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洛瑶也长大了,怕王爷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本候这次特意请求王爷以师父的身份去对待洛瑶,想必有这一重身份压着,摄政王是不会越界的。”岳昌候机关算尽,做足了完全准备,“再待一段时日,咱们就接洛瑶回来,给她寻一个好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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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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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真心话,盛玦并不想答应岳昌候的要求。
  身为当朝摄政王,在小皇帝还年幼的情况下,他需要处理的朝堂大事儿很多很多,忙起来的时候脚都快不沾地了,哪儿有空去给他家宝贝女儿当教书师父?
  再者,作为师父,便需要教东西。
  这些琐碎的事儿,想想就糟心。
  但……最后盛玦还是应下了。
  不为什么,只是存了点儿私心——若是最后不要他家女儿,送江洛瑶回去的时候,也有个说辞。
  身为师长,恪守礼度不碰他家女儿,很合理,简直不能更合理了。
  盛玦以为,岳昌候此举也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给双方一个退一步的台阶,将来就算再商量,也合情合理,不至于面上不好看。
  最终,盛玦把江洛瑶叫来点拨了几句。
  大意就是——本王忙得很,没空教你什么,只能言传身教,你瞧着学就行,能学什么就学什么,学不到也不打紧,反正本王是不在乎的。
  江洛瑶点头,觉得差不多也够时间了,便要请辞。
  盛玦肚子里酝酿了好大一段话,还没说完呢,就注意到对方有些心不在焉了。
  “这才第一日,怎的就不学乖。”盛玦愠怒,他指节一屈,敲了敲桌案,“不许走神,好好听本王说。”
  “好,师父。”江洛瑶声音轻轻的,“您讲。”
  她的态度简直不能更温和了,好像很好说话,也不会反抗似的,但是盛玦看出来了,她越是这般,越才像是不走心的模样。
  盛玦不免有些不悦——他不喜欢在讲话时,下面的人露出这种太过淡漠的模样。
  尤想当年,有几位硬骨头的老臣就爱用这副不温不火的态度熬他,表面上答应说“好好好”“是是是”,实则转头就恢复了死性不改的样子,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盛玦一看到这种态度,心里跟明镜似的,江洛瑶现在不知道还在想啥呢,肯定也没听进去。
  “既然你爹让本王来做你的师父,管束你的言行举止,你日后便要尊师重道,和正常学生一样。”盛玦说,“态度摆好了,位置摆正了,才能克己复礼,立身行道。”
  江洛瑶:“好。”
  盛玦:“……”
  面前的姑娘还是一模一样的乖顺态度,只是一直不肯抬头看他,从始至终都是垂着眸子的。
  盛玦觉得自己很不占理,现在这场景,从外人看来,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再发火的话,显得他没有容人气度,很吹毛求疵似的。
  只有坐在这里的他才能品味中着其间的暗流涌动,知道自己和江洛瑶之间有种无形的隔阂,像是互斥的磁石,怎么也靠近不了。
  她,是排斥自己的。
  盛玦沉默着,江洛瑶也一直垂着眸。
  只要他不说话,她也不主动说些什么,甚至都不肯看他一眼。
  盛玦压低眉眼,放低视线去看她:“本王何时惹你生气了?”
  “没有的,师父。”江洛瑶知道再低头就不礼貌了,她无波无澜地抬眼,看向面前的摄政王,“我没有生过您的气。”
  句句不离师父,字字没有真心。
  好啊。
  盛玦被气的多了,都快没脾气了。
  他想,自己只是提点她几句,怎么这姑娘还敢和自己生上气了?
  简直不可理喻。
  “那便别叫师父了。”盛玦言辞向来刻薄,便直说了,“不是真心的称呼,多少听着膈应了些。”
  他这话可能对于平常挨骂受辱的下属来讲挺正常,但是现在和他对话的是江洛瑶,江洛瑶从小在侯府受尽宠爱,侯爷也是个极度宠溺女儿的,所以江洛瑶一句重话也不曾听过。
  这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刻薄的针对。
  江洛瑶抬目,姣好的眉眼染上了一层不解和委屈,但也仅是浅浅一层,很快的,她自己就掩饰好了情绪,语气如常地回应道:“爹爹要我称王爷为师父,我得听爹爹的话。”
  她的一切细微表情都被盛玦捕捉到了,盛玦默默注视着她,为对方这点小小的情绪改变牵动了心思。
  这姑娘也不是和面上一样的淡漠,内心其实还是单纯天真的,就一句不轻不重的讥讽而已,就能露出那种受委屈的表情。
  盛玦感到很有意思,一边耐心地听她讲完,一边细细回味着方才对方露出的表情。
  江洛瑶最漂亮的就是那双眼,摄政王也分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知道和其他女子不一样,她的瞳眸很好看,值得多浪费些许时间让视线停留,他多看几眼,心情会更松缓一些。
  品赏一番后,盛玦驳斥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知道听你爹话,怎么到了本王这里,就不乖顺了?”
  江洛瑶:“……”
  摄政王这话说的太蛮横无礼,以至于她差点都以为对方在开玩笑呢。
  这个人,真是恣睢到了极点,居然妄图和自己的爹爹比一下重要性。
  她果断沉默应对,不想多说什么了。
  盛玦蹙眉:“你又在心里骂本王了,是不是?”
  “没有的,王爷。”江洛瑶左右就是不肯承认,“王爷莫要如此想我。”
  盛玦:“那你为何改口,连声‘师父’都不愿叫了。”
  江洛瑶:“……”
  一旁的许笠终于听不下去了,直接没有控制好表情,露出了一副吞吃苍蝇似的面容。
  许笠:“王爷,今儿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让姑娘先回去歇着吧。”
  盛玦许是觉得今日过分了,也终于松了口,放江洛瑶走了。
  江洛瑶走后,许笠才谏言道:“王爷,您不觉得您对姑娘有些苛刻了吗?”
  “岳昌候叫本王做她师父,就知道本王是这般严苛的人。”盛玦道,“若本王疏于管教,才是异乎寻常的事。”
  许笠:“不是,老奴指的是,您在对江姑娘的态度上,有些略微拧巴了。”
  何时是“略微拧巴”,许笠好歹也是跟了他好多年的下人,知道他家王爷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正常情况下,王爷不感兴趣的人或事,处理方式都是简单而残忍的,不会像这么……犹疑不定中还带了很多拧巴劲儿。
  许笠有理由觉得,江姑娘是可以留住王府的。
  可是他家摄政王还是不肯承认。
  盛玦还在强词夺理:“本王不是拧巴之人,也不可能在她这里多上什么心思。”
  许笠忍不住失笑:“王爷您有些方面还是和江姑娘很像的。”
  “什么?”盛玦被这句话吸引了好奇心,眉头一松,询问道,“本王,和她,有什么相似之处?”
  “您二位违背本心故意说反话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许笠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边笑便说,“方才姑娘说‘她没有’‘她不是’,而今您说“您不会”‘您不可能’,在老奴看来,简直不能更像了。”
  盛玦:“……”
  许笠越说越觉得像,心下的欣慰就像解冻的水,说着说着就叫他皱纹舒展,笑弯了眉眼。
  盛玦知道他在想什么,毕竟许笠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王府头一次有了这种情况,对方肯定会多想些什么。
  由于许笠眯着眼,便也没有注意到他家王爷脸已经黑了,表情已经变得不对劲了。
  “许笠。”盛玦叫住他,“你是不是觉得很闲。”
  许笠一惊,连忙道:“老奴没有。”
  “都说奴才随主人,本王看——你就是故意说反话。”盛玦将对方的话如数奉还,“所以你便是闲的,看来是事情太少,如此吧……看到那堆东西了吗,今晚别睡了,去给各府送去。”
  许笠:“……”
  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他家王爷被说中心事,所以恼羞成怒,故意发落自己。
  这样反过来一想,约摸就是王爷承认了!
  许笠大喜,头一次因为添活儿而欣慰不止。
  盛玦疑惑地瞧着他,不是很能理解……这许笠是怎么了,领了活儿反而高兴?
  “等等。”盛玦不经意地叫住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把那谁叫来。”
  许笠停住:“那谁?”
  盛玦假意低头执笔写着什么,又重复一遍:“就是方才离开的……”
  许笠:“何人?”
  摄政王不是个好脾气人,同一个事儿,说第二遍的时候,他就该心烦了。
  盛玦撂下笔,声音低沉了些:“本王新收的……徒儿。”
  他没有习惯这个称呼,提起时,如同呢喃初识字,蜻蜓点水一般略了过去。
  徒儿。
  他才不会当着江洛瑶的面叫,但是……他发现自己好像挺喜欢这个称呼的,短短二字,还有点趣味在里面。
  好像是很多年前吧,他亲自去抓一些尸位素餐只知道整日取乐的大臣,刚好去的是听曲的小楼,把那些蛀虫抓了个正好。
  当时,为了行事隐蔽些,他没有叫停那只曲,在发落罪臣的时候,分心几许,听到了唱词中的戏。
  这戏,自然不是什么正经戏,伶人咬字软糯低柔,水袖婉转抛起缠绕,像是缱绻勾人的妖……
  摄政王盛玦没有全听,所以也没记住什么戏份,只是最后出来的时候,耳朵里全是那暧昧的一声声“师父”和“徒儿”。
  他这个脑子就是这样,越不想记住那些不入流的东西,那些东西就越会在事后不经意间流窜在耳畔,事后,或许是几日,几月,也或许是几年。
  想来,那不正经的戏,讲的也不是什么中规中矩的东西,无例外,也是风花雪月事儿罢了。
  戏文里的师徒,当然也不是实际中的白胡子老朽和愚笨书生。
  盛玦不想去回忆,但脑中记忆还是尽职尽责地帮他回想了一下,那师父好像是明月清风似的青壮男子,徒弟年龄也很巧妙,不大不小,正好是初及笄的娇弱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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