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节
否则父亲明知这女子对陆家恨意满满,且在许城已经被威胁,她到京城来靠近自己,父亲母亲肯定会拼命阻止,就算不阻止,也会提前告知提防戒备,而不是让小厮瞒着,让他猝不及防,狼狈不堪。
“阿七。”陆异之看着坐着的女子,有些无奈,“你这算不算也是背信弃义啊?”
七星失笑。
“公子你说什么呢?”她说,“对无信之人谈什么信义啊?杀人者死,伤人者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公子,你们儒圣先师也教过你们这样的道理吧?”
陆异之愕然,怎么,会有这样,撕破体面的女子?
“对啊,三公子你可没资格跟我小姐讲什么道义。”青雉冷笑说,“真要跟你们讲道义,我们小姐早就死了。”
陆异之再次默然,然后抬手一礼:“抱歉。”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没有再多说辩解。
室内一阵沉默。
七星看着他再次笑了笑:“三公子聪慧,一句话点透,就什么都不说了。”
陆异之苦笑一下。
“正如小姐所说,有错在先,说什么都没用,就算这些事从头到尾我不知情,也是因我而起。”他看着七星,问,“那,七星小姐要如何惩罚我呢?”
他说着又看了眼室内摆着的箱子。
“我想你是不要我的钱的。”
说到这里还一笑。
“要钱的话找我父亲就行了,我的钱也是我父亲给的。”
相比于陆大老爷当年的咄咄逼人高高在上,陆三公子神态和气,言语平静,眼神带着几分无奈,看上去令人不忍为难。
青雉张张口要说的难听话也有点说不出来。
公子把该说的都说了……
七星含笑伸手做请:“三公子坐下说话。”
陆异之这次没依言坐下来,看着七星:“那你是想要毁掉我的亲事,毁掉我的前程,或者让我抵命?”
这一句话内容很凶残,但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愤怒,反而如轻风细雨,好像问的是吃什么喝什么。
青雉忍不住喂了声:“我们不是跟你说笑呢。”
陆异之看她,点点头:“我知道啊,当然不是说笑。”再看七星,“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他父亲被束缚手脚送出一间铺子,对她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了。
而二婶的娘家,宁二十四公子这边,只不过顺手一刁难就连家都被抄了。
虽然他依旧好奇不解她是怎么做到的,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可不傻到还去质疑不信。
信一个人能威胁到自己,又有什么坏处?
把事情坏的方向想,能让人保持冷静。
七星含笑摇摇头:“倒也不至于,我先前说了因为有个意外才与你如此这般,如果不是你来要赶我走,你我这样相处平安无事。”
这样啊,陆异之心里唉了声:“这的确是我自作自受。”
“在许城我要你爹一个铺子,在这里,我不要你的钱。”七星接着说,“我只要你的人。”
青雉站在后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心里吸了吸气。
坐在前边的陆异之倒没有受惊,犹豫一下,问:“是,哪种要法?”
七星笑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听我安排。”
陆异之扶了扶衣袖:“这个还真是难啊,不过。”他站起来,俯身一礼,“多谢七星小姐不毁掉我的亲事,我的前程,也不让我抵命。”
七星再次笑起来。
“公子客气了。”她说,说到这里又问,“是谁让你赶我走的?”
陆异之毫不犹豫说:“是我自己,与他人无关。”
七星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道:“我接了修内司的差事,为陛下修观星阁,事关重大,性命相系,不敢也不能离开,更不能出差池,毕竟我身家性命还是能跟你们陆家牵扯在一起的,这样,真正关心你的人不会再逼你为难我。”
真正关心他的人,她是在故意暗指谁吗?虽然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多想,陆异之看着女子笑盈盈的双眼,还是忍不住多想一下。
“多谢小姐。”他垂下视线道谢,又道,“恭喜小姐。”
七星笑着起身,屈膝还礼:“公子客气了。”
……
……
“这位公子真是不错啊。”
待陆异之离开,在后窗外听了全程的魏东家摇着轮车和陆掌柜走进来。
“难得听到你夸人。”陆掌柜笑说。
青雉在旁苦笑:“别说魏东家了,我们小姐被他家害的那么惨,我也说不出难听的话。”
与前几次不同,当打开天窗说亮话,陆三公子举止言行怎么都让人讨厌不起来,认真的神态,认真的回应,且说的话都那么顺从,哎,她都张不开口反驳嘲讽……
青雉忙又抓着七星摇了摇。
“小姐,你可别迷惑了,陆三公子这是因为知道你厉害,才这么听话的,就像大老爷把铺子给你,其实不是对你好,是怕你,是因为被你挟持。”
七星笑了,看着青雉点点头,认真说了声好:“我记住了。”
青雉也笑了,小姐才不会被迷惑。
魏东家说:“这小子怪不得能读到太学,的确很聪明,厉害的人,不止是读书厉害啊,这反应应对能力……
他看着七星一笑。
“小姐要小心应付了。”
七星起身走到箱子前,伸手轻轻抓了一把,然后再撒落,室内响起悦耳的声音。
“聪明,很好啊。”她说,“这么多钱如果养出蠢笨之人,岂不是白花了。”
……
……
小厮小心翼翼掀起车帘,陆异之低头下车,这一次没有打他,小厮再小心翼翼跟上去。
陆异之不说话,仆从们皆屏气噤声不敢言。
以前家里也很安静,但跟那时候的安静不一样,那时候是怕惊扰公子读书,就算安静也是愉悦的轻松的。
现在则是紧张畏惧。
“公子。”还是老仆大着胆子打破了安静,小声问,“要跟老爷说一声吗?”
陆异之摇头:“不用。”说到这里转头看仆从们。
公子的视线扫过,仆从们莫名嵴背一紧,再次屏气噤声。
“不要跟家里透露半点,这里的事我一人应对就可以,如果别人插手,反而会添麻烦。”
“你们都记住了吗?”
仆从们忙急急应声“记住了。”
陆异之收回视线向前而去,吩咐:“我洗漱后去老师家。”又想到什么问,“夏侯小姐还没回来吧?”
“没有,应该要到午后才回来。”小厮忙低声说,再摆手示意诸人准备洗漱的水,出门的衣服,忙动起来。
陆异之缓步踏进室内,一边解衣衫,一边自嘲一笑。
她要他?
言听计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行,不管她要什么,只要现在不要他的前程,那他就听她的。
第9章 有路过
“来人来人。”
大理寺荒废的马棚里响起喊声。
喊声宛如鼓点,敲得人心烦意乱,不得不快步跑来。
“高小六。”牢头没好气喊,“又要干什么!”
高小六靠坐墙边,指了指自己的衣角:“这件囚服脏了,去给拿件新的来。”
牢头心里骂了声脏话,谁家牢房里囚服脏了还换新的?深吸一口气将怒气忍住:“在牢里你还讲什么干净不干净?”
高小六将身上沾着的枯草摘下来,说:“在牢房里也得讲干净啊,要不然多不好看。”不待牢头再说话,笑嘻嘻看着他,“老王,一件衣服而已,别这么小气,否则让人去你家追债,你可就连衣服都没得穿。”
牢头心里更恼恨,这个该死的高小六,今天给金子明天给桌子,高财主送的东西都给完了,他又说给一门技艺。
赌钱的技艺。
牢头忍不住去赌坊试了试,一开始的确赢钱了,他忍不住多去几次,就……都输了。
为了保住房子,还是高小六给赌坊打个招呼,让把欠账记自己身上。
牢头在心里打了自己一耳光,被这小子骗了,但虽然住在牢房里,却不是能随便磋磨的犯人。
刘宴把这小子关牢房,哪里是让这小子受罪,是让他这个牢头受罪呢。
“行,你等着,我给你拿,一个新犯人刚换上囚服就死了,我去扒下来给你。”他恨恨说。
高小六似乎听不到死了两字,笑呵呵说:“好啊。”
牢头跺脚去了。
马棚里恢复了安静,高小六靠着墙叼着枯草晃悠悠看着天,天地间似乎陷入凝滞,直到一声轻轻的鸟鸣。
高小六仰起头看向上方,墙上有人探头对他微微笑。
“你怎么又来了?”高小六忙低声问,“就算你有其他的人脉,总来官衙是很危险的,况且这里是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