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节

  众所周知,邮局是一个非常好的工作单位,成为邮递员,也是很多人的梦想与追求。但原来,这么有出息的大人,也会有犯马虎的时候。并且当他犯马虎时, 没有人特意怪罪,这事很快就被揭过去了!
  江果果的心头大石,终于放下来, 转而去看小嫂子的录取通知书。
  国字脸邮递员向宁荞表示歉意之后, 他们才知道, 为什么这位同志送完信之后一直没走, 还傻傻地杵在大院里。敢情他是给完信之后才发现自己漏拿录取通知书, 一直瞅着是立马回去拿,还是先告诉宁荞一声。
  现在自己同事将录取通知书送来了,他才放心。
  看着宁荞和她家人们,以及大院同志们脸上洋溢出或欣喜或温暖的笑容,国字脸邮递员的心里头也暖呼呼的。一开始进入邮递局这单位,他只是觉得体面,可慢慢地,在这单位干了第三个年头之后,小伙子真正热爱这份工作。
  因为这份工作,能为每一个人带来远方的牵挂与梦想,责任重大,意义非凡!
  国字脸邮递员和他同事蹬着自己的自行车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俩人还随口聊了起来。
  “我看见信封上的字了,是京市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京市大学很厉害吗?”
  “那可不?是数一数二的大学。考大学就够难的了,人家上的还是京市大学!”
  并不仅仅只有两位邮递员同志在感慨,大院里的同志们,更是惊掉了下巴。
  考上大学不稀奇,大家早就已经知道了,稀奇的是,她居然能考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京大,还真是文化人!
  再回过头说,京大离海岛这么远,回来一趟不方便,宁荞是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且江副团长还能同意的?
  大家悄悄打量他们夫妻俩的神色。
  收到京大录取通知书的宁荞,自然是欢欣雀跃,可江副团长的脸上同样没有丝毫不悦,相反,他甚至为媳妇感到骄傲。
  “你看看!真是京大!”宁荞将录取通知书递给江珩看,因过于惊喜,变成话痨,强调了一遍又一遍。
  江珩低笑:“我媳妇是京大的准大学生了。”
  江奇和江果果盯着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实在是开了眼。
  小嫂子要离家,去遥远的京市,他们虽不舍,可此时因为大院里军人和家属的目光,变得虚荣心爆棚。这样的眼神,他们从前见过,在小嫂子通过军区小学教师招聘面试的时候、在她辞职没几天聂园长就主动登门请她上托儿班当幼儿教师的时候、在她十九岁时成为军区托儿所副园长的时候……再到后来,招生办外大红纸通过录取的名单中出现小嫂子的名字时 ,江奇和江果果丝毫不感到意外,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是小嫂子想要做的,最终都能成事。包括在高考录取志愿上填下“京市大学”这四个字,他们同样不觉得冒险。
  江果果被虚荣心冲昏头脑,开始为小嫂子飘飘然。
  可耳畔充斥着的关切话语,让她逐渐回过神。他们说,小嫂子跑到京市念书,这个家该怎么办,就不管了?
  江果果反应过来,抱着录取通知书:“我也会考上京大,去找小嫂子。”
  江珩没有告诉江果果,即便有朝一日她考上京大,她小嫂子也已经毕业了。
  孩子从小在心中怀揣梦想,是一件好事,就像江源,过去谁都不敢相信以他的成绩能考上中专,可就是因为怀抱着成为公安同志的期许,他创造了属于他自己的奇迹。
  大院里的家属们在碎碎念,只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和这一家子人对话,简直是鸡同鸭讲。
  他们操心夫妻相隔两地,认为宁荞的主见太大,她是已婚女同志啊,身为已婚女同志怎么能不着家?
  可这一家子人,已经开始研究年后她出门上学该带多少衣裳。
  “京市很冷的,衣服要带得厚实一点。”
  “被子也要多带几床吧!”
  “小嫂子一个人怎么能拿得动这么多行李?到时候都还没下船去火车站,就已经累趴下啦!”
  江珩温声道:“我们送她去。”
  江果果眼睛一亮:“我就是这个意思!”
  -
  宁荞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回书房写信。
  家里的父母兄嫂,还有她的小侄子等着这个好消息呢。
  她的眼底带着笑意,写信的速度变得很慢,想告诉他们这一刻的自己都多欢喜,却意识到,原来文字无法全然表达此时她的心情。
  她写写停停,斟酌着用词。
  书房门被打开了,江珩端着一杯牛奶,送到她的书桌前。走到她身边时,江珩单手压着书桌边沿,微微俯身,看媳妇在写什么。
  一转眼,这支枣红色的钢笔已经有五个年头了,不说像新的一般,可甚至连一点漆都没掉。他媳妇打着趣,说五年前的江营长好大方,给她选购的钢笔,肯定是那间店里最昂贵的。
  江珩失笑,毕竟那是给媳妇送的第一个礼物,能不上点儿心吗?
  宁荞的钢笔笔尖,在信纸上顿了顿。
  其实他送给她的礼物,又何止是这一件上了心。这些年,他的呵护与尊重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出发,润物细无声一般,使得宁荞原本早就已经收起的情愫悄悄回到心间,他们从相敬如宾的夫妻,到真正的相知,爱意并不是在顷刻间产生的,而是在悄然间,变得愈发炙热而浓烈。
  江珩看着她给安城父母写的信。
  信中的她,像是个小女孩,向爸爸妈妈显摆自己考了多么高的分数。虽然分数并没有最终公布,可她考上了京市大学,是京市大学!
  他庆幸自己从未犹豫过让她去追逐梦想,梦想实现之后的喜悦,这份靠她自己争取而来的惊喜,是不管他准备多少礼物,都无法达成的。
  江珩安静地看。
  直到她伸手,轻轻抱住他。
  宁荞的手环着江珩精瘦的腰。
  她的脸颊埋在他的怀里,轻声问:“等到开学,我们是不是至少要有半年的时间没法见面了?”
  江珩从未主动提及不舍。一是江副团长很一些包袱,不愿意让自己显得太扭捏。二来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越是流露出失落的情绪,宁荞就越没办法安心离家。
  “半年的时间,很快的。”江珩温声安慰。
  “你也不说争取一些假期,早点来看我。”宁荞小声道。
  江珩失笑:“我尽量拼一点,多出任务。任务完成后拿到假期,去京大看我媳妇。”
  “那也不行。”宁荞认真道,“不能主动要求参加危险的行动。”
  然而他们彼此都知道,她这话不管用。
  一直以来,江副团长都从不回避任何危险的任务,越是艰难的行动,他越要迎难而上,否则怎么带领好那些年轻的、毫无经验的下属?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的时间。
  不曾主动提出过不舍的江副团长,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到开学之前的两个多月,希望媳妇能多多陪伴他。
  宁荞轻笑,重新拿起笔:“等我写完给爸妈和哥嫂的信,再写给爷爷的信,就——”
  “爷爷的信,让果果写。”江珩严肃道,“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
  接下来宁荞写这封信的效率顿时高了。
  因为江珩同志的手就撑在书桌边沿,莫名的紧迫感,让她加快速度。
  她写下最后一个句号,装了信封,拿出邮票贴上。
  抬眼发现江副团长在催促,抿唇悄悄地笑,起身道:“上次我还给南南买了个皮球,放哪儿了?”
  他也走上前,陪她一起找。
  过程中,江珩发现他媳妇脸上的小表情,生动又故意。
  “奇怪。”
  “会不会在用来储物的那间屋子?”
  “我去看——”
  书房灯光昏黄,她话还没说完,忽地被他拦腰抱起。
  宁荞伸手推他,纤细的小腿在半空中摇晃:“我还没找到皮球呢!”
  “回房找。”江珩低声道,“在我们房间。”
  “没有……我们房里没有!”
  -
  一九七八年的二月份,又过年了。
  院子里的果树长得很好,数年前种下的龙眼和芒果在夏季之前成熟,后来卢成福又教宁荞种枇杷树,枇杷的成熟期在冬天,这样一来,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鲜水果。宁荞拿了果树苗,自己还没完全学会怎么打理,倒是江珩同志成了种果树的专家。之前过年时,宁荞的娘家人来探望,在信中得知他们在自家小院种果树,就特地问人打听,过来时带了几株冬枣树苗。江副团长很有经验,笃定以清萍岛的气候,在这里肯定种不了冬枣。宁荞还不相信,直到最后事实证明,冬枣在这温暖的城市确实无法开花结果。
  从那之后,宁荞和江果果给江珩封了个称号——果园园长。
  江副团长居然有点喜欢这称号,更起劲了,将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条,乐在其中。
  自家的小院差点成了果园,时不时就会吸引一些馋嘴的小朋友,在小院外张望。有些调皮的孩子,还会偷偷来摘,他们家果树结的果子本来就吃不完,江珩和宁荞并不在意,但江果果同志是个小气吧啦的小姑娘,联合隔壁屋的大毛、茹茹和丫丫,共同捍卫果园。
  汪家三个孩子是很热衷于干这件事的,因为这果园,也有他们的一份,毕竟两家共用一个小院,他们汪家虽没有出力,但好歹还是腾出地儿了。
  江奇已经将自己视为三分之二个大人,完全不加入小孩子们幼稚的玩闹中。江果果便和汪家三个孩子们轮班,守卫他们的果园。
  好几次见汪家三个孩子团结友爱的样子,江果果还觉得奇怪,毕竟当年,大毛和茹茹可喜欢欺负人了,现在怎么改了?她去问小嫂子,她小嫂子告诉她,这些年,汪家夫妻俩和三个孩子在磨合中,逐渐培养出默契与感情,早已不再像当年那样成天闹得鸡飞狗跳。
  前几天,邱慧心还来问宁荞,如果自己和汪刚毅再要一个孩子,会不会伤了孩子们的心呢。
  宁荞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竟成了邱慧心的军师。
  但不管对方遇到什么难处,她都会认真地回应,至于最终的抉择,她不会过多插手。
  这个年,他们五口之家一块儿过。
  江源以前就是三个孩子里最稳重的,如今参加工作,看起来更加成熟。他穿着公安制服回来,进了大院,经过军属们身边时,温和地打了一声招呼。
  大家不说是看着江源长大,但当初他十二三岁时的熊孩子模样,却仍历历在目。没想到几年时光过去,这孩子成为一名公安同志,优秀的公安同志!
  江奇早早地出家门去接他二哥。
  他昂首挺胸的,炫耀自己二哥有多了不起,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就破获一起重大案件。
  大院军人和家属们听得竖起一个大拇指。
  同时他们又在心里头感慨,江奇和他二哥江源只差一岁而已,怎么他二哥现在都已经有大人样儿了,他还这么缺心眼?
  江奇的性子,本来就是过于活泼的,活蹦乱跳压根就消停不下来。
  只是他也有惧怕的人,像是他大哥,或是现在——
  江奇看见迎面走来的二哥。
  对上二哥沉着冷静的表情,他还有些恍惚。以前小嫂子和妹妹就说二哥和大哥有点像,现在看来,还真是。
  以大哥的脾气,不会允许自己在外显摆他的战绩。
  二哥会不会也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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