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但卫时舟既决定要来,便已做好了应对所有反对意见的准备。他是皇帝,可自今日开始,他更是容清棠的夫君。
  卫时舟目光沉静平和地望着容清棠,觉得自己的确应该来这一趟。
  她今日,果然很美。
  容清棠平日里都习惯穿浅色裙衫,气质素雅高洁,清美若仙。
  而今日她着红衣盛装,化了明艳大气的新娘妆容,眉如黛画,唇如朱霞,便美得热烈而极致。
  这是他的新娘。
  他曾求之不得的姑娘。
  被卫时舟那般安静温和的眼神望着,不知为何,容清棠心里的所有忐忑与紧张都随之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待在他身边时的,熟悉的心安。
  卫时舟朝容清棠走近,亲自扶着她乘上凤舆后才又骑上马。
  至此,迎皇后入宫的队伍才自状元府出发,以鼓乐队为首吹吹打打地往宫里去。
  在热闹的队伍后面,怀荆与温兰正不舍地目送着容清棠和皇上离开。
  一旁的怀文与昨夜才从外地赶回来的怀谷都神色平静,怀乐却已是眼眶泛红。
  沿途的百姓有想瞻仰皇后面容的,却被凤舆的帷幔遮挡着,只能看见一抹端庄的身影。
  而在人群中某一处,有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正安静地注视着凤舆越来越远。
  她似是与长街上的热闹氛围格格不入。
  群青与绿沈立时便注意到了据传已死在白雀庵那场大火里的刘楚楚。
  他们戒备地握住自己的佩剑,万般仔细地提防着。
  但直到迎亲的队伍走过,刘楚楚也不曾挪动一步。
  而比刘楚楚更显眼的,是神色哀伤而悔恨的谢闻锦。
  周围有人认出他来,知道他是当今皇后的前夫,忍不住私下里小声议论着什么。
  谢闻锦充耳不闻,只目光一瞬不错地看着容清棠乘着凤舆离开的方向。
  愿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亲眼看着容清棠离自己越来越远,有了另一个男人陪在她身边,谢闻锦才意识到原来他的心还是会很疼,如刀割火烹般。
  待迎皇后入宫的队伍消失在长街尽头,跪迎的百姓逐渐散去,刘楚楚停在谢闻锦身边。
  “你看起来似是很在意她。”她语带嘲讽道。
  “可失去了才知道后悔,究竟又能有多深情呢?”
  谢闻锦收回凝望着远处的目光,漠然地看着她。
  “我以为你死在白雀庵里了。”
  “难为你了,哀莫大于心死之际,竟还有心关注我的死活。”
  再次看见谢闻锦,刘楚楚发现自己的心竟已波澜不惊。
  她曾以为自己能为了谢闻锦付出一切,旁人的性命、刘家的荣辱、她的声名与颜面都比不上他。
  可当这些她原本觉得可以牺牲的东西都已无关痛痒之后,刘楚楚才发现,其实谢闻锦也不算什么。
  “既然舍不得她,怎么不去把人寻回来?”刘楚楚瞥了瞥他的腿,故意问:“因为瘸了,所以不敢?”
  谢闻锦被人戳中痛处,面色愈发难看了。
  刘楚楚又轻描淡写地道:“我原以为是自己离间了你与她的感情,可我近几日想了想,那时其实是你刻意接近我吧?”
  所以容清棠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后,谢闻锦才会这般失魂落魄,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心力。
  刘楚楚并非蠢笨之人,之前不过是当局者迷,受困其中罢了。
  如今抽离出来,她也看清了许多。
  “你该是另有所图,想要利用我?”
  谢闻锦沉默着没有接话。
  刘楚楚继续说:“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愿你所图落空,此生求而不得,含恨而终。”
  “今后,你我便死生不复相见。”刘楚楚微垂着眼眸,轻声说着。
  下一瞬,她却忽然从袖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捅进谢闻锦腹部。
  刘楚楚没有耽搁,得手后干脆利落地将匕首抽出藏回袖中,转身快步离开。
  满脸错愕的谢闻锦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伤口,顿了几息,才身形不稳地倒在地上。
  另一边。
  迎亲的队伍已经进入宫城。
  帝后正执手一同缓步从俯首跪于两侧的朝臣间走过。
  庄严的礼乐声里,原本和煦的朝阳也似是多了几分郑重,无人敢松懈心神。
  容清棠早已知道进宫后还有许多大婚礼仪需要完成,却没想到戴着华美繁复的凤冠进行这些仪式其实是个考验。才戴了没多久,她便觉得自己额上说不定已有了红肿压痕,隐隐有些泛疼。
  容清棠在心下暗忖,却不曾有丝毫的放松,仍仪态端庄地随卫时舟一起接受朝臣的跪拜。
  文臣与武官相对而列,在状元府门口送容清棠出嫁后,怀文便赶到了宫中。
  怀文与其他大臣一样,向从御道上经过的帝后行了叩拜大礼,却在礼毕抬首时看见了什么,下意识蹙了蹙眉。
  他的斜对面是安王与谢世子。
  方才他们抬首时的神情转瞬即逝,但怀文却很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一分不合时宜的不甘与……嫉妒。
  这对父子,怎么回事?
  容清棠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她正与卫时舟并肩立于高台之上,面对着仍跪在地上的朝臣们,听着使臣高声宣读诏书。
  或许因为婚服繁复而厚重,容清棠只觉得春日的暖阳逐渐变得有些灼热了。
  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却没有放松心神。
  卫时舟玉白的手果然像她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如寒潭玉一般微凉。容清棠下意识牵得稍紧了一些,想再从他那儿汲取些许凉意。
  下一瞬,容清棠便瞥见仍牵着她的卫时舟不动声色地朝前迈了半步。
  他高挑挺拔的身影霎时便替她遮挡了大半的阳光。
  他竟注意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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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望东方之既白兮,犹蒙蒙其复晦。”——《庐山天然禅师语录》
  [2]“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赤壁赋》,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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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帮她上药
  ◎他实在是,很想她。◎
  待使臣宣完诏书, 卫时舟与容清棠一起祭祀完毕,文武百官又对新婚的帝后庄重地行了朝拜之礼,便有命妇扶着容清棠乘上八人抬孔雀羽顶轿。
  顶轿由乾清门进入乾清宫, 容清棠才又步行至坤宁宫的东暖阁,也即今日的喜房,容清棠今后安寝的屋室。
  《道德经》中言:“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1]
  而帝后各为“天”与“地”, “乾”与“坤”, 寝宫名便分别为乾清宫与坤宁宫。[2]
  今日坤宁宫各间的棂花槅扇窗上都贴着烫金双喜字的窗花, 原本正面中开的槅扇门也换成了喜字门, 帷帘均用大红绸缎绣了五彩勾金龙凤齐飞图, 宫中一应陈设与布置无不洋溢着新婚喜气。
  皇后大婚无需盖着大红盖头, 是以容清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置身其中, 坐在喜床上的容清棠忽然有些恍惚。
  她虽早已毫不留恋地揭开了上一页, 更谈不上要以眼下同卫时舟的这桩婚事和前尘往事做对比, 但容清棠却还是没来由地想起, 自己曾在王府的婚房中安静地等至天光大亮。
  那一夜很长, 也很寒凉。
  而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柔蓝。
  柔蓝似是也想起了那些往事, 温声道:“娘娘,今夜不会的。”
  无论这桩婚事为何会这么快便定下来, 但柔蓝觉得, 陛下应不会也自第一日起便冷待娘娘。
  容清棠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只是打趣她:“你改口倒是快。”
  自今日晨起, 便先后有许多人唤她“娘娘”, 但刚才忽然听见柔蓝这么唤她,容清棠还是反应了一会儿。
  柔蓝笑了笑,正欲说什么,却忽然瞥见容清棠额上戴凤冠的边缘处已经泛红微肿,有些心疼。
  “娘娘,您额上已经有点肿了,奴婢去找些膏药来,等您摘了凤冠后可以擦点药。”
  容清棠微微颔首。
  她以前便不喜欢柔蓝自称“奴婢”,但如今进了宫,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柔蓝要名正言顺地待在她身边便只能以女官或宫女的身份。
  柔蓝离开喜房时特意嘱咐了门外的宫女,让她们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别掉以轻心。
  “是,柔宫令。”宫女齐声应下。
  这回换柔蓝愣神了。
  她才想起,姑娘成了皇后,自己也被陛下任命为皇后身边的宫令女官,管理后宫中的日常琐事。
  “嗯。”
  为了不让自家姑娘脸上无光,柔蓝再不习惯,也得假作冷静道。
  柔蓝离开不久,容清棠便听见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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