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当年,她便是爱他这一点,而现在,她却恨他这一点。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错过这样多,走到现在,竟是无可挽回了。
  菱歌想着,拢紧了身上的披风,朝着大殿的方向,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时,杨惇才敢悄悄望向她,他是那样小心翼翼,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东西,他只要多用几分力,她便会消散不见似的。
  他抬起手来,轻轻朝着她的发丝伸去,可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他又像是痉挛了一般,赶忙把手缩了回来。
  她究竟……是不是她……
  *
  回到陆府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
  杨惇将马车停在陆府之外,直到亲眼看着菱歌走进去,才安下心来驾着马车离开。
  杨妍坐在马车上,眉头紧紧拧着,终于,她再也按耐不住,猛地掀开帘栊。
  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直冻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杨惇见状,赶忙“吁”的一声勒住了马,道:“长姐快些进去,仔细伤了身子!”
  杨妍掩面咳嗽了几声,道:“我不要紧,倒是你……”
  她顾不得冷风扑鼻,颤声道:“我从前不知道这沈菱歌的来历,只当她是个寻常女子,你喜欢便喜欢了,哪怕她身份低些,我也愿意成全你。可今日你也看见了,她根本不是寻常人……能让宁贵妃如此失态的人,怎么会是个来历简单的孤女?”
  杨惇没说话,只是沉着眸。
  杨妍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了几分,道:“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不肯议亲,也不肯多看旁的女子一眼,是因为谢……如今你好不容易走出来,阿姐心里是很欢喜的,哪怕是因为这沈姑娘实在貌美,哪怕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
  说到这里,她突然哑然,瞳孔剧烈的收缩着,道:“阿惇,你莫不是怀疑……”
  “阿姐也看出来了?”杨惇没有否认。
  “看出来什么?”杨妍眼中有些慌乱,道:“可谢瑶早就死了!是你亲手替她收敛的尸身,你忘记了吗?”
  杨惇没说话,只是默然望着前方的道路。
  杨妍叹了口气,道:“遇到谢瑶的事,我劝不动你。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若这沈姑娘当真和宁贵妃有关,你便……阿爹在官场上步步艰难,我们不能毁了他的累世清明,明白么?”
  杨惇缓缓转头看向她,眼底满是苦涩,道:“阿姐,五年前你就是这样劝我的……那时候我听了你的,为了阿爹、为了杨家,任由阿瑶受尽苦楚。她才十三岁啊!她那么珍惜容貌的人,脸都划花了……”
  他哽咽着,再说不下去,半晌,才终于开口,道:“阿姐,这一次,我想听自己的。”
  言罢,他便将帘栊放了下来,策马疾驰起来。
  “阿惇!”杨妍在身后的马车里唤他,可他却不肯停下来。再也不肯停下来了。
  远处的道路,路边明亮的灯火都化作了五年前的那场大火。
  火舌卷起,吞下了他的,也吞下了那个纯粹干净的他。
  这一次,他绝不会放手!
  “阿瑶,是你么……”
  第17章 夜谈
  菱歌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院子里已上了灯,如星子般将整个院子都烘得温柔明亮。
  “覃秋?”菱歌轻声唤着,却并没有人来迎她,连平素里热热闹闹的思夏和淮序也不见了踪影。
  菱歌心头涌起一抹不安,她轻轻推开房门,只见房里也掌了灯,桌子上放着的茶壶是新添过的,隐隐冒着热气。茶壶旁,放置着几样小菜和一碗清粥,这是她平素晚上爱吃的。
  京城的口味重,应天人的晚膳总是用得清淡,再加上她胃不好,渐渐的,她也习惯了清淡的饮食。入了陆府之后,她没和陆府的人说过,他们自然也就默认她和他们吃的一样,因而晚膳常送些油腻的吃食来,她便少吃些,却从未向旁人提起过。
  今日这几样,倒是奇了……
  她神色微动,勾唇道:“出来吧。”
  帷帐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却并不见有人出来。
  菱歌挑了挑眉,朝着床边的方向走过去,双手猛地一拉帷帐。
  可帷帐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菱歌疑惑的探进头去,朝着帷帐里瞧着,可里面什么都没有,被褥也一如覃秋早起铺好的样子,分毫不差。
  莫不是我猜错了?
  菱歌想着,低眉回身,向前一步,却正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此时,她睫羽微颤,耳边传来他心跳的声音,像是一场不期而遇的相逢,却足够震颤。
  她的手微微瑟缩了一下,猛地抬头,来不及看清楚,他的吻已压了下来。
  他的右手掌猛地托住她的后脑,左手拦腰拥住她,人更贴近,淡淡的零陵香气袭来,不似往常极具占有欲的吻,这一次,他的吻甚至算得上温柔缱绻。
  菱歌攥紧了衣袖,任由他拥着,只是身子还是不自觉的绷了起来。
  不多时,他放开了她,目光却仔细打量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
  菱歌道:“怎么?一日不见,便想我了?”
  陆庭之冷笑一声,道:“我只是奇怪,你今日格外不同些。”
  菱歌笑笑,道:“是因为我没推开你,还是因为我没有回应你?”
  她说着,用手指在他喉结上轻轻划动,一直划到脖颈处,才停了手,抬眸望向他,道:“难不成,这样才是我?”
  陆庭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道:“你不必如此……”
  菱歌敛了笑意,正色道:“你这么晚来,还放倒了我院子里的人,所谓何事?”
  陆庭之避开了她的目光,玩味着道:“我只是有些后悔。”
  “后悔?”菱歌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不觉看向他。
  陆庭之闲闲道:“是啊,后悔。当日我不许你问梁翼幕后之人,今日却觉得你还是知道比较好。”
  “你当真愿意告诉我?”菱歌急急走到他面前,认真道。
  陆庭之望着她郑重的模样,不觉有些晃神,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今日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是有什么人为难你?”
  菱歌道:“都没有,你只管告诉我,梁翼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陆庭之道:“真想知道?”
  “自然!”菱歌答道。
  陆庭之认真的望着她,正要开口,却听到门外传来陆辰安的声音。
  “菱歌,你睡了吗?”
  菱歌赶忙朝着门外的方向看去,想来是因着覃秋她们不在,陆辰安不得已才来问她。
  不行!不能让陆辰安知道陆庭之在这里!
  菱歌猛地看向陆庭之,示意他藏起来。
  可陆庭之却优哉游哉的看着她,一副全不在乎的模样,好像巴不得陆辰安看到他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似的。
  陆辰安没听到她回应,正要离开,却见门“吱”的一声被风吹开了。
  菱歌来不及反应,只顾着推陆庭之,他却反手握在她腰上,将她一同拉到了床上。
  在陆辰安进门的那一瞬间,帷帐应声落下,隔绝了内外。
  *
  “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已经……”陆辰安有些仓惶。
  “无妨。”帷帐后响起菱歌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刚从梦中醒来,慵懒旖旎。
  陆辰安不觉红了脸,连来做什么都忘了,就那样直直的站在原地。
  透过帷帐,菱歌隐约能看出他的影子,不觉有些好笑的勾了勾唇。
  陆庭之挑了挑眉,揽在她腰上的力道便骤然紧了三分。
  菱歌吃痛,唇角溢出一声轻呼。
  “你怎么了?”陆辰安有些急。
  这声音落在陆庭之耳朵里,便是另一番意味。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温热的手握在她腰上,竟灼烫得她静不下心来和陆辰安说话。
  她的唇有些干涩,便越发显得殷红如血。
  陆辰安见她不答,只当是她出了什么事,赶忙走了过来,却又不敢掀开帷帐,只是向里面看着,道:“菱歌?”
  菱歌担心他情急之下会掀开帷帐,便哑着嗓子道:“没事。二表兄这么晚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陆辰安这才心下稍安,道:“是白日里遇见淮序,他说他想学剑术,明日恰好休沐,我便想着明日带着你和淮序一道,去街上买把木剑给他。刚好,之前答应陪你去挑挑衣裳首饰的……”
  陆庭之握着她的手不觉一紧,迫视着她。
  菱歌避开了陆庭之的目光,道:“衣裳首饰我已备好了。”
  “那……”陆辰安有些踟蹰。
  菱歌感念他待淮序的心意,又怕陆庭之不悦,便道:“买剑不难,难的是没有好的先生……”
  “我剑术虽远不及大哥,却也勉强能教淮序……打个基础。”
  “如此,我便代淮序谢过二表兄了。”
  菱歌知道淮序的愿望,他渴望成为英雄,想要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也保护他的家人不受伤害。她虽不愿他去做这样危险的事,却也不忍拂了他的心意,更何况学些武艺傍身也是好的。
  这种时候,就顾不上陆庭之高不高兴了。男人么,哪里有弟弟重要?
  陆庭之静静望着她上翘的唇角,若有所思的垂下眸去。
  “那明日一早,便劳烦二表兄了。”菱歌轻声道。
  陆辰安一愣,没想到她竟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忙道:“好,好!”
  陆庭之敛了神色,警告的看了陆辰安一眼,又看向菱歌,眼神中满是不耐。
  菱歌见状,只觉他的模样可笑得紧,便冲着帷帐外道:“二表兄还有旁的事吗?”
  “没,没了。”陆辰安如梦初醒,道:“我这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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