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她说:“我送您一把琴,可好?”
  谢泠舟低眸,许久才哑声道:“好。”
  随即绸布被玉白长指挑开,琴弦拨动,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弹琴人呼吸渐沉,而琴始终只能发出含糊弦音,断断续续。
  下一瞬,谢泠舟忽然松开了手,梦境被从中扰断。
  醒来后,崔寄梦说服自己,她只把大表兄当成一位可靠的兄长,没有别的。
  后来朱嬷嬷最终被官府定了罪,此番波澜平息,谢府众人对崔寄梦补偿式关照,日子四平八稳过着。
  大概是抓的药起了效,一连半月,崔寄梦都再未梦见谢泠舟。
  *
  这日黄昏夕照。
  谢泠舟正在衙署里埋头案牍。
  云飞守在外头,望向巷子拐角处,那后方有条街通向赵国公府,赵国公夫人常会遣昭儿小姐来给公子送吃食。
  这半月谢泠舟一直歇在别院,偶尔夜宿衙署,赵昭儿没少来送吃食,只可惜谢泠舟无心,那些心意都进了云飞腹中。
  忽而拐角处出现马蹄声,云飞站直身子,收敛神色。然而来人却是谢府小厮,他再度靠回树上。
  小厮匆匆下马:“快告诉大公子!老夫人病了!让大公子回府一趟!”
  云飞倏地直起身往衙署里跑。
  通传后,谢泠舟才记起今日是已故崔姑母的生辰,对谢老夫人而言是个难熬的日子,祖母大概是郁结在心才身子不适,他搁下公务,马不停蹄赶回谢府。
  府里一片平静,完全不像往日老夫人生病时的情状,但祖母从未骗过他,谢泠舟还是去了前院。
  主屋里。
  谢老夫人和崔寄梦正有说有笑。
  早先崔寄梦听外祖母院里小厮去沉水院找谢泠舟,称老夫人身子不适,出于担心,便熬了参汤带来前院。
  谢老夫人见她来探望,欣慰之余笑得有些心虚,老小孩般眨眨眼,“好孩子,外祖母这是放诱饵,钓团哥儿呢!”
  崔寄梦只当外祖母是想念大表兄了,并未多想,和老人家聊了会天。
  谢老夫人看着外孙女和女儿肖似的面庞,心中难受得慌,提起那日的事:“你二舅母脾气直,但心思简单,说白了就是小孩心性,梦丫头多担待着些。”
  崔寄梦温顺颔首,“孙女知道。”
  上次王氏气急时说的那些话的确令她心凉,可那之后她能看出舅母是实打实的内疚,拼命在弥补她,后来又发觉这位舅母是个容易被情绪支配的人,也就慢慢释怀。
  才聊了会,谢老夫人就显出疲态,崔寄梦告辞要离去,却被叫住,“梦丫头平日要无事,替祖母抄些经文罢?”
  她正愁日子无聊,自然乐意。
  谢老夫人喊来贴身嬷嬷,“带这孩子去茶室取我前些日子找来的经书。”
  崔寄梦去后,老夫人半卧在躺椅内,手揉着额角,嘱咐嬷嬷,“这参汤是梦丫头心意,别浪费了,就用它吧。”
  老嬷嬷端着参汤下去了,很快又重新端了出来,不一会,谢泠舟来了。
  一进门,见祖母神情萎靡,谢泠舟温言劝说:“祖母身子不适,该卧床休息。”
  谢老夫人上下打量长孙,“祖母没病,但也快病了。”
  谢泠舟悄然舒气,想说没事他便先回去了,却被拦住了,“坐,祖母有话问你。”
  谢泠舟只得坐下任凭拷问。
  “听你院里的人说,你这几天都歇在外头?”谢老夫人打量着孙儿,越看越怀疑。
  谢泠舟只道:“孙儿公务缠身。”
  “什么公务要在外头歇息?”谢老太太的声音霎时严厉起来,拿手杖敲着地面。
  谢泠舟无奈,祖母火急火燎派人把他叫回来,原是以为他在外头养了人。
  然而他想养的人,并不在外头。
  谢泠舟垂眸,老太太脚下那块汉白玉地砖因常被敲击,已凹下去一小块,与周遭平整的地砖一对比,十分碍眼。
  他忍不住想出言提醒,又不愿冒犯长辈,错开目光,“祖母放心,孙儿只不过想去别院透透气,并无旁的,更会谨记家训,洁身自好。”
  谢老夫人更气了,“你就是太洁身自好了,祖母才不放心!”
  说着压低了声,“团哥儿,祖母问你一句话,你得如实回答。”
  谢泠舟:“祖母请问。”
  谢老夫人:“你……可是不喜欢女子?”
  谢泠舟滞了滞,正声道:“孙儿只是暂时没有心仪的女子,并非不喜欢女子。”
  谢老夫人一颗心落了下来。
  而谢泠舟却蓦地感到心头被什么戳了一下,软软的,伴随着细微的酸涩。
  他望着手中杯盏里清凌凌似一汪清泉的茶水,禁不住走神。
  祖孙二人各有心事,良久,谢老夫人直起身子,凑近了些低声问他。
  “那团哥儿你,你觉得你表妹如何?”
  话才刚问完,谢泠舟手中杯盏猛地一抖,茶水洒泼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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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一更
  ◎弄疼你了?◎
  月白外袍沾上枯黄的水渍。
  颜色像夏末枯萎的树叶, 又像是久旱的枯叶因逢雨而焕发微弱生机。
  谢泠舟默然拿出帕子,擦拭身上茶水,眼底冰霜融化, 只余一滩柔软春水。
  “表妹很好。”
  谢老夫人方才还蔫儿着,这会来了精神, “虽说两位表姑娘都嫁入府里, 传出去确实容易让人笑话咱家, 不过……”
  谢泠舟这才想起他有两位表妹, 面上重新结了霜, 蹙眉打断了祖母,“赵家表妹很好,但孙儿对她只有兄妹之谊。”
  老夫人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其实孙儿才及冠,婚事倒也不必心急,只是诸多迹象让老人家放不下心。
  长孙自小就极不喜被人触碰, 尤其是女子, 沉水院里有数位美婢, 他却只让那几个护卫近身,近日还听说, 他与那有龙阳之好的病美人三皇子过往甚密。
  谢老夫人握紧手杖, 思量一番最终下定决心,给谢泠舟递过那碗参汤, “你公务繁忙, 但也要留意自个儿的身子, 今日梦丫头给祖母炖了参汤, 我喝不下又不愿辜负那孩子心意, 团哥儿替祖母喝了吧。”
  谢老夫人幼时吃过苦, 因而即便如今衣食无忧,吃穿用度依然勤俭朴素。
  谢泠舟本想推拒,看了看那碗参汤,最终端起放在嘴边。
  看着孙儿将参汤喝得一滴不剩,谢老夫人先暗暗松一口气,复又叹一口气,唤谢泠舟,“你去后院茶室取来祖母抄好的经文,拿回佛堂里供上。”
  谢泠舟一听祖母这是要放人了,并未多想便往后院去了。
  老夫人口中的后院是主屋后的一座小园子,园中深处有个茶室,本是谢老太爷的书房,老太爷过世后被改成茶室。
  谢泠舟推开茶室的门,里头烛火明亮,还燃着熏香,不是老夫人常用的那种,他以为只是祖母换了一种香,并未多想。
  提步要往里间走,刚掀开珠帘,看到前方的人,手停在了半空。
  有位杏衫女子正在茶座立前,纤细身影背对着他,姿态端方但略显拘谨。
  谢泠舟步子顿住了。
  毫无缘由地,在见到那道背影时,他觉得口干舌燥,像有根羽毛在脖子上轻挠,喉咙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听到珠帘响动,女子转过身来。烛光下,谢泠舟看到一张娇艳如花的面庞,看清正脸的刹那,那股细微的躁动如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倏地平息下来。
  女子正在研墨,见到他时面颊飞过一抹薄红,慌忙转过来福了福身,“婢子见过大公子,老夫人说佛经还有几句没抄完,让您替她抄完再拿回佛堂。”
  她姿态娴雅优美,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妩媚,可谢泠舟神色却更冷淡了,目不斜视走到茶桌前,接过笔,并不打算坐下,站着抄写余下的经文。
  正是夏夜,茶室里门窗紧闭,谢泠舟才刚进来没多久,便觉得异常闷热,额角甚至后背都开始沁出薄汗来。
  他吩咐在旁立着的那位侍婢:“不必在此候着,把窗打开,然后退下吧。”
  婢女面露难色,“公子,老夫人嘱咐过了,里头熏着香,不能开窗。”
  谢泠舟头也不抬:“熏的何种香?”
  “这……婢子不知。”婢女支支吾吾,面颊也跟着红了。
  谢泠舟这才发觉不大对劲。
  方才这股燥热并非来自室内,而是……来自他自己体内。
  他皱起眉,下颚不觉紧绷,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香炉,再移到侍婢绯红面颊上。
  侍婢见他出了汗,眼角逐渐现出一抹红,眉头亦是隐忍地锁紧。想起嬷嬷教她的那些,“这时候先别急,先寻个由头接触接触,擦汗捶背揉肩都行,再熬他一会。”
  她心跳如鼓,一个黄花大闺女,去勾l引陌生男子,怎能不紧张?
  但嬷嬷说了,这事成与不成都会赏赐她,若是成了,将来便是大公子房里人,除了大公子,往后谁也不必服侍。
  况且这位大公子还生得这般俊朗,气度清雅出尘,跟天上神仙般。
  侍婢悄悄打量着谢泠舟,目光从青年高挑玉立的身形,移到白皙修长的手指,再移到白袍之下的宽肩窄腰……
  早前老嬷嬷让她看了些册子,一想象到那劲腰薄肌蓄力的模样,忍不住脸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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