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前面几个月,她全国到处跑的时候,脑子里常常自动闪过一些婚纱。
  在宾馆里,就抽空画图,西式的画了十二套,中式的画了十二套,她和陈北生一人六套,然后就把图纸邮寄给厂里工人打板,效果不错,就做了出来,她和陈北生全部试穿过,不合身的地方,也有小小改动,今天就是来看最后成果的。
  助理戴小妹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说:“厂长,门卫室有人给您寄了一封信,我给您拿来了。”
  张钰青把喜服收好,笑着伸手:“谢谢,给我吧。”
  也不知道谁寄的信,看了看信封,上面的名字狗爬似的,又粗又胖,东倒西歪,她仔细辨认一会儿,也没看出人名。
  只能撕开信封。
  就瞧见一叠白纸里面,掉出了一张两千元的汇款单。
  汇款单上面用铅笔写了两行小字。
  ——这钱干干净净,没沾过血,请替我照顾我二哥,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张强留。
  张钰青心中一颤。
  不可思议地盯着单子,她跑出去询问保安,送信的人哪里去了。
  保安赶紧回道:“走了一个多小时,那个邮差挺奇怪,声音嘶哑,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第92章
  收到这笔钱, 张钰青谁都没有说,张强犯了法她知道,所以在他被通缉后, 她就和他断了联系,不再和他借钱, 她承认自己很会明哲保身。
  她从不同情张强, 甚至当面说他坏事干得太多, 可能会不得善终。
  而且也认为张强就应该被抓起来, 接受法律的制裁。
  不管他是如何迫不得已走上这条不归路,他犯下的罪,是没办法抹去的。
  但是——
  她以前承诺过的, 也不会忘记!
  她会替他养他二哥。
  就当是他曾经在她困难时期,帮助过她。
  以及他这么多年, 没有拖村里人下水、给村里修路、改善孤寡老人生活条件的一点善报。
  不过,听马叔说, 张强和张雷两兄弟非常狡猾, 反侦察能力强, 他们追踪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人。
  张钰青见他们一直东躲西藏, 却始终不肯逃去国外,她推测,他们兄弟俩, 大概是还有什么事没完成。
  预知的未来里, 张强和张雷在海上开着大船,和海警在木仓林弹雨中你追我赶三天三夜, 在日本海被抓。
  后来也不知道王常福说了什么, 兄弟俩心甘情愿地顶了罪,被判了死刑。
  不过这一次, 没有王常福和王少鹏来威逼利诱,他们兄弟,可能有另一种更为夸张的结局也说不定。
  ……
  另外一边。
  呆在省城医院的陈北望,在这儿治疗了半年时间后,脑部神经有明显好转,头不再那么痛,走路动作也没那么僵硬,只要不跑,一般人看不出他身体有问题。
  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冷酷地回答病友的话:“对,回去。”
  一个走路异常缓慢的男人笑道:“回去好啊,多多运动,多多锻炼,年轻的身体,恢复起来总是快一些的。”
  陈北望要出院的事儿,没告诉任何亲人。
  弟弟陈北生发电报说,会在结婚前一天,开车来接他,他也没回复。
  一开始就打算提前三天离开医院,此时他扛着一个大包,到火车站买了票,身材高大,又精神,长相出众,不管男女,都会在他身上打量几秒。
  就是面部线条太过冷肃,不好亲近,后头排队买票的两个五六岁的小娃儿吵吵嚷嚷,撞了他大腿好几下,他低头,冷冷俯视一眼。
  两个小娃儿抬头,对上没感情如同看死物的视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抱紧父母的腿吓得不敢放手。
  陈北望眉心微拧。
  他有这么可怕?
  怎么他家两个娃儿每次看到他,都会亲近他?
  不管了,回去吧!
  ……
  陈北望先去了一趟第九厂的生活区。
  开完了会的陈北生在半路上见到大哥,满脸惊喜,带着陈北望回到家:“你要回万辰市,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去接你呀。”
  陈北望一脸严肃:“没必要,我有手有脚,能回来!”
  屋里头,正和女儿一起择菜的朱音菊大声炫耀着丰功伟绩。
  她和二婚的丈夫离婚成功了。
  那边的姜家人,一直想拖着她,始终不肯答应平分家产。
  陈北娟可没那么好打发,直接替母亲,找到了高层,举报姜副参.谋.长作风有问题,疑似和一些人有不清不楚的利益输送关系。
  而陈北娟的前公公,正好就是该军区二把手,看到陈北娟义愤填膺地举了一大堆证据,他颇为头疼。
  同时陈北娟又把朱外公喊过去,给她撑腰,一起来的,还有谷家那个军衔最高的谷卫军。
  一个个都压老姜一头,并且能压得喘不过气。
  还不到三天时间,朱音菊就办好了离婚手续。
  也分了一半家产,就当她这些年辛苦付出换来的。
  此时朱音菊坐在小板凳上,笑得肚子疼:“你是没看见,老姜的两个儿子,气得一直在瞪着我,你说他们傻不傻,他们以为我这个二婚的乡下女人好欺负哩!”
  陈北娟看不惯生母嘚瑟,又忍不住嘲弄:“不错,您一个乡下女人,也学会了狐假虎威!”
  “你这丫头,咋又损上了你妈?我不都跟你道歉了吗?”
  “我承认当年我冲动,但我的错占八分,你爸的错也占了两分。”
  “如果他肯离开万辰市,和我一起去享福,指不定就和谷大来父子相认了。而且天北市医疗好,他的病绝对能提前发现,提前治疗!”
  “朱女士……别说了……”陈北娟指了指外面。
  示意她看一看门口立着的人。
  “啊?”朱音菊扭头,发现十几年没见的大儿子,阴沉着脸,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
  吓得她把手中的茼蒿扔了出去,站起来,用手擦了擦裤腿:“北……北望回来啦?”
  陈北望无视了生母,瞟了眼四周。
  “北娟,我那两个娃儿没在这里吗?”
  放下手中的茼蒿,陈北娟赶紧回答:“大哥,保姆刚出去接他们了,距离放学还有半个小时,要不你也去看看,他们看到你出现,应该会很高兴!”
  陈北望点头,对弟弟说:“单位那边的宿舍,还得重新打报告申请,先把行李放你这!”
  陈北生笑得腼腆:“放吧放吧,你住这里都行,我晚上可以去钰青的宿舍休息。”
  离开第九厂家属区,陈北望去了五道海小学,他走路恢复正常,但速度不快,花了半个小时,才来到校门口。
  拥挤的人潮,让他找不到人。
  “弟弟,是爸爸——”
  “姐姐,爸爸在哪呀——”
  听到熟悉稚嫩的声音,陈北望赶紧回头,就见不远处,保姆背着一个小书包,左手牵着陈小南,右手牵着陈小起。
  两个孩子开心得直跳。
  他们快速冲过来,陈小南五岁,读幼儿园大班,是个五短小身材,挺着肥肚腩,一把抱住父亲的大腿:“爸爸,我们好想你,你终于回来啦!”
  陈小起也在一旁欢呼,跳起来说:“爸爸好了呀,能正常走路了耶!”
  围观的大人都被小孩子纯真感情所感染,笑着拉开一点距离,别影响他们团聚。
  黎凤瞧见好朋友那么开心,很是不解。
  紧张地抓住脖子上用毛线挂的钥匙,依旧是穿了一双不合脚的大布鞋,纳闷看着那个冷冰冰的叔叔。
  看上去比她爸妈年轻,长相也像明星,就是有点儿吓人。
  “陈小起,你爸爸出院了吗?”
  “对啊,黎凤,我爸爸他身体好啦,他康复啦!”
  陈北望实在挤不出一丝笑容,也不知道怎么和小孩子交流。
  作为家中老大、长子,从小担负着父亲的厚望,照顾着弟妹,都忘了应该要怎么笑。
  后来又成为了海警,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走私犯,更加不需要用笑容来工作!
  “叔叔好,叔叔再见。”
  黎凤瞧见恐怖的叔叔,在扭曲他的脸,吓得打了个招呼,快速跑走。
  回家路上,两个孩子快乐的蹦蹦跳跳,像一只小鸟,一直说着小学和幼儿园的趣事。
  途中,经过冰棒批发部。
  虽然天气转凉,但万辰市在南方,一般到十一月中旬才不会生产冰棒。
  “爸爸……”小胖墩陈小南舔着嘴巴,肥爪子指着马路对面,“看,其他小朋友在吃冰棍儿。”
  陈北望问:“你们想吃吗?”
  陈小起马上摇头:“爸爸一直在治病,都没有钱,我们不想吃。”
  陈北望揉揉女儿的小脑袋:“爸爸这些年工作,攒了一些钱。”
  说着,就让孩子们等一等,他过马路去买冰棍儿。
  “我也去。”陈小起不太放心,她觉得爸爸穷。
  但她书包里有很多钱,可以替爸爸付账,于是赶紧牵上父亲的手,坚持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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