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四位嬷嬷被她干脆利落的动作搞得无语凝噎。
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为首的嬷嬷勉强夸了句:“大娘子的礼仪不错。”
她自然地接话:“自然是不错的,先帝都夸过我的礼仪。说我利落大方,端庄而无小意,有子云大长公主的三分气度。”
子云大长公主是先帝的长姐,据说曾与先帝共患难,却未能同富贵,早早去世了。
如今新帝都登基满了三年,按理说她早该被淡忘。
但现任的内阁首辅却是子云大长公主的夫君,世上一等一的痴情人,容不得世人说她半分不好。
这句话一出,四人便是鸡蛋里挑骨头,言语也和缓许多。
“正是因为大娘子品貌出众,端稳大方,圣人才青睐于您,召您入宫常伴身侧。”
“可不是,像大娘子这样的妙人,便是我,也觉得眼前一亮。”
“为妃侍君,小意些也并无不可。”
秦玉逢将接下的懿旨放进下人递来的锦盒中,挑着眉,扫视四人。
红脸白脸,逗哏捧哏,一应俱全。
想来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拿下的。
秦玉逢:“诸位既然觉得我的规矩没问题,便挑些其他的事情教于我罢。譬如我要居住的纤云宫位处何地,左右临何人的宫殿,如今配了些什么宫人……”
四人皆是脸颊抽动。
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得寸进尺之人。
为首的嬷嬷:“这些等您入了宫便能知晓,我们此来,是教您规矩。”
秦玉逢:“可是我的规矩好得很,你们觉得不好吗?”
另一位嬷嬷:“……自谦是为人之德,大娘子如此,未免有些不好。”
秦玉逢:“不自贬亦是积极上进的必须。你们方才也说了,我品貌佳,规矩好,才配得上圣人。”
她们:“……”
见说不过她,她们只好拿懿旨说事。
“老奴也是奉旨办事,虽然您的礼仪极好,但也得按照规矩一一重新学起。”
“好。”秦玉逢意外干脆地应下,又道,“那么诸位教习的时间就安排在巳时到午时初,申时到酉时初。”
四人:“……”
“就两个时辰?恕老奴直言,大娘子既已接了册封的圣旨,便该待在府中好好准备。”
“哎呀,你们不喊我娘娘,我险些忘了自己已经接了册封圣旨。”
秦玉逢阴阳一句,又顺着她们的话说:“蒙圣人隆恩,允我以贵妃之礼入宫,我自然是感恩戴德,虽无法报之以琼琚,但也想着尽心尽力地准备,以最好的状态去侍奉圣人。”
秦玉逢给四人讲解了睡觉,锻炼,养生对身体的重要性,以及美容保养需要花费的大量时间。
又表示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假若突然改变作息,很可能精力不济,思维混沌,到时伺候皇上若有什么疏忽,也只能尽力解释。
怎么解释?
当然是因为她被四个老奴当鹰一样熬,才会精神差,身体状况也不好。
换做旁人,四人可能会觉得只是口头威胁。
但面前这位,却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因此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她们接受了这个时间安排。
之后半个月,秦玉逢在百忙之中,每天抽出两个时辰来敷衍四个教习嬷嬷,并学习如何应对宫中常见话术。
虽然几人活得久,见的世面多,但她年轻,心大,还学得快。
而且她的礼仪规矩是真不错。
顶书+路障+言语刺激都没能让她的步子乱上一分,突出的就是一个稳。
不到十天,四人就都放弃了把她教得三从四德的事情。
开始满足她的愿望,给她讲皇宫里的事情。
“今年是圣上登基以来,第一次选秀,因而宫中的娘娘多是潜邸时的老人。”
“皇后娘娘威仪大方,御下有能,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很得太后娘娘信任和皇上敬重。”
秦玉逢点头。
有权无宠,懂了。
“淑妃娘娘国色天香,性情淑婉,多才多艺,常得圣上夸赞。”
她继续点头。
贵淑德贤四妃仅次于皇后和皇贵妃。
淑妃是唯一位列四妃的,家世却只是一般,也无子嗣,说明是纯靠宠爱。
很好,淑妃是宠妃这点依旧遵循了传统。
“静妃娘娘率直烂漫,跟谁都说得上话,也爱四处走动,想必娘娘能跟她谈得来。”
她点头。
上头人希望她交的朋友,想必是个狠角色。
况且率直烂漫=活泼孩子气,对方的封号却是“静”,不免让人怀疑是在嘲讽。
“宫中的妃嫔,除了静妃之外,可还有其他值得我结交的?”
嬷嬷看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诸位娘娘同入宫侍奉圣人,当如姐妹般和睦相处,哪有不值得结交的?莫要给圣上增添麻烦才好。”
秦玉逢惯性地点头,突然顿住。
过了会儿,她抬起头,对着嬷嬷灿然而笑:“说的是呀。”
第2章
秦玉逢觉得自己想要进宫混日子,不一定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也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对所有人都释放无差别的善意,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安排别人。
改怼人为内涵,改“关你屁事”为“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改“我命由我不由天”为“我的命都这么苦了你不让着我是没良心”……
也不是不行。
先退一步,把所有人搞蒙,再趁他们不备进上五步。
秦玉逢产生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开朗,激动地站起来握着教习嬷嬷的手:“您说得太对了!我谢谢你啊!”
然后撒手跑了出去。
嬷嬷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没有想明白对方是在谢谢她什么。
但很快意识到另外一件事:“今天可是连一个半时辰都没有,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秦玉逢丝毫没有再理会她们的意思。
既然想明白了出路,那便要积极地准备起来了。
提着裙摆跨进母亲的院门,她拉长嗓音喊道:“娘——”
秦夫人放下手里的刺绣,推开窗户:“怎么了?”
她一手撑着窗户,另一手探进去牵母亲:“在屋里绣花,隔着窗户的光哪里够?该点灯的。”
秦夫人被她拽得身子前倾,也不得不用手撑着窗台。
“瞧得见便好,为娘我多年没有碰这些,本就绣得慢,不累眼睛。”
“那娘先放放,我们今天去清点带进宫的东西好不好?”
“我清点过好几次,能塞的都塞了。”秦夫人打量着自己的女儿,狐疑地说,“你今儿个怎么突然上起心来了?”
她目光真诚:“再有几日,我就要入宫,到时候再上心未免太仓促。”
“也是。”秦夫人被说服,扯了块布将未完成的刺绣收好,又将窗户关上避免晒到,才整理衣饰,领着女儿去看带进宫的东西。
秦玉逢封的是妃,以贵妃之礼入宫。
但也跟皇后入宫差得远,没有十里红妆,也没有嫁妆。
只能有十二抬行李。
这些算是她的家底。
之后再往宫里送东西,便都要过内务府的手。
所以秦夫人尽可能地把每个箱子都塞得满满当当,既顾着女儿的牌面,也塞实里子。
秦玉逢挑选了良久,才找出最不值钱的一箱,把里面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对一脸茫然的母亲说:“劳烦您帮我添置一些适合送礼的东西。”
秦夫人更茫然了:“我给你准备了的。”
“不用那么贵重,要适合做见面礼的,最好是差不多的东西,嗯……大约要个五十件。”
宫里现在拢共十个妃子,这次大选也就进了七个,五十件顶好些年了。
给每个人的都一样,才能体现出她一视同仁的端水能力。
秦夫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去给她准备了一小箱子的西域宝石制作的首饰。
新奇,品质不错,还很闪。
而且不是很名贵,正适合作为见面礼。
至于被倒出来的那些东西,也被她用神奇的方法塞了回去,塞不下的又塞进其他看似满满当当的箱子。
不管怎么说,女儿有“要送见面礼”的意识,已经是极大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