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庄晟死活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招了元福昌的眼。
  福昌长公主放浪形骸,京里大多儿郎包括他自己都是绕路走的,绝不在她面前多现一眼,他怎么会就被她看上了!
  下人忙将送点心弹琴的事告知了他。
  庄晟这才知道那院子里住的竟是福昌长公主!
  怎会如此??
  他的确去那院子送过点心,也确实是弹过琴,但他那是给人帮忙……
  想到此处,他愣傻住了,忆起大理寺监牢里那个哭求他的黑黢黢的囚犯,终于恍然大悟,而后后悔不迭,暴跳如雷,指手恨怒道:“恶棍老贼,故意构陷我,害煞我也!”
  而他身后的方吟儿,则不知所措,一阵发蒙。
  这、这庄晟被长公主纳做侧夫了,那她这个侧驸马的外室该怎么算身份??
  第87章
  ◎他可是堂堂七尺男儿!◎
  方吟儿是真被这一出打得迷惘了。
  她虽在北城, 不常出门,却对福昌长公主的大名亦有所耳闻。
  每每听了长公主那些风流事迹,她不过当听了一出有趣儿的戏曲, 一笑置之,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这种传说中的人物扯上关系。
  这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她估计得乐好久了,侧驸马呢, 这封号简直笑死人了哈哈。真就笑死。
  但而今发生在自己这边,她只觉得头顶上电闪雷鸣,再怎么扯脸都笑不出来了。
  “……??”不是,怎么能这样呢?
  驸马,哪怕是个侧的,也是长公主的男人。
  长公主……还不是一般的长公主, 而是大名鼎鼎的福昌长公主, 那位能容得下她吗??
  外间风雪大作,吹得人心透凉。
  方吟儿无助的望向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庄晟,那内中尽是依赖、无措的含泪目光让庄晟心如刀绞, 同时也觉丢脸。
  他强自镇定下来, 对方吟儿冷沉了声, 说道:“这事儿必有误会,吟儿, 你在此好好的, 我这就回去处理。”
  庄晟刚开始还挺直了腰脊,不疾不徐的,稳步行走, 端着世家公子的仪度行态, 待至离了心爱之人方吟儿的视线范围, 他就再顾不得装样了,加快了步子,飞跑出了院子,乘上马车,一路急驱回到了永城侯府,好几次险碰到人。
  引得路边行人指点暗骂。
  永城侯府内,侯夫人面色青白的陷在床里,手扶在发了冷汗的额头上,半合着眼,口中直哎声的叫唤。
  原二夫人说话的语调自带阴阳怪气,在存心讥讽人的时候,更是火力翻倍,她这一下午的挖苦嘲谑,要了侯夫人半条命。
  等沈云西她们一走,侯夫人人就栽了。
  大儿媳世子夫人取了药来,涂抹在她的太阳穴。
  庄晟连奔带跑的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父亲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顶天立地的男儿,却要被一个女人纳为侧室,这合理吗?!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永城侯一见到露脸的庄晟,就抄起屁股下的梅花凳砸了过去。
  庄晟没料到老父亲会下这狠手,好在他有些拳脚功夫,躲得快,堪堪避过,才没被砸个当头。
  “你这是做什么!”
  庄晟还没说话,床上的侯夫人先护起儿子了。
  她一把扯掉额上的帕子,坐起身来,指着永城侯就哭说道:“我儿已经够可怜了,你这个做父亲的,护不住儿子也就算了,你还打他,你怎么有脸的!”
  永城侯吹胡子瞪眼:“我不打他打谁?难道还是谁逼着他上了长公主的榻?难道还是谁逼着他在裤头上绣的字?他活该,他个不长脑子的逆子,他个不孝的东西,他个让祖宗蒙羞的混账!”
  永城侯骂得狠,护子心切的侯夫人打了一下摆子,先才还气息奄奄的人,顿时支棱了起来。
  这两口子吵得面红耳赤。
  从他们的一言一句里,庄晟总算理清了这一天里发生所有事情。
  在嫂子世子夫人怜悯又带点埋怨的注视下,庄晟咬着牙,终于羞愤的大吼出了那一声:“我没做过,我是被冤枉的!”
  永城侯两口子被他这一叫,倒是双双冷静下来了,皆都静默不语。
  有没有做过,是不是被冤枉的,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事情已经定结,过了陛下的眼,长公主的帖子也发出去了,这两位不会自打脸面,他注定要进长公主府做侧驸马了。
  这事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当初就不该退了安侯府的亲,我儿啊,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若是早早儿的和卫五那姑娘成亲了,也就不会有这些事儿了……”
  侯夫人泣下如雨。“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侯夫人就是俗语里这样的“百姓”。
  她的幺儿啊……呜呜呜。
  永城侯恨声道:“所以说他活该!”
  那一门婚事若顺利进行,他有了正妻家室,福昌长公主再怎么打主意也打不到已婚男头上来。
  偏这蠢猪把那婚给退了,又挑这挑那的,这不满意,那不满意,定不下新的亲事来。这不就让福昌长公主掐住空儿了吗!
  此时此刻,庄晟也不免升起悔意了。
  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
  后悔是没用,却不代表他要就此放弃。庄晟眼中布满冰霜,捏紧了拳头:“我这就去找长公主说清楚!”而后便不顾阻拦,一径奔向长公主府去了。
  ..
  沈云西下午瓜吃撑了,晚上饭也吃撑了,身心双双得到了满足。
  这个时代娱乐实在太少了,还好她周边到处都是人才,才能让她的生活这么多姿多彩。
  沈云西严肃点头,为表达感谢,这次的话本子她一定认真写。
  卫邵看她在那儿一边思考,一边自顾自的点头,忍俊不禁,“在想什么?”
  沈云西弯弯眼,没告诉他那些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而是问道:“福昌长公主和庄二公子的亲事,真就这么定了吗?”
  卫邵将帷帐放下,笑说:“是定了。”
  沈云西怪道:“还是觉得好奇怪,他们俩居然会凑到一起。”
  卫邵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睡在枕上,手臂搭了搭眼,忍笑不住:“还不是宋修文。”
  宋修文?
  沈云西眼眸微的一亮,挨近去:“你知道?”
  卫邵轻一挑眉,没错,他还真知道,毕竟大理寺那监牢里多的是他的人。宋修文又是重点人物,一直有人盯看的,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尽被记录在册。
  却说那天晚上,庄晟被殷白夜逮入大理寺,好巧不巧的,和宋修文同处一间牢房。
  在大理寺牢里阴昏的光亮下,越衬得一身冰冷气质的庄晟,恍若立在雪山上的洁白的雪莲花。
  宋修文看着他,想起从前的自己,脑袋瓜子一转,蓦然灵光一闪。
  唉,庄二这个装模作样、与众不同的气质,真的是和以前的他很像啊。
  而且长得也不差,正好就是元福昌喜欢的那一款。
  宋修文坐在枯草堆里看啊看,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龟缩在大理寺的监牢里不敢出去,就是因为元福昌。
  到现在,他和元福昌仍然是夫妻。
  只要他一出大理寺的门,元福昌就会立马叫人来“接”他回长公主府长住,到了公主府,两扇门一关,他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谁叫他们是夫妻呢,住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便是这夫妻的身份,叫他处处受到掣肘,根本逃脱不得。
  但如果他们不是夫妻了呢?
  到时候,她元福昌还有什么理由把他关在长公主府受苦?
  如果元福昌有了另外的丈夫,她的目光是不是可以稍微的从他这个前夫身上挪开一点儿呢。
  他也不奢求太多,好歹让他能去外面自由呼吸两口气啊。
  思及此处,宋修文泪流满面。
  想想他刚穿越的时候,何等雄心壮志啊,当时的他哪里能料到,自己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卑微的地步,竟连做梦都不敢做大了。
  这他爹的,也太心酸了。
  宋修文痛苦的把自个儿缩成一团,然后把平生经历过的所有痛苦的事都想了一遍。
  他开头还是装的,但一想到在长公主府里不可言说、难以启齿的痛,倒是真情实感的大哭了起来。
  那叫一个泣不可仰,泪干肠断,真是闻者心伤,听者泪流。
  引得庄晟频频往这处看过来。
  庄晟还是没能认出这就是“名传天下”的宋驸马。
  他只觉得这人好吵:“你能不能别哭了?”
  宋修文边哭边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公子,我也不想哭,但想起家中眼瞎的老母,念及她老人家寿辰在即,我却不能为她再弹一曲潇湘水云了。”
  “娘啊,是儿子不孝啊!”他哭天抢地,一注注眼泪在脏兮兮的脸上滑出两道滑稽的痕迹。
  庄晟冷眼中暗含不屑,“你要真惦记你母亲,也不会作恶作到大理寺来了。假孝假义,做张做势。”
  “非也非也!公子不知,我是被冤枉的。”
  男人是很懂男人的,宋修文便哭着给庄晟讲了一个冤大头老实男成亲之后,被妻子和奸夫诬赖入狱,前程尽毁的故事。
  宋修文哄姑娘练出来的那张嘴,能说会道,那一字儿一句儿的从他嘴巴里冒出来,就跟加了悲情背景乐一样,把情绪氛围烘托得恰到好处。
  庄晟果不其然共情了,冷着脸气甩了袖子:“这种女人,实在可恶至极!”好在他的吟儿不是这样的女人,他也不会像这个男人一般愚蠢。
  “小人看公子玉质金相,大才槃槃 ,必不会在这牢里久留,小人想请公子帮我一个忙,这是我毕生的请求,还请公子答应我吧!”
  宋修文砰的一下双膝跪地,咚咚咚的连着叩头哭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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