐,未免有失孝道,嫂嫂今年就忍过这一年吧。”
  小陆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见贺嘉将旁边绣了一半的嫁衣拿起来端详,便打趣道:“堂堂乐平县主,要什么有什么,竟还得自己绣嫁衣,说出去实在是奇事一桩了!”
  贺嘉伸手去推她,脸颊飞红:“嫂嫂说什么呢!”
  被册封为乐平县主之后,贺嘉的婚期也一并下来了,就在明年三月,春暖花开之时。
  小陆氏快人快语:“难道不是么?我为了带你出门赴宴,让你亲自看一眼未来夫君,还被王妃给训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贺嘉抿唇一笑:“大不了等我绣完嫁衣,就为嫂嫂绣一座小屏风如何?”
  小陆氏:“罢了罢了,你光是绣这嫁衣,都要花费不少工夫,若是还要绣别的,怕是出嫁之日眼睛都要坏了,我可赔不了周小郎一个新县主!”
  “嫂嫂莫要打趣我了,其实衣服上大半绣活,都是婢女们在动手,我也就绣这一只凤凰而已,总归是自己一辈子的大事,聊表心意罢了。”
  “我想聊表心意,也没你这能耐,想当初我嫁给你二哥,嫁衣都是旁人动手,我也就拿着针线往上边刺几下,表示自己动过了。”小陆氏摸着嫁衣上那只五彩斑斓的凤凰,惊奇道:“嘉娘,你这一手绣活,比起京城里出名的绣娘,也差不到哪里去!”
  贺嘉笑道:“我这门手艺,是在房州时,被袁侧妃手把手教的,当时我们以为这一辈子都要在房州了,我学得格外认真,就想着长大之后也能接点绣活,帮衬帮衬家里。”
  对贺家从前那段日子,小陆氏知道得很少,因为贺秀不大在她面前说,她觉得对方不太愿意提,也就没细问。
  “袁侧妃也像现在这样,半天不说一句话吗?”
  贺嘉叹了口气:“不是的,自从……之后,她就这样了。”
  小陆氏见她情绪低落,便笑道:“好了,都怪我,不该问起这个,昨日听你二哥说,三郎五郎他们,今年约莫是赶不回来了。”
  贺嘉一怔,紧张起来:“那明年我出嫁,他们能回来吗?”
  小陆氏:“这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正月初一父亲去太庙告祭,我们也要入宫去向陛下和贵妃拜年,届时你再找机会问问吧。”
  贺嘉点点头,想起婚事,复又有些羞赧起来。
  一辈子的大事,她希望自己所有亲人都能在场。
  ……
  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贺融与贺湛在洛阳觉得尚有许多事要做,天下则终于迎来文德二十四年的正旦。
  对贺泰而言,这一日,也将是他毕生命运转折的开始。
  第58章
  天还未亮,贺泰就已经盛装打扮,穿着一身崭新袍服,从王府出发, 朝宫门前进。
  马车上除了他, 还有长子贺穆,车内父子两两相望, 俱都难掩激动。
  换作往常,这种时候让贺泰起床, 他必是呵欠连天,一脸倦意的,这会儿却精神奕奕, 人靠衣装, 佛靠金装,这一齐齐整整打扮起来,皱纹略多的脸上也不显苍老了, 反倒多了几分沉稳气度。
  贺穆身无官职,又未正式册封世子,本是没有资格随行的,但那日与皇帝老爹对话之后,贺泰想起长子多年来为这个家做了不少,且不说患难之际对底下弟弟们很是关爱,回到京城之后,三郎五郎都封了爵,身为长兄的大郎头顶上却依旧光秃秃的,什么爵位也没有。
  推己及人,贺泰自己也是长子,自然知道身为长子又非嫡出的心酸,当年前面有个太子,处处占尽皇帝的宠爱,处处出尽风头,要说贺泰心里半点别扭憋屈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太子一病不起了,他又倒霉催的卷入谋反事件,直接从云间跌落泥底,这种悲惨遭遇让他对长子有种感同身受的悲悯,自己从未得到过的东西,他也愿意让长子得到,以弥补自己曾经缺失的部分,所以贺泰特地向皇帝请求,希望太庙告祭的时候能带上贺穆。
  贺穆自然明白,此行对自己有着什么样的意义,父亲虽然没有明说,已然认定了自己,他心中感激万分,也知道裴王妃不仅没有从中作梗,反而一力促成此事是多么不容易,别人家里都是嫡母与庶子明争暗斗,相看两相厌,难得皇帝祖父却为父亲娶了这么一位明理的继妃,让内宅后院无意间少了许多风波。
  “父亲,儿子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您的期望。”他对贺泰道。
  贺泰拍拍他的肩膀,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昨夜他兴奋过头,整一夜都没睡着,连带着裴王妃也跟着遭罪,索性起来喝茶下棋。
  “你有这份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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