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萧青冥脸上无甚表情,不置可否,留下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两个人除了伺候人还会什么呢?
  花渐遇在一旁笑道:“大人,送这种‘礼物’,在商人看来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越是对位高权重的人,送的‘礼物’越贵重清白,大人身边正缺两个伺候起居之人,留下也没什么。”
  萧青冥没好气看他一眼,朝着那箱堆放有渤海国特产的箱子,抬了抬下巴,里面有好几支个头硕大的参王,还有其他几种渤海国特有的名贵药材,连太医院都不多见。
  他懒洋洋道:“本官倒是更喜欢那个。”
  恰在此时,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喻行舟推门而入,正好听见这句。
  他的目光在两美艳双胞胎的脸上和半遮半露的肩头扫一眼,双眸黑沉,眯了眯眼:“大人更喜欢哪个?”
  萧青冥一回头,便是喻行舟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
  他施施然在萧青冥身侧坐下,俯身捏住如棋精巧秀丽的下巴,左右端详:“嗯,确实是两朵娇花,难怪大人会心生喜欢。”
  如棋甫一接触喻行舟那双漆黑的眼,心里就有点犯怵,这人明明笑意温雅,盯着他的眼神却凉薄如霜,冻得他瑟瑟发抖。
  萧青冥心道,哪里娇花了?
  上来就捏人家下巴,这么有兴趣吗?
  他余光瞅着喻行舟,记得对方曾坦言喜欢俊秀男子,该不会这个如棋正好合喻行舟的审美吧?
  只听喻行舟慢吞吞道:“我这里也正好缺两个人,不知大人可否割爱?把他们交给我?”
  如棋心里大惊,可怜兮兮地向萧青冥投去求助的眼神:“公子……”
  如琴反倒是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喻行舟,气质如此出尘儒雅的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奴、奴家愿意……”
  如琴含羞带怯的表情被萧青冥看在眼底,胸腔里发出一声轻笑:“呵,这可是人家送给本官的礼物,你想截胡,那可不成。”
  萧青冥轻轻一拍,拍掉了喻行舟的手。
  喻行舟心里一咯噔,一簇酸溜溜的小火苗立刻窜了上来,再三抿紧唇线,面上笑意越发温和尔雅:“看来大人对这礼物很满意吗?”
  之前不是喜欢探花那类型的吗?
  他仔细打量着如棋的样貌,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然还真有一点像。
  萧青冥余光一直瞄着喻行舟。
  有点奇怪,再看一眼。
  直到看了几眼,喻行舟终于从气闷中察觉到他的视线,侧过头望他,说不上什么表情,似有一点埋怨,又竭力压抑着,努力维持心平气和的假象。
  后知后觉的萧青冥眨了眨眼,终于回过一点味来,喻行舟这家伙该不会……
  想到某种可能,心头仿佛有种什么升起来,暗暗地想笑。
  萧青冥略勾起嘴角,凑近过去,在喻行舟耳边轻声问:“你真的想要人伺候吗?”
  喻行舟轻咳一声:“不行吗?”
  萧青冥双手拢在袖子里,慢条斯理吐出三个字:“不给你。”
  喻行舟:“……”
  萧青冥回头道:“既然礼物都收下了,就去听听那个商人想干什么吧,若是正经做生意,倒也是件好事。毕竟铁厂的铁器做出来,也要卖得出去才能赚回银子来。”
  他刚一起身,手腕突然被喻行舟拉住:“让下官陪大人一道去吧。”
  ※※※
  收到花渐遇回应的商左,在文兴县最大的一间酒楼订了雅间,一个宽敞的套间,并早早就等在那里,张罗了一桌美味佳肴。
  手下人佩服地道:“还是老板手段厉害,没想到那位喻大人竟然会同意咱们的拜见。以往要见那位梁督监,还得在府上干等好几天。”
  商左得意道:“这大启的官员咱们见得还少了吗?架子大得不得了,看不起我们商人,不过终归逃不过钱色二字。”
  “只要态度低三下气些,好处给够,哪有办不成的事?”
  夜色渐渐降临。
  二人低声说话间,萧青冥带着花渐遇和喻行舟一同进入雅间。
  商左立刻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跪迎:“喻大人纡尊大驾光临,小人真是受宠若惊。”
  “起来吧。”萧青冥随意在主位坐下,说完这三个字,他就不再开口,由花渐遇负责接过了话头。
  “商先生是渤海国的商人?”花渐遇轻摇折扇,不紧不慢地与他聊着一些趣闻。
  “不错,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听闻此处铁业兴旺,我们渤海国盛产药材,皮毛,就是缺铁器,若是能互通有无,不是两厢利好吗?”
  商左笑眯眯道,他朝如琴如棋使了个眼色,两人端着两个托盘上来。
  “这是小人从渤海国带来的最有名的秘酿,千金醉,它还有个别名,三杯倒,所谓一杯值千金,献给大人品尝。”
  如棋奉酒而来,刚靠近萧青冥,就被一只手拦下。
  喻行舟从他手中接过杯子,不咸不淡道:“我来吧,你们可以下去了。”
  如棋有些失望,恋恋不舍地看了萧青冥一眼,见后者毫无表示,只好退了下去。
  那边花渐遇和商左两人谈天说地,丝竹管弦之声清清幽幽。
  萧青冥左耳进右耳出,余光只落在喻行舟身上。
  见他掏了根银针出来试毒,又自己先尝了一口,才给他倒了一杯,轻声道:“这酒后劲大,大人不可以多喝。”
  萧青冥慢悠悠地转着酒杯,悄声道:“万一这杯有问题怎么办?”
  喻行舟一愣,又听萧青冥坏心眼笑眯眯道:“我要你那杯。”
  喻行舟抿了抿嘴,无奈地看着对方抢过他手里的杯子,送到唇边,他耳根微微发烫,余光下意识瞥了眼花渐遇和商左,幸而他们并未注意这边。
  被双胞胎点起的那簇酸溜溜的小火苗,又变得心烧火燎的。
  偏偏萧青冥还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悠哉哉细细品着千金醉,冲他笑道:“果然好酒,但是也没三杯倒那么夸张吧。”
  喻行舟心中幽幽道,要是能真倒就好了。
  花渐遇和商左两人同为商人,见多识广,商左一看这位喻大人身边居然有个走商的,越发笃定这桩生意能行。
  几杯酒水下肚,商左带上几分醉意,慢慢敞开了话匣子,暗示道:“大人,您恐怕有所不知,这铁器生意若要真正赚钱,光用来换人参,皮毛,那可太少了。”
  花渐遇仿佛极有兴趣:“哦?商先生还有什么门路,只管说出来,只要是能赚大钱,我们大人必不会亏待商先生的。”
  商左眼神闪烁:“大人可知羊马角?”
  萧青冥挑了挑眉,什么羊马角?
  花渐遇却是内行,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燕然的羊和马,渤海国的鹿茸?”
  商左哈哈大笑,既然是懂内情的,他就放心多了:“对,这三样在启国能翻上十倍的卖,尤其是战马,那是燕然明令禁止贩卖的,但若是用铁器来换,不仅能买到,还能买很多。”
  燕然严重缺铁器和食盐,连一口铁锅都能当传家宝,启国向来禁止向燕然出售铁器,但在十倍的暴利面前,民间走私屡禁不绝。
  萧青冥眯了眯眼,酒杯碰在唇边,浅浅含了一口,也不知这千金醉用什么秘方调制而成,醇厚的酒香微醺,叫人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
  花渐遇道:“说的不错,可是铁器查得严,又显眼,商先生想如何带过去呢?”
  商左嘿然道:“别的铁器自然要费一番手脚,但是一根小小的缝衣针,却完全不用担心,它那么小,根本不占地方,一箱子能装无数根,家家户户都要用。”
  “而且这里出产的缝衣针,竟然是少见的精铁打造,质量极佳,将它回炉熔炼,立刻就是上好的铁原料,若是能运到燕然,何止卖出十倍的价?”
  商左摊开五根指头:“若是大人肯行个方便,给个合适的价格让小人低价收购,倒是换了战马回来卖掉,一倒手,一趟起码能赚五千两银子,一年下来可以跑好几趟。”
  他压低声音道:“就连贵国和渤海国交界处那片盐场,小人也有门路。”
  花渐遇沉思片刻,道:“我需要和我家大人商议一番。”
  “这个当然。”商左呵呵一笑,心中不屑,像这样的大官,只要点点头,什么辛苦活都由他们商人干,在家中安坐,一年就有上万两的利润,谁不心动?
  待商左离开,花渐遇恭恭敬敬站在萧青冥面前:“陛下,此人原来是个走私商,要不要让莫指挥使直接拿下对方?”
  “用钢针走私去熔炼,换战马的法子,只怕不只他一人能想到。需不需要严查大批量针线买卖?”
  萧青冥又饮一口酒,双颊微微晕了一丝淡红:“若是换作别的铁器,说不定还有这个必要,钢针倒是没关系,朕希望他们多买些,多买多赚。”
  喻行舟好奇道:“为何?”
  “正如他所说,针这种日用品,家家户户都需要,走量薄利多销就能赚,最大成本在于运输,偏偏针的体积小,又不是易碎品,特别方便运输。”
  “我们的铁厂出铁量高,质量好,想想为了生产这种精铁,我们花了多少功夫,又是带蓄热室的新式高炉,又是炼制焦炭,还有水利鼓风机,这样才勉强把炉温提升上去。”
  “渤海国那种弹丸国家,要是有这能耐,还能千里迢迢跑来我们这里买铁器?燕然那还停留在部落阶段的冶炼水平就更别提了。”
  “以他们的技术,根本没法熔炼我们的钢针,更何况,要打造一柄刀剑,铠甲,要费多少钢针?完全是得不偿失。”
  花渐遇双眼一亮:“这么说来,我们高价卖给他们,只管叫那些走私商走私钢针去卖,派人盯着他们,等对方换了战马,在边境直接人赃并获,钱,咱们也赚了,战马,也能缴获。”
  “就连运输成本,都有走私商们替我们代劳,这倒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萧青冥嘴角一扯,论奸商还得是你啊。
  几人边谈边饮了一阵,萧青冥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颇有几分醉意,他叫人把如琴如棋喊进来。
  喻行舟面色如常,捏着酒杯的手指尖却泛着白。
  萧青冥暗暗看他发笑,目光懒散散落在双胞胎身上,不紧不慢道:“本官身边不用人伺候,而且我没有养闲人的习惯,你们若想留下,就要工作。”
  如琴如棋一愣,难道伺候人不是工作吗?
  萧青冥接着道:“文兴县现在很多冶炼作坊在筹建,还缺很多人手,你们愿意去吗?”
  两人面色一僵,他们自幼学的都是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哪里做过力气活。
  萧青冥也不为难,道:“唱戏,你们会吗?”
  如琴点点头:“会的。”
  喻行舟松开酒杯,微有讶色。
  萧青冥想了想,道:“本官打算组建一支戏班子,向文兴县附近宁州一带的县城,宣传文兴县的情况,把这里发生的事情传播出去。”
  “以你二人的本事,做戏班的台柱,绰绰有余,虽说三教九流的名声不好听,但你们放心,本官会派人手保护你们,绝不会拿你们去伺候达官贵人,只需要好好唱戏,排戏就可以。”
  如琴如棋两兄妹惊讶地对视一眼,收起了最初的阿谀之色,忍不住流露出一点笑意:“大人,似我们兄妹这等贱籍出身,原本跟戏子并无贵贱之别,哪有看不上唱戏的份?”
  “这事我们能做,只要对大人有用,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花渐遇领着两人离开,喻行舟放松下来,幽幽道:“原来陛下心里早就打着这个主意,还故意卖关子……”
  害他胡思乱想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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