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

  听着崇仁坊那边的动静,林卫罹打量了眼紧紧关着的望仙门,往身后使了个眼色,立即便有人押着一名被活捉的金吾卫去到宫门前,勒令道:“快喊。”
  金吾卫咽了咽口水,迅速装作一副惊慌失控的模样,大喊起来:“快开门!快开门!”
  门内很快传来应答,却是呵斥:“戌时过后,宫门一律不准再开。”
  金吾卫转头看向身后,刚想说自己也没办法,脖子上的刀便已经往血肉里深割一分,他这下是真的变得焦急,声音比之前大上数倍,听着只觉嗓子被撕裂:“废太子带着兵杀入建邺了!赶紧开门,我要面见陛下!”
  这样泣血的呐喊,使得宫门松动。
  静静等候的士兵见状,直接冲上去,里面的人抵挡不及,望仙门被撞开。
  李乙双腿轻踢马肚,留下一句“杀”便疾驰进宫。
  林卫罹紧跟其后,路过宫门时,挥刀顺手斩杀了几个人头,剩下的骑兵全部效仿,只留部分步兵守住宫门。
  长长的甬道中,火光冲天。
  有宫侍试图抵挡,却被一刀了命,见此情况,剩余的纷纷跪下。
  李乙与林卫罹带兵杀至第二道阙门时,卫宫的北军已经迅速赶来,双方厮杀许久,仍未有胜负。
  早已睡下的李毓被动静吵醒,随便穿上一件圆袍,喊来内侍想问情况,谁知殿门刚打开,一名宫卫双手是血的扑了上来。
  李毓看着自己衣袍下摆被弄脏,嫌恶的躲过一边:“宫中出了何事?!”
  宫卫因过于惊恐,将话给说得支支吾吾:“太...太子他...”
  话还未说完,一支利箭便穿透脖子,鲜血哽在喉咙中,就此咽气。
  李毓气得抬头大怒:“竟敢让天子跟前见血?”
  林卫罹留在那里拖住北军,李乙领着五十骑兵率先突围赶来剿杀李毓,他将弓拉到全满,对准殿前之人:“七弟可得站稳了。”
  言罢,羽箭脱弓,划破空气,发出咻声,最终再次穿透宫卫咽喉,直直钉入小腿骨。
  骨裂之痛使得李毓差点站不稳,手扶着殿门,脸煞白,冷汗直接打在地上,疼到呲牙咧嘴:“你!”
  “我?”李乙伸手再摸出一支箭,缓缓搭上弓弦,“你生母郑氏身为四大王府的家仆,却敢毒杀哀献皇后,要是往日,念在当年你还未出生,又是先帝之子的份上,寡人许会留你一命,但今日你为子不孝,为臣不忠,如何容你苟活。”
  李毓瞧着那张弓被一点点的拉开,浑身绷紧,在瞟到一处后,大笑起来:“我侍奉先帝二十几载,何来不孝,何来不忠。”
  李乙勾住弓弦的三指慢慢松开,冷冷道:“寡人也是你的君。”
  原本还在弯腰捂着小腿的李毓忽然直起腰来,脸色惨白,冒着冷汗,狼狈不堪,但还是竭力维持帝王的体面,与闲庭信步的李乙相比,犹如一个试图装城大人的稚嫩孩童:“你不是,你是闯宫兵变的乱臣贼子。”
  李乙懒得再废话,拉弓的手果断放开。
  羽箭乘风而去,锋利的箭头正中李毓眉心,他眼睛睁大,张开嘴似乎要喊,但因死亡,一切戛然而止。
  在箭离弓的瞬间,远处也传来李毓久等的那一声喊。
  “千牛卫来了!”
  没多久,又有人在喊。
  “宫门被北军夺下,林将军重伤!”
  作者有话说:
  感冒头痛,实在想不出标题了>︿<
  只把禁卫修改成了北军,其余没做任何修改。
  第132章 ..
  深夜的建邺城, 迢迢天汉缀高穹,阴光流泻,清风爽人,若煮酒论诗, 再惬意不过, 却也是最适合杀人的时候。
  从子初三刻便开始的崇仁坊的血洗与兰台宫的厮杀仍还在进行着, 剑光交织, 烛火倒地,哀叫声摧裂了肝胆。
  而林府幽静一片。
  直至丑初, 方有一着甲之人打破静夜,因奴隶的身份跪在男子面前, 貌象恭敬道:“家主, 李毓已被太子射杀, 王将军那边也一切顺利,但望仙门现已被禁卫占领,其余十二卫都开始赶往兰台宫, 另外两道宫门也快要守不住, 四郎的肩胛更是被长□□穿, 摔下了马,太子还遇上了千牛卫。”
  林业绥黑发散下, 眉眼似墨, 寝衣外只简单披着件宽博的大袖直襟袍,独自一人坐在书斋的圈椅中,两指间夹着枚黑棋, 微垂眼帘, 神情肃然的望着眼前这盘棋。
  听着部曲回禀来的消息, 他沉默不语。
  千牛卫编制虽只有五百余人, 但容貌本事皆为上乘,出身无一不是世家子弟,执御刀,为天子近侍宿卫。
  但李毓与郑彧死了,胜算便已得五分。
  余下的,便看太子能否捱到王烹与王家大郎赶到,待李毓死讯昭告,其同盟自会纳降。
  半晌后,林业绥落下手中的黑子在纵横交错的棋线之上,身旁灯盏的火苗轻轻晃动:“这些都不需再来禀,一切等定出胜负,汝等此刻最要紧的职司是尽快潜进宫中,找到贤淑妃,保护好三郎。”
  部曲诺诺应答,从地上起来后,转身又融入黑夜,立即赶去护卫还尚在襁褓中的林真琰。
  今夜的每一刻都是难熬的。
  往后两个时辰都不再有任何消息传来,夜依旧寂静。
  东方初青时,独坐手谈到天明的林业绥落下最后一子在棋盘以南,而后从容起身,踱步至屋外廊下,望着兰台宫久默须臾。
  他眸底幽邃,情绪难抑。
  难道败了...
  到了辰初时刻,林业绥提笔写赋,开始准备身后事,已要喊童官立即带上部曲将妻儿送往博陵时,脚步声响起,一名部曲迅疾来到堂前阶下,喜极道:“禀家主,太子已在卯初成功掌控兰台宫,王将军与四郎也已控制建邺。”在说完胜负以安男子的心后,方继续禀报详细经过,“丑初一刻时,王将军及时赶至望仙门,相助四郎在夺回三大宫门,王大郎也入宫率领千牛卫倒戈向太子,其余十二卫及北军在得知李毓死后,于寅末全部纳降,如今正在收拾扫洗那些地方,太子特请您入宫商量后事。”
  林业绥阖目,紧握着手中那枚黑子,重重吐出一口气,命人收起棋盘后,便阔步往微明院走。
  在庭前长廊阶下,只见一群仆妇站在院中东张西望,发现男子归来,纷纷低头,四处散开。
  进到内室,更是压抑。
  两个侍婢围在卧榻前,似在抽泣。
  林业绥下意识扫视一圈室内,没有见到女子,坐床、东壁都不在,他眉骨直跳,嗓子涩道:“出了何事。”
  听到问话,玉藻先是惊喜踊跃,继而是擦着眼泪走过来,低头哭道:“晨起进来侍奉时,发现被魇住,一直都醒不过来,因不知外面情形如何,未敢去请医。”
  近旁侍奉,对于朝堂局势自是或多或少都能知道。
  昨日她就觉得不对劲的,女子忽然便起了要去游湖赏荷的念头,尤其...尤其是在黄昏时那一笑,说是释然,倒更像是已罢休,可心里分明是还记挂着被抱走的孩子,可贤淑妃掌握着那孩子的生死,不论输赢,三郎都是九死无一生,女子担忧却又不能直言,怕坏了男子所谋的事,便梦成魇。
  林业绥迈步过去:“速去请疾医,再命人备好热水端来。”
  玉藻频频点头,喜极而泣的跑出去。
  红鸢也连忙去吩咐人准备热汤巾帕。
  不过片刻,内室便只剩他们两人,林业绥在卧床边坐下,抬眼望向女子时,眸光深长。
  宝因躺在其上,乌发乱成一团,薄汗泌出,又许是彻夜的惊泪,使得那些青丝站在脖颈与鬓边,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寝衣被浸透,唇齿间还在呓语。
  他探手过去,将那些发丝拨弄开。
  待疾医来瞧过,施完针刺后,女子方不再梦呓,蹙起的眉心也渐渐平坦,呼吸开始匀长。
  又两刻,宝因终于醒来,还未睁眼,便已扶眉先泣,大概是在梦中所积攒的情绪,不不快。
  林业绥安静陪在一旁,像昔时那样轻揉耳珠安抚。
  如此动作,宝因便知是男子,她将心绪收拾妥帖,泪眼看他,语气平和:“昨夜如何?”
  林业绥把女子托起,让其靠着隐囊半坐能稍舒适些,随后拿来湿帕为她擦汗泪,简答一句:“太子胜了。”
  宝因松了些心,可当回想起所梦之事...从前都是梦见成长的阿瞻不认她,喊旁人为母,昨夜却梦到两个宫侍用白绫将孩子给勒死。
  她无助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们的孩子呢?”随即语调里略带着恳求与坚决,“不要瞒我。”
  林业绥眼底忽变得幽邃,而后沉着收回手:“我昨夜已派部曲进宫去找,至今未有消息传来。”
  内室里的人话刚说完,外边童官就来禀告太子请他入宫。
  在这里费时过久,等候近一个时辰的李乙几次遣舍人魏集来请,说是请,催促更为合适。
  刚又来了。
  男子放下湿帕,欲起身要走,宝因泛白的手指抓着他衣袖:“我要去。”
  林业绥左右权衡过后,对她颔首。
  *
  涂绿挂玉的牛车在驶出长乐坊后,沿着宽道往北而去,偶有阵风吹过,使得车檐所悬碎玉叮噹悦耳。
  在离兰台宫愈发近时,即使车身有香囊,那淡淡的血腥也顽固袭来。
  进了望仙门,下车后,宝因更是难以忍受,只觉草木与地砖都腥了起来,不知昨夜里究竟死了多少人,那积尸该有山高。
  遐思时,一只指节削瘦,青筋微突的手递了块手帕过来。
  早已习惯血气的林业绥面色如常道:“宫中恐还有李毓同盟,正在搜查,跟紧我,莫要乱走。”
  宝因执帕掩鼻,轻轻点头。
  走过甬道,再行数百步,即是朝臣议政所用的含元殿,换了圆领袍的李乙正站在殿前命令王大郎,见到男子来,下阶亲迎:“令公。”
  他二月被骗出建邺,前往西北途中遇袭,躲进深林方苟活,刚知道先帝崩逝不久,紧接着便又得知李毓即位,大杀宗族,自己妻儿被囚,他曾试过杀回来,可四处都是郑氏的人,每一行都艰难,随着朝臣都不再反对,他本来也都已经放弃,是这位林令公命林氏部曲没日没夜的寻找,始终不放弃,然后又为他筹谋夺回帝位。
  如今事成,自然心怀感激。
  林业绥拱手行君臣礼:“殿下。”
  宝因也随之垂首屈身见礼。
  王大郎统领千牛卫,昨夜一事,王氏又将在新朝站稳脚跟,而这都是眼前男子于月余前写信告知的他父亲王宣,两人相谋,然后才有李毓得到的那番话,被激怒后,悻然接受宣城郡的主动调兵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得不敬佩男子所谋之远。
  此时他也怀着几分敬重,作揖喊了声“令公”,说完“我先去搜宫,好让殿下尽快入住即位”便走了。
  宝因见君臣二人有要事相商,上前低声道:“我去一旁等你。”
  林业绥眉头拧起,抬眼往远处看去,见四周有卫戍才点头,却仍是不放心的嘱咐:“不要离我太远。”
  贤淑妃还不曾找到,以她的心思,定要将一切都归咎在女子身上,倘知道女子在宫中,也必会拼死一搏。
  宝因莞尔而笑,转身走往殿阶另一侧。
  与妻子三月未见的李乙瞧着眼前两人不经意间的凤凰于蜚,和鸣锵锵的恩好模样,心中又羡又忧,偏头催促那些人赶紧去将太子妃羊元君找到,然后与男子说起正事,严肃且忧愁:“今日我虽夺回兰台宫,但恐怕会有誓死跟随李毓的顽固之辈,诋毁我为乱子贼臣,不知令公有何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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