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节

  宋明杰牙关咬紧,控制着情绪。
  “这事儿咋办?要不……”宋爹不甘道,“凑够钱,给他们?”
  宋母满心不乐意,“谁知道给一次,会不会要第二次?万一要是一直扒着咱们吸血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
  宋母说不出来,看向儿子。
  赵村儿大队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引爆,他太被动。
  宋明杰眼里升起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儿,“赌一把。”
  他和郑美珠结婚好几年,他们之间有深厚的感情,有孩子,难以断开的社会和利益关系……
  宋明杰捡起纸团,捋平。
  宋明杰的岳家——
  “明杰,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郑母亲切地招呼他进屋,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
  宋明杰没注意到,只一脸愧疚地看向屋内喝茶的郑父,“爸……”
  “噗通!”
  宋明杰直接跪在地上。
  郑父郑母惊诧地看着他。
  郑美珠出嫁前的屋子里,她捂着儿子的嘴,悄悄在门后瞧着,本来是要突然出去给丈夫一个惊喜,没想到见到这一幕,母子俩眼里的笑意全都定住。
  郑母问:“明杰,你这是干什么?”
  宋明杰从包里拿出信封,双手递给郑父。
  郑父接过来,打开,脸色变得难看,严厉的目光射向他。
  郑母站在他身后,弯腰一看,震惊又愤怒:“你在乡下有孩子?!”
  屋里,郑美珠和小宋卓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无法相信他们听到的东西。
  宋明杰忏悔道:“爸、妈,我知道我有错,你们打我骂我我都接受,但我真的有苦衷……”
  郑母气愤:“你有什么苦衷?你这就是骗婚!”
  “爸妈,你们听我解释。“宋明杰急切地说,“我当年下乡被分配到的赵村儿大队并不是报纸里说得那样儿,那偏僻贫穷,还民风彪悍、贪婪,那时候他们对知青态度恶劣,还逼迫女知青嫁给村子里的男人,男知青就每天重活不断,吃不饱肚子。”
  “我没想到会被村子里的女人看重,非要我跟她在一起……”
  宋明杰满脸苦涩,“他们村子团结排外,我为了活下去,为了回城,跟她虚伪地周旋,好不容易借着探亲假逃回来,我爸都已经打算要把工作让给我,没想到遇到了美珠……她那么美好,救了我,给了我这么平静幸福的生活,可我每一天都受到煎熬,所以加倍的对她好……”
  屋里的郑美珠紧紧捂着自己和儿子的嘴,无声地哭泣。
  郑母并不能完全接受他的苦衷,“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你就是自私!”
  宋明杰苦笑,“报纸上夸得好,可那地方曾经是我的痛苦和不堪回首,我承认我自私,我有错……”
  “你……”
  郑父抬手制止妻子的责骂,微微侧头,又收回视线,严肃地问:“那现在呢?你对我们承认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钱的问题。”
  宋明杰抹了一把脸,“那个孩子……今年才九岁,我不知道他长成了什么样子,也没法儿想象一个孩子跟我要钱,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我总归是他生父,我想请假回去看看……”
  郑母质问:“那美珠呢?她还怀着孩子,她怎么接受?还有小卓,他怎么办?”
  宋明杰无力地垂头,“我已经没办法再骗她,向爸妈坦诚,就是打算向美珠揭开我的伤疤,无论她是否原谅我,我都接受。可美珠现在怀着孩子,我怕她受刺激,想等孩子平安生下来跟她说……”
  “咚。”
  宋明杰抬头,看见郑美珠和儿子,瞪大眼睛。
  郑美珠脸色煞白地跌坐在地上,小宋卓哇哇大哭起来,“妈妈……”
  下一秒,宋明杰紧张地爬起来,伸手扶妻子,“美珠,美珠,你哪儿不舒服?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郑父郑母也赶紧过来查看郑美珠的情况。
  郑美珠伤心地看着丈夫,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但这是同床共枕的人,是让她那么幸福的人。
  “美珠……”
  “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
  宋明杰失态,连忙整理好,“不行,你这身体怎么能出远门?万一出什么事儿怎么办?”
  郑父郑母也都反对她拖着孕身往乡下跑。
  郑美珠眼泪止不住地流,却很坚持,“我得亲眼去看过你过去那些不堪,才能决定是否原谅你。”
  宋明杰怎么都劝阻不了,神色变得微妙。
  第163章
  赵村儿大队。
  刘三妮儿不算是土生土长的赵村儿人。
  事实上, 整个赵村儿大队都是战后慢慢搬过来的。
  从一开始的十几个人,慢慢变成几十个,过百……然后又发展成现在的规模,刘三妮儿除了这几年缺席, 之前赵村儿大队从无到有一点点儿建立的过程, 她都参与了。
  现在, 村子是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不过还没有彻底翻新,没了从前的影子。
  刘三妮儿跟熟悉的乡亲们一说话, 乍一回来时产生的陌生感就像是一股烟儿嘭地消失, 第二天, 老太天就如鱼得水地重新迅速融入回大队。
  她家里啥都有, 粮食菜都不缺,都是余大舅、余三舅,还有赵柯家送过去的。
  但大舅妈高玉兰和二舅妈方红都没让老太太开火,回来的头两天, 顿顿来叫他们去家里吃饭, 顺带还捎上赵柯母女。
  余秀兰不白吃兄弟家的饭菜,过来都带点儿口粮,但总在人家吃也不合适,而且老妈回来,总得招待招待。
  于是,今天在余大舅家吃完晚饭, 她就提出明天去她家吃。
  老太太嫌弃她:“你做那玩意儿, 给猪吃猪都没胃口, 可怜我外孙女, 越来越瘦, 小脸儿蜡黄的……”
  赵柯在旁边儿点头如捣蒜,故意附和:“就是,自从我爸去省城,我这日子就可怜了……”
  余秀兰戳她脑袋,“少在那儿煽风点火,我伺候你还伺候出错了,也没见你孝顺孝顺我。”
  赵柯道:“我想孝顺啊,你不是不用吗?”
  “我还想多活两年呢,让你个败家玩意儿霍霍东西,还不如吃我自己做的猪食。”
  赵柯耸肩,那这就怪不到她了。
  以前他们家都是赵建国和赵棉做饭,俩人都不在家,就母女俩自己做。可惜,同样的粗粮,赵建国和赵棉做出来带着粮食本身的醇香,她们做出来就是剌嗓子。
  但赵柯比余秀兰舍得放油,她自认为比亲妈做得香点儿。
  余秀兰警惕她“败家”,成天看厨房看得死紧。
  赵柯不做,偶尔会玩笑两句,不会见天儿地挑剔“不好吃”。
  大舅妈高玉兰拿出她珍藏的瓜子儿,放到炕桌中间儿,盘腿儿坐下,笑得一团和气,“那我让你们娘俩直接到家来吃饭,你们还不来,也不差你们一口吃食。”
  “我们又不是没家,哪能总在亲戚这儿蹭。”余秀兰说着又挤兑闺女,“村儿里本来就说她不好找对象儿,啥啥都不会,还主动暴露,那不送上去让人笑话吗。”
  大舅家的大儿媳文秀儿又洗了一盘柿子,端进来,笑道:“现在谁还会说啊,赵柯这么有本事,那点儿小事儿做不好有啥的,事事都行,让别人没法儿活了。”
  高玉兰夸赵柯,“赵柯这么聪明,要是想学,指定能学好,咱们是没必要浪费那个时间在做家务做饭上。”
  赵柯赞同地点头,“还得是我大舅妈向着我。”
  “可不是,从小我就觉得赵柯行。”
  她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以前也没这么大方。
  刘三妮儿乐呵呵地磕着大侄媳妇儿家的瓜子儿,“看见你们都好,我真是开心,他们兄弟俩早去的爹妈要是知道,肯定也高兴。”
  余三舅一家此时走进来。
  高玉兰咯咯笑道:“老三他们家过来了,我们也是沾老三的光,天天不着闲。”
  余三舅道:“那得是沾伯娘的光,要不是伯娘支持我去学木匠,大嫂可没有现在不着闲的日子。”
  “对对对,都是伯娘领导的好。”
  不闲着,就是有的挣。
  人吧,都是这样儿的,眼界提上去,兜里鼓起来,就不计较那仨瓜俩枣的了。
  以前,公社轴承厂的工人就是大伙儿心里顶好的工作,赵柯在那儿上班儿,村里人嘴上心里全都羡慕。
  如今,当工人,工作体面也轻松,但赵村儿大队的社员们互相一合计,去工厂挣钱,没有大队的工分,砖窑、养猪、庄稼的分红,肯定都捞不着了,那还没有在大队出大力挣得多。
  之前酸菜厂的名额,余家丝毫不惦记。
  大队又是养猪场,又是承包酸菜厂,现在刚盖出学校,加上附近婚嫁打家具……余家木匠活的单都排到年底去了,一天到晚的忙。
  两家人一起干,余三舅不藏私,不计较,一起干活儿,挣的钱都是平分,还教侄子们手艺,大舅家占便宜,她心里明镜儿的,人就越来越和气。
  兄弟、妯娌、婆媳之间,摩擦都少了。
  老太太看他们这样儿,也闲不住,问赵柯:“有啥事儿用的上我,给我安排安排,我这把老骨头得多活动,不然人要待废了。”
  赵柯故意作出警惕的表情,“您老当益壮,这妇女主任我可不撒手。”
  刘三妮儿说她,“一个妇女主任,就知足了?你还真要一辈子窝在咱们这赵村儿大队啊?”
  高玉兰咔咔磕开一颗瓜子,吐掉瓜子皮,道:“咱们这一个小村子,能有多大发展,赵柯都把何东升那养闺女送进文工团了,以后要是好前程,可不能在咱们这儿耽误。”
  赵柯送出去多少人了。
  大家碎嘴子,连赵柯都不放过,可全大队都认为,想走出农村,对别人来说很难,对赵柯来说肯定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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