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偶尔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她真成了江家媳妇儿似的。
  一顿饭欢欢喜喜吃完,临走时童艳秋还给塞了一大口袋的饼干糖果,那金贵的东西,抵得上孟建国一个月工资!
  可把两口子吓得,惶恐推拒。
  最后到底收下了,不仅要收下,若是俩孩子能顺利结婚,人家还得给不少聘礼呢!
  七十年代开始崇尚自由恋爱,可大部分家庭依旧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是孟言的后半生大事儿就这么落实了。
  靠一张照片就这么把自己许出去,有一丝玄幻。
  孟言父母又是欢喜又是愁,愁的是女儿一辈子要交代到海岛,喜的是女儿终于能摆脱崔疯子。
  回到家时,三个孩子已经独立自主地吃完饭,碗筷也收拾好了,乖乖等候父母和姐姐回家。
  哪知刚到家就听他们妈宣布,说他们大姐不久后就要启程前往南方海岛生活。
  几个孩子一听,哀嚎的哭声极具穿透力地刺透墙体,邻居纳闷地敲门问老孟家是不是打孩子了。
  “不要,我不要姐姐走,我不要呜呜呜——”菲菲哇的一声爆哭,瘦弱的身体抖得不成样。
  她是真的害怕,之前总听杂院的大人们说姐姐迟早会嫁人,嫁人就是永远不在家里住,以后菲菲就不能跟姐姐睡一张床了。
  不仅如此,以后也没人给她唱歌哄睡觉,没人给她讲故事,没人带她上澡堂洗澡了呜——
  孟雷发疯似的咆哮,气得腮帮子红成了麻辣色:“姐,我不让你走,不许走!”
  孟雨倒是没哭,只盯着他姐,双目通红,垂在身侧的两只拳头攥地死紧。
  孟言这个人,对外虽然名声不怎么好听,可性格跟她爸一个样,不论在外面什么形象,永远最看重家人,即使后文被崔志民折磨地不成人样,也不忘求崔志民给她钱接济娘家。
  ——家人,是她的软肋。
  “好啦,别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大拇指给菲菲擦了擦泪,扭身接过张梅手里的布袋:“快看,菲菲,这是什么?”
  望着孟言掌心鲜活可爱的大白兔,愣是没一个人笑。
  “糖,这是糖呀,都不认识吗?不想吃吗?”
  菲菲抹了抹把泪,馋得口水直流,眼巴巴望着她姐:“哪、哪里来的糖?”
  “老首长家给的。”
  首长,就是这个首长,抢走了他们的姐姐!
  孟雷那叫一个气,飓风一样扑上前把糖果扇飞:“谁稀罕他的糖!”
  “雷雷!”孟言没料到他的动作,一大袋糖果撒了满满一地,她生气地呵斥:“捡起来!”
  “孟雷,长翅膀了,要反天了你?”孟建国横眉竖眼瞪着儿子。
  这样浪费粮食的行径,就连平时最疼爱三儿子的张梅也生气了:“捡起来!”
  被大姐责备,被爸妈骂,孟雷心里那叫一个委屈,边哭边捡,还要嚎:“本!本来就是他们抢走了我姐,凭什么啊,凭什么骂我啊!我才不稀罕他们的糖!这是卖我姐的糖!我不吃!”
  卖姐姐的糖?孟言差点没笑出声,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中二少年说话能把死人笑活。
  菲菲听后有些担心地问她:“姐姐,真的是,卖你的糖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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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跟我合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孟言摇头揉了揉菲菲的脸:“别听你三哥胡扯,就是一袋糖,什么卖不卖的,姐姐就是姐姐,谁也不能买。”
  菲菲吸着鼻子钻进孟言怀里,小手将人抱得紧紧的:“嗯,姐姐不卖,不能卖。”
  这边孟雷越哭诉越起劲,张梅听不下去,拿了鸡毛掸子把人揍了顿这才老实。
  但心里的怨气哪是揍一顿就能灭的。
  狭小的房间里短暂地恢复了宁静,孟言一人给喂了一颗大白兔,缺衣少食的家庭,这样一颗奶糖简直比吃肉还美味。
  可孟雷说什么也不吃这“卖姐糖”,扭头跑得远远的,牙关咬得死紧。
  晚间,孟雨跟着张梅去水房洗衣裳,姐姐走后,家里许多担子就要落在他的肩上,这会儿得学着做家务了。
  菲菲窝在孟言怀里,一刻也舍不得与她分开,孟雷眼里冒着酸水,恨不得把小妹揪下来,换自己上去。
  “你光抱她不抱我。”目光是痴痴的怨念。
  孟言哭笑不得:“雷雷,你已经是十三岁的大孩子了,不合适。”
  “我才不大!我还是小孩!”他越说越起劲,小鸡仔一样把菲菲从孟言怀里拎出来,自己钻了进去,“我就抱你,就抱!”
  脑袋是钢铁做的一样硬,短寸头在她柔软的肚皮上拱啊拱,痒得孟言笑哭不止。
  “雷雷,你已经是初一的大孩子了,再过几个月马上上初二,姐姐是女生,你这样不合适知道吗?”
  双手摁住小少年乱动的脑袋。
  孟雷停下动作,安静地趴在她怀里。
  自从上了初中,他就没被姐姐抱过了。
  熟悉的气息,久违的怀抱,温暖地想落泪。
  “有啥不合适,你不是我姐吗,我抱我姐怎么了!”越说越委屈,偷偷抹泪花。
  孟言低估了自己在弟弟妹妹们心中的地位,一时间百般感触。
  辛酸地叹气儿:“马上就走了,今儿我不跟你计较,总之你小子记住了,要对女孩子尊重,知道吗?”
  趁着孩子还乖,孟言说了一堆教他如何尊重女性的话。
  孟雷摇头捂紧耳朵:“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我听不懂,反正我舍不得你走。等我十八岁,我也要当兵,我要去你的岛上当兵!”
  “不是说想当大学生吗,这会儿又想当兵了?”
  “那我就当大学生兵!姐,大学生能当兵吗?”
  “嗯……可以去读军事学校。”
  “那我就去读军事学校,反正我会来找你。”
  十八岁?还有五年,早得很呢。
  “你要嫁的那个男的,他要是敢欺负你,你也告诉我!等我长大,一定饶不了他!”
  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没办法改变姐姐嫁人的事实,孟雷只好接受了这个结果,但狠话要放在前头。
  孟言失笑,揉他脑袋瓜:“行,等你长大再说吧。”
  孟雷眼里迸射出坚定的光芒:“哼,你等着就是,看我揍不揍他。”
  姐弟俩说话时,菲菲委屈地趴在墙角抹眼泪,孟言才注意到她,赶紧空出另一边将人揽入怀。
  菲菲哼唧了两声,嗅着熟悉的甜香,心情这才畅快了一些。
  “以后二哥照顾起居,保护妹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能胜任吗?”抚摸着菲菲柔软的发丝,孟言问道。
  孟雷哼了声,拳头锤胸:“小意思,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她。”
  “你别光说,刚才还欺负了她。”孟言拇指与食指并拢,弹了弹他的脑门。
  孟雷挺起胸膛:“刚才不算,反正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哦,光你能欺负,别人不能欺负,是这个意思不?”
  孟雷心虚咬舌头:“不是,我也不欺负她,谁也不能欺负她。”
  孟言失笑:“你小子,鬼精。”
  孟雷赖在孟言两姐妹的床上不走了,说今天一整晚都要在这里睡觉,挤得菲菲没有下脚地儿,只能委委屈屈地趴在姐姐怀里。
  刚打过儿子一回的张梅手又有点痒,但想着过不了几天姐弟几个就见不到,一时心软。
  ——罢了,随这小子一回。
  最后到底没把这小子赶走,三个人勉勉强强挤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
  孟雨羡慕地望着对面小床,心里想着:姐,你就放心地走吧,家里有我,我绝不会让外人欺负了弟弟妹妹。
  绝不。
  ……
  这一夜孟言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地做噩梦。
  一会儿梦见崔志民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站在她面前,一会儿又梦见她站在海滩上,望着红色的海水浸透双脚。
  海浪窒息般压下来,将她卷入洪流,记忆走马观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她梦到了后续剧情,不是她所熟知的原文,是改变后的情节。
  逃离崔志民后,孟言在海岛跟她的军官丈夫过上了幸福美满的日子,可千里之外的孟家人,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
  为了报复逃跑的孟言,崔志民将菲菲残忍虐待,孩子最后没死成,但是疯了。
  孟雷受不了打击,单枪匹马找魔鬼复仇,结果被反杀。
  孟雨接替了姐姐的工作在制衣厂上班,听到消息后精神恍惚,被大型机器搅断了手掌,成了残疾人。
  张梅亦是承受不住打击,活活气死。
  孟建国是孟家唯一幸存的人,但他亲眼见着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出事,最后也成了半疯半癫的状态。
  而罪魁祸首崔志民,早在反杀孟雷的那个晚上逃之夭夭。
  没人知道他逃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的下场,大抵是没有报应的。
  这是梦境的结局,孟言跪在血海里嚎啕大哭,哭声将一旁的孟菲惊醒,不安地扭动。
  “姐姐,姐姐……”
  梦中的她因着呼唤一振醒来,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女音:
  ——“不行!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四点钟从梦境醒来,孟言再也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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