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姜知妤其实如今对薛郁离的种种举措早就麻木,想着薛郁离不过便是想着企图拉拢楚修辰手下十余万大军,为薛家日后的稳健牵线搭桥罢了。
  前一世,皇兄薨逝,父皇中风昏迷,皆发生在她大婚当夜,她原先以为,是在宴席那时做了手脚。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父皇不会因此体竭后油尽灯枯。
  不过她倒是从未听说,薛郁离居然不是选秀得选入宫,而是不顾祖制地直接将人带入了宫中,结合她日后的种种,可见薛郁离的动机的确不纯。
  “哀家与皇帝规劝无数次,可皇帝就只对皇后那般无节制的偏爱。京中国公府手底下联络了多少文臣武将,明面暗账上做了什么,哀家原本就是侯门之女,又岂会不知?”
  万莹生性便倔强固执,她不认可这个儿媳,即便是下了黄泉,当然也要拉上薛郁离一道奔赴。
  她也是知晓姜知妤并不受皇后重视,才会在她面前说这番话,薛郁离无论是哪一个身份角色,都让人失望透顶。
  直到婢女慌慌张张上前告知,皇后已醒,这下姜知妤才从凌乱不堪的前世回忆里脱神而出。
  母族自然是信不得的,若不是前一世薛郁离的苦心经营,步步筹谋,她或许喜欢的人便不会是楚修辰。
  或许只是京中普通的公子,也可能是某位朝中老臣之子,更有可能,她还会与当年花朝节上,救下自己的公子相遇。
  寝殿内,薛郁离缩在床角,警惕地打量着围在床旁的婢女们,将锦被蜷在身上,神色古怪。
  半夏让宫女们让开,给姜知妤让了一条退路,方便她走入。
  她还是第一次见薛郁离这般发丝凌乱,双眼通红,似滴着血一般,瞪着众人的眼目眦尽裂。
  如若不是姜湛适才回了宣室殿,她不会折回寝殿,再在心上添上一堵,大可以和皇祖母一道离去。
  “母后……”她平静道,“我是阿岁,您怎么了?”
  她的语气说不上关切,轻飘飘的。
  薛郁离摇着头□□着手中团被,嘴里嗫嚅着:“没有……阿岁分明走失了,你不是阿岁……不是!”
  一旁的宫人早就拨了几人去请太医,皇后醒来后神志不清,连亲生的女儿都认不出了?
  “适才宴席后,母后见了何人?”姜知妤侧首道。
  宫女应声回复,薛国公曾到此有短暂寒暄,随后便未曾接见任何人。
  既然当年舅舅能想法子让父皇与母后一见如故,对她情根深种。那么今日两人究竟又商讨了些什么?
  莫不是她见自己搬到了公主府上,与她设想的越发遥远,今日使出的何许苦肉计?
  “母后,您莫怕,阿岁喂你服药。”
  姜知妤试探性地上前伸出手。
  薛郁离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一群人,都在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瞧,越发惊恐起来,额角的汗将碎发打湿紧贴在脸上。
  “你们都滚!”
  薛郁离手足无措之时,忽然从身旁摸起一个翡翠玉如意来,朝着姜知妤掷去。
  头盖骨与玉器相碰时,发出一声脆响,随后玉如意在她脚边,翻滚了两圈才得以停下。
  姜知妤当真始料未及,薛郁离竟会如此。
  “五公主殿下!”
  宫女们一个个惊呼慌乱,看着姜知妤额头的血流淌的速度飞快,更衬得她脸色唇角的煞白,连忙上前以身作盾将其围住,防止再受伤。
  姜知妤双腿一软,便靠在了半夏怀里,晕了过去。
  耳边不停传来宫女的呼唤声,可逐渐随着昏聩消弭下去。
  她眼前不是含光殿外那片早已枯黄的草地,也不是公主府上自头顶略过的一排归雁,而是一片青绿,花团锦簇。
  那是一段,她重生后,一直未曾回想起的回忆。
  ……
  曲朔二十年的阳春三月,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姜知妤彼时的心绞已严重得让太医束手无策,只能配制一些丹药,让姜知妤随身携带,以防不测。
  楚修辰回京的那日,恰巧是她生辰过后的一日。
  从去岁寒冬出征至今,终于平安归来。
  城中的百姓都在城门口迎接着这位少年将军,盛况空前。不少妇人还带了自己做的吃食,试图表达自己的感激。
  与匈奴两年三战,妇人们亲人家眷也在营中,流了多少血多少泪不得而知,只晓属实劳苦。
  铁马踏霜雪,刃锋骋离原。
  只是众人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第一个入了城门的,不是往日里那容色艳绝的征北大将军,而是身着玄色盔甲,手握兵刃的几位同僚。
  “哎,怎么不是大将军呀?”
  “就是说啊,大将军怎么不在?”
  不仅围观的路人不解,就连将军府上的众人也未瞧见。
  忠叔揉了揉眼,瞧着自家的将军一直未曾出现,泛起了嘀咕。
  “不是说凯旋归来了吗?”
  ·
  姜知妤的车撵在将军府上靠停,推门而入,万籁俱寂,下人也不得其踪。
  她让半夏守在府外,自己则静静站在庭院的桃树下。
  一年前,它还不似这般枝繁叶茂。
  她早知楚修辰这几日回来,只不过千算万算,仍旧没赶上自己的生辰。
  这些时日,她都在祈祷着他早日凯旋而归,有时夜里心疾突发,想起他很快班师,变有了莫大的慰藉。
  尽管太医说着此病能治好,可她早就在某一日太医与姜湛谈话时得知,自己大概这辈子也治不好。
  她总是安慰着半夏,做人便是要及时行乐。
  姜知妤走到一旁浅池旁,俯身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发髻未乱,衣领齐整,今日还特地让半夏给自己上了些妆,显得整个人气色红润精神。
  “等下见到了,我该如何开口呢……”
  在她身后,一人正缓慢向她靠近而来,动作缓慢。
  “殿下……”
  水中倩影瞬间停止了整理耳畔的碎发,面色凝固。
  西北边境苦寒,他带着崇安的冬雪出征,又披着一路的春风而归。
  姜知妤转过身,还未来得及细瞧,便后脚跟未落实地,踏空坠入水池中。
  池水不深,只到人的小腿腹深,可姜知妤还是整个人都瘫坐入了水中,泥水溅落在她的脸颊与眉心,双手也向底下撑着,嵌入池中。
  一身藕粉色的襦裙早已脏污不堪。
  她有些惊心动魄,尚未彻底缓和过来,便见眼前银盔闪过,踏入浅池中,将她打横抱起。
  “修辰哥哥?”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今天是情人节
  于是准备搬出前一世女鹅丢失的部分碎片记忆糖
  第44章
  在身子被带出水面的时候, 姜知妤还未反应过来。
  吸满了淤泥的襦裙下淌着污水,连带着流入楚修辰一身的银白盔甲上。
  阳春三月里,虽是泉水早已消融, 可仍旧带着凉意。
  姜知妤跌落池中时发出的动静颇大,自然也引得半夏闯了过来,大喊了一声。
  “公主!”她十分惊诧。
  楚修辰抱着姜知妤迈出了池沿, 沉声道:“去准备些干净的衣物,再吩咐他们备水。”
  姜知妤并未摔着了手脚, 却也不舍得就此被放下了地, 便紧紧锁住他的颈侧。
  逶迤一地的水迹在砖石上留下, 直通到楚修辰的卧房。
  即便数月未归, 府上的人仍旧会定时来房内打扫, 更何况班师的消息自几日前便满城皆知,今晨还让人又细细里外打扫。
  姜知妤紧闭着眼, 直到自己听着耳畔的门被破开,随后身子一瘫, 落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她原先以为只是会被放至房内的圈椅上。
  楚修辰手才落了空,便见着姜知妤直起了身子, “我衣裳还是湿的啊……”
  “无妨, ”楚修辰顿了顿,“床褥可再换。”
  “这几日雨水不歇, 殿下这几日仍旧要注意身子。”楚修辰瞥了一眼姜知妤,便迅速收回了视线。
  姜知妤意识到了不妥,垂下头看了看自己, 藕粉色的襦裙被水浇湿地贴于肌肤, 衬得她胸口的肤色更胜雪白。
  外层是薄如蝉翼的素纱, 里头的衣料若隐若现, 甚至能浅浅看出小衣的痕迹来。
  姜知妤瞬间浑身热了起来,想起身的动作也僵住,不知所措。
  所幸并无其他人知晓此事,否则衣衫凌乱属实有碍。在先前谣传下,女子若是落了水被男子救起,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楚修辰侧着身子,强行扯出其余话题压住这般的尴尬,“殿下今日怎么来此?”
  趁着楚修辰背向自己,姜知妤立即理齐自己的衣裙,又将鬓角稀碎的湿发拢到耳后,“我听父皇说的,这几日修辰哥哥会回京复命,便来府上看看。”
  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谁知你府上的下人如此不周到,大半府的人全去城门口迎你了。”
  楚修辰其实今晨便进了京,不过无人在当时知晓。只不过有个直觉──
  未曾料想,府上众人今日全去接他的凯旋。
  “离京数月,多谢今日五公主亲自来探视。”他脸上不知何时腾起了热意,只能背对着缓缓消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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