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一众官僚们不约而同,集体跪在萧青冥面前,为冯章求情:“请陛下看在冯大人三朝元老的份上,恕冯大人治下不严之罪。”
  眼看局势再次渐渐向他们倾斜,永宁王暗自微笑起来,与冯章隐晦交换了一个眼神。
  永宁王以长辈的口吻,语重心长教诲道:“陛下昔年疏于朝政,朝堂大事大多交由摄政大人代管,恐怕还不懂治国御下之道。”
  “陛下尚年轻,难免意气用事,既然这里众多百姓和官员,都出面为冯大人求情,陛下若为明君,就应该虚怀纳谏,多听听百官和百姓的谏言才是。”
  江知府心中大定,真不愧是永宁王,把他老人家请过来果然是最明智的决定。
  皇帝身份再贵重,终究还只是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罢了,又是晚辈,难道还敢当众顶撞爷爷辈的永宁王吗?
  何况他们还有这么多人,众口一词,就算是皇帝也不得不让步。不然还能把整个惠宁城上下的官员一扫而空?谁来替朝廷治理百姓呢?
  冯章同样如此想,他定了定神,抬头打量着皇帝的神色,只见对方面上无喜无怒,俯视他的眼神颇有几分玩味。
  须臾,萧青冥嘴角略微扬起,他单手负背,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道:“冯刺史,这么说来,朕非但不应治你的罪,反而应当嘉奖你吗?”
  冯章连忙低头称不敢,垂下的眼底却满是自得之色。
  皇帝果然拿他没有办法。
  下一刻,萧青冥忽而目光一沉,锋利的眼神若有实质剜在他脸上:“大胆冯章,在朕面前,竟敢撒下弥天大谎,你以为当众灭口,朕就拿你没办法了?”
  他背在身后的广袖之中,一张橙金色的卡牌,在他指间华光流彩。
  【进阶版魅力光环卡:你的声望如日中天,你的魅力无可抵挡,你的旨意如同神明降下神谕,你的所有追随者都对你狂热崇拜,人们将信奉你,如同追求信仰,连你的敌人也不例外】
  【本卡对厌恶你的敌人同样生效,但被强行控制的时间会缩短,控制效果视反抗意识所有浮动。】
  “冯章,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你的罪行如实招来!”
  永宁王和江知府,以及其他一众官员都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漠然。
  冯章在宁州沉浮多年,心狠手辣,根本不是这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把他吓倒的,否则,也干不出当众将手下灭口的事。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刚刚还镇定自若的冯章,突然脸色大变,整个人如遭雷击,震惊望着面前的皇帝,眼神里似有某种完全无法理解的狂热情绪在疯狂涌动。
  冯章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面前高大伫立的仿佛不仅仅是他的君主,恍惚间,他好似看见了天上的神明,他恨不得顶礼膜拜,伏跪在对方脚边,亲吻他的脚尖。
  萧青冥如同神谕般的命令,反复在他耳边回荡,他的意识已经不受控制,他的思想还在剧烈挣扎,反复拉扯他凌乱的神经。
  冯章的大脑仿佛已经停摆,他咽了一口唾沫,突然发疯一般开始磕头:“陛下在上,臣不敢欺瞒,臣说,臣什么都说!”
  “参将就是奉了臣的命令,暗中控制孟苌和他背后的蛟龙会!”
  “不光是臣,还有江辛那群蠢货,臣通过蛟龙会,掌握了宁州大量官员的不法把柄,然后控制他们为臣所用!”
  “整个宁州都是臣的地盘!蛟龙会就是臣的手套,所有不法和黑色产业,全部交给他们处理,不管是宁州那些士绅大户,还是商人,又或者是那些刁民,都是供臣随意食用的鱼肉!”
  “!!!”
  自永宁王以下,所有人都被冯章这手突如其来的背刺吓得魂不附体。
  “冯大人你疯了吗?”
  “冯大人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快快住口!”
  众人惊愕无以复加,江知府都快晕过去了,他的小心脏根本承受不起今日跌宕起伏的事态发展。
  就连永宁王都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豆大的冷汗流下来,指着冯章的手微微发抖,满脸的不可置信,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刚才还好好一个刺史,突然就像中邪了一般失心疯了呢?
  周围的百姓同样难以相信,喧哗之声沸反盈天。
  在场所有人,唯独捏着卡牌的萧青冥,至始至终从容自若,今日种种对他人而言的意外,全在他掌控之中。
  任凭冯章和永宁王再如何阴险狡诈,他们的生死命运,依然在他覆手之间。
  萧青冥笑意森冷,目光瞥向永宁王:“除此之外,你可还有其他同伙?”
  冯章毫不犹豫指向永宁王,大声道:“他!还有永宁王!臣每年都会给永宁王府进献大量金银财宝,美人珍品,永宁王贪得无厌,宁州几乎有将近的一般的税收,都进了永宁王的口袋!”
  永宁王瞬间大惊失色,背后浸湿了冷汗。
  他身侧的世子萧昶整个人晃了一下,几乎站不住脚,不知所措地指着冯章,再也顾不得皇室礼仪,破口大骂:“冯章,你休要血口喷人!是您贪赃枉法,与我永宁王府何干?”
  冯章完全失去了理智,疯狂大笑:“只要陛下想要,臣能马上将永宁王府与臣分赃的证物拿出来!”
  “你们永宁王府胆敢侵吞属于陛下的财富,你们完了!完了!”
  永宁王被气得脸红鼻子粗,额角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血压飙升,两眼一白,几乎快厥过去。
  萧青冥意味深长地望着冯章,以充满暗示的口吻引诱道:“冯章,你竟敢胁迫永宁王?”
  他话音刚落,冯章立刻站起身来,抄起刚才刺死参将的长剑,竟朝着一旁的永宁王杀过去!
  众人骇然大惊,却见冯章一把抓住永宁王枯瘦的脖子,把剑架在他的肩头,状若癫狂:“你说,你是不是依仗宗室的身份在宁州肆意敛财,侵夺民田,霸占税收!”
  永宁王被他掐着脖子,哪里说得出话?只能勉强点头,不断求饶,他七十多岁的年纪,一直在王府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么大的磋磨,眼看就要晕死过去。
  “你们谁也不许靠近!臣这就为陛下杀死这个心怀叵测的奸佞!”
  “父王!”萧昶吓破了音,“冯大人住手啊!”
  冯章只觉得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疯狂争斗,搅得他思维一片混沌,双目赤红,头疼欲裂。
  萧青冥脑海中忽而响起一条系统警告:
  【你控制的对象意志坚定,反抗意识强烈,对你过于厌恶和恐惧,控制时间大幅缩短,即将失效】
  这句话刚刚结束,不到片刻,冯章似乎渐渐找回了理智,浑浊的双眼即将恢复清明。
  萧青冥暗道一声可惜,他微微眯起双眼,将卡牌收起。
  冯章彻底清醒过来,短暂的茫然后,忽然似哭似笑的大喊了一声,歇斯底里:“萧青冥——”
  他不知道萧青冥用什么妖法控制了他,他只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
  最后的生机被断绝,半生苦心经营的名声和权势,在惠宁城全城百姓面前,彻底撕毁,化为乌有。
  他对萧青冥恨之入骨,一把推开晕死过去的永宁王,举剑朝着萧青冥刺来,一副恨不得同归于尽的架势——
  两人距离极近,瞬息即至,对面戴着面具的周行脸色大变,不顾一切飞掠而来。
  “找死!”
  “陛下!”秋朗和莫摧眉同时抢身而上,冯章却对他们二人砍到自己身上的剑视若无睹,拼着一死也要弑君!
  “罪臣冯章,欺君罔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胁迫永宁王为人质,还敢行刺于朕,罪无可赦!”
  萧青冥薄唇开合,口吻冷漠如俯视众生的神祇。
  他掌心一翻,一支黑洞洞的枪管抬起,对准了扑到他面前的冯章。
  “砰——”
  一声枪响,冯章如同当面被狠狠打了一拳,应声倒飞倒地,在地上翻滚哀嚎,秋朗莫摧眉和一众侍卫无数把剑对准了他。
  旁边的江知府等惠宁官员吓得瘫软在地,永宁王府世子萧昶抱着惊吓过度,只剩一口气的永宁王欲哭无泪。
  周围的百姓瞪大眼睛,屏息敛声看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谁也不敢做声,柳梦娘等一众女织工们满手心全是紧张的汗腻。
  直到冯章被彻底拿下,他手下豢养的私兵尽数倒戈束手待毙,蛟龙会一干凶犯跪趴在处刑台瑟瑟发抖。
  萧青冥越众而出,环视四周,扬声道:“自今日起,彻查宁州贪官污吏,官黑勾结,惠宁城知府江辛等人一并下狱问罪。”
  及至此刻,盘踞在宁州的最大障碍,终于彻底垮台,整个宁州完全落入萧青冥掌控。
  人群之中,不知谁先欢欣鼓舞地大喊了一声“陛下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顿时排山倒海,汹涌而至,整个惠宁城淹没在拨云见日的狂欢之中……
  ※※※
  长宁河畔所有的青楼赌坊都被查封,唯独许多商铺还在开门营业,从前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如今已成了普通百姓散步和吃酒的集市。
  入夜。
  河畔一艘堂皇的画舫之内,闲杂人等尽数遣散,侍从摆上一桌精美的菜肴后,也无声地退下去。
  画舫二楼房间里只有两个男人,在圆桌边相对而坐。
  萧青冥亲手倒了两杯千金醉,将其中一杯送到对面之人嘴边,轻笑:“今晚此宴,是专为你而设。”
  周行接过酒杯,想也不想便仰头一饮而尽,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陛下亲自邀请,这天下间又有谁敢拒绝?又有谁……舍得拒绝?”
  萧青冥解决了心头大事,心情舒畅,十分快意,连带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饮下一口酒,面颊浮起浅浅微红之态。
  几杯酒水下肚,他坐在周行身侧,眉眼含笑,意态疏懒:“朕身边正值用人之际,阁下既然不舍得拒绝朕,不如从此归顺,为朝廷,为朕效力,如何?”
  周行手指不自觉摩挲着酒杯边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莞尔一笑:“陛下乃九天之上的真龙天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宁州易主不过在您一念之间。”
  “而草民不过一介江湖草莽,如何担得起陛下招揽?更何况……”
  周行话语一顿,语气古怪略带几分酸意:“陛下身边已经有秋统领和莫大人这等武艺高强之辈,哪里需要草民?”
  萧青冥又倒了两杯酒,自胸腔发出一声沉笑:“一介江湖草莽?草莽哪里能知道秋朗他们的姓名职位?”
  “能知道江辛把粮仓偷运的粮食藏在哪里?”
  “还能准确无误地出现在每一个朕需要帮助的时机?”
  萧青冥一手撑着桌沿,缓缓倾身,一双灼然而锋利的视线,一瞬不瞬盯住周行面具后的双眼。
  八角宫灯在房顶摇曳,高大的影子压迫下来,将周行整个人笼罩在萧青冥凛冽的气息中。
  “有一人,他明明会武却千方百计掩藏,做过惠宁城知府,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能说动江辛替朕出面赶走商户。”
  “最重要的是,唯独此人,会对朕百般维护,一路暗中守护,在每一个危机关头,分毫不差现身护援。”
  “陛下……”周行浑身僵硬,漆黑的瞳孔中,萧青冥放大的俊脸不断靠近。
  他仿佛忘记了呼吸,喉咙干哑得如同被火燎过。
  他应该逃开,可被对方这般专注的目光注视时,双腿便如同在原地生了根,丝毫不舍得挪开。
  “你的身形,与朕熟识的这人一模一样,你说,你们会不会就是同一人呢?”
  周行不敢回应对方步步紧逼的强势眼神,双眼微垂,仿佛突然对酒瓶上的花纹十分有兴趣,叹息道:“陛下说笑了,草民哪有这个荣幸,成为陛下熟识之人?”
  “身形相仿并不出奇,至少声音总该不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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