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对于这个结果,黄寄北是有心理准备的。他接触杂文和策论的时间毕竟还短,尚不能融会贯通,能有这个成绩,已是借助了他前世的知识储备了和文学素养了。
  赵从安有着赵书吏从旁指导,对于杂文和策论,肯定比自己有基础。而欧阳文,他这种只顾死记硬背的风格在县试时还好,到府试就不够看了。
  书院只给他们放了一天的假,黄寄北第二天一早就回到了书院。
  虽然沈院长平时不经常给他们授课,但对于书院的管理还是很有一套的,是以书院的学生能省去很多麻烦,少走很多弯路。
  今天的最后一堂课是沈院长的课。
  “现在你们考上童生,就要开始准备院试了,院试还要增加两个新的内容,一个就是老夫之前说过的算学,还有一个就是诗歌,这两门很大程度上是要看天赋的,但也不必灰心,勤能补拙,多学多练,总会有收获的。”沈院长谆谆教诲道。
  说着,他顿了一下,表情严肃,接着道:
  “不要松懈,今年秋天还有一场院试等着你们,如果学习中遇到了难处,可以来找我,老夫给你们解答,切不可闭门造车,要多向别人请教,你们可以去参加一些文会,多和别人交流,这样水平才能提高。”
  “但是!”沈院长说到这提高了声音,“也不要什么聚会都去参加,有些文会打着交流的名义附庸风雅,浪费了钱财不说,还会磨平你们学习劲头,不要想着投机取巧,要知道天道酬勤。”
  学子们连连应是。
  院长走后,大家各怀心思。窗外的柏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黄寄北闭目养神。他要重新想想,后面的路要怎么走。按他现在的水平,如果还是这般按部就班的学下去,他是没有信心能顺利通过院试成为秀才的,而且就算过了院试,那就够了吗?他真的只满足于做个秀才吗?
  他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哪,但又苦于没办法弥补,这让他很是焦虑。作为一个平民百姓,想要一步步考上去真是太难了,就算已经解决了钱财的问题,教育资源却不是钱可以买到的,这也是为什么世家大族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他们内部资源的传承保证了后代的成才率。
  教室里的人渐渐的走光了,天也黑了下来,黄寄北焦虑的心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焦虑是没有用的,只有往前走才能找到出路,他现在的情况已经胜过许多人了,既然院长已经给他们指明的方向,那就先朝这个方向努力吧。
  就目前来看,同窗当中,赵从安的优势是值得他请教学习的,老师当中,三位秀才,尤其是丁秀才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沈院长也说了可以去找他请教,这些现有的资源他都要尽可能的利用起来。
  过了童生后就可以接受小班授课了,课业并不是很满,书院给大家留了足够的自学时间。
  新增加的两门课业对黄寄北来说也算是一种优势了。算学对于黄寄北来说是游刃有余的,这个朝代算学只需答案正确,并不要求列明计算过程,是以他可以套用现代数学解决难题。他很快成为了书院中算学最好的一位。
  诗词也没有拖他的后退,只要学会这种体裁的运用,加强韵律的学习,这样他就能用诗词的形式表达出自己的思想了。不是自夸,黄寄北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才气的,生活并没有磨平他的棱角,他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兼顾,婉约派和豪放派都可一试的类型。
  黄寄北没有写日记的习惯,现在却养成了每天作一篇诗词的作风,他真是越来越适应这个朝代了。
  黄寄北在横波书院的日子,忙碌而充实,也结交了脾性相投的朋友,赵从安。
  赵从安的算学一直是老大难,黄寄北便一道道的和他耐心讲解,帮他归纳总结,总算把他从快要崩溃的边缘拉回来了。
  而赵从安也会把他爹爹从县令那求来的四书五经名家注解本拿出来和黄寄北一同研读。县令收藏的这套藏书是本朝的一位大家的注解版,很是珍贵。两人分工合作,先是抄录下来,再一本本研读。
  这些珍藏本让黄寄北有醍醐灌顶之感,他之前的想法还是不够成熟,比起这些先贤真的是差远了,真的不能小看古人的思想深度。
  他如饥似渴的看着前辈们在书中留下的注解,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这也使得他对知识的渴求进一步加深了。如果他能接触到更多的这种书籍,那该多好呀!
  半年时光匆匆而逝,秋风起,桂花香,院试的日子来到了。
  这半年里,黄寄北没有一天是在虚度年华,曾经吃过的苦让他珍惜现在在书院的每一天。
  院试就是考秀才,只有过了县试和府试才有资格参加院试,中了秀才,就脱离了平民阶层,走上了仕途的起点,地位比普通百姓高一等,见了知县可以不用下跪,官府也不能随便动以刑罚。
  这次横波书院带队的不再是丁秀才,他要准备明年的乡试了。乡试三年一次,若能中举,那才是真正的鱼跃龙门了。院试则是三年两次。错过今年的话,就要等后年才能参加了。
  院试也是在府城举行。不同的是府试的主考官是知府大人,院试的主考官则是学政,学政是由圣上任命进士出身的翰林院、六部等官员到各省任职,任期三年,任期内要依次到所辖各府主持院试。
  正逢秋收时节,客栈里又忙,黄寄北心疼阿爹来回奔波,便劝黄长植留在家中,他和程大叔两人前往即可。程大叔经历过上次也有了经验,他们两人足够了。
  再说程远,半年前他一人留在府城待了十来天,果真探听到不少消息,黄寄南新攀附上的那家似乎有些猫腻。
  这家人姓赵,据说是做丝绸生意的,家里有钱的很,但他们家中并没有读书人,看上黄寄南也正是因为他秀才的身份。可奇怪的是,这家人看起来每天都很忙,但实际上什么实事都没做,程远十几天观察下来,一个念头产生了:这家人可能是骗子!
  这个结果让黄寄北哭笑不得,看来黄寄南这次是遇上对手了。
  第38章 院试
  黄长植拗不过自家儿子, 再说家里也实在是忙不过来,便答应了让程远陪同黄寄北前往。
  这次两人没再租马车,而是蹭了赵从安家的车一同前往, 两位考生正好做个伴。
  他们提前半个月就出发了,到府城后还有十来天的时间可以准备,赵书吏拜托老友帮忙,订到了离考场较近的悦来客栈, 这家客栈历年来每到考试期间都会汇聚大量的学子,热闹非凡。今年客栈中居住了五十来名学子, 各个年龄段的都有。
  这次参加院试的考生要比上次府试的人少些,但年纪跨度却大了很多,其中不乏四五十岁的。但引人关注的还是年轻人居多,比如说上次获得府试案首的容中县才子李知秋,今年才刚十六,折柳县县令之子佟云湘, 今年才十五, 两人都是年轻有为, 长得又是一表人才, 在整个润扬府都很有名气。
  黄寄北在客栈大堂里也曾看到过这两位才子展示过才华,的确是腹有诗书。了解了同期考生的水平后黄寄北心中也大致有底了。本届学子中有真才实学的还真不少,但考试有运气的成分,也要看临场心态,黄寄北这次提前到来就是为了调整心态。
  这天, 客栈大堂中突然又热闹了起来, 这次是背景之争, 有个好出身或者好老师,那可是添彩不少的。像佟云湘这种有家世背景的, 那教育资源肯定也不差,像李知秋是从名师,名师出高徒,他也就有了依仗。
  “李公子的老师可是青麓书院的学生,师从周大家,而这次主考的学政大人正是周大家的爱徒,两人可以说是一脉相承啊!”李知秋的拥趸者叫嚣道。
  “佟公子的父亲佟县令乃是户部侍郎纪大人的同门,他们受教于国子监,接受的是朝廷正统的教育,更加清楚我朝科举取仕需要的是哪种人才!”佟云湘的追随者也不甘示弱。
  ……
  在座的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抒己见,好不热闹。
  真是年轻气盛啊!
  黄寄北这才觉得自己毕竟是个假少年,像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在大庭广众下说的,真是年轻无畏呀。
  其实在其他人眼中,黄寄北这么年轻就能来考秀才,也是很优秀的了。虽然这少年年纪尚小,但容貌俊秀,气质斐然,若遇得名师,日后多加以历练,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的确,到年底黄寄北就满十五了,已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黄寄北长相肖似白氏,长相俊美却又棱角分明,真真是骨相和皮相都经得住考验。
  被吵了半天,赵从安过来约黄寄北一起出去走走。黄寄北正有此意。
  “从安,刚才李知秋他们说的青麓书院你可有了解?”黄寄北问道。
  “寄北兄,你竟不知青麓书院吗?那可以大名鼎鼎呀,可以说,只要进了青麓书院,就等于半只脚迈进官场了。”赵从安说道。
  “那这书院定是很难进吧?”黄寄北问道。
  “那是自然,若想进青麓书院,要么有有识之士推荐,要么靠自己考进去,你别看那佟云湘看着不在乎,实则他一个县令之子在青麓书院面前真不算什么。”赵从安说道。
  “那这考试又是何说法呢,既然靠推荐进不去,那佟云湘为何不考进去呢。”黄寄北问道。
  “我的寄北兄呀,青麓书院那是那么好考的呀,那可比考秀才还难,且三年才一次。”不过青麓书院每年冬天都会开放讲学,届时院外的学子也是可以去听的,只是那青麓书院远在青麓山上,从山脚到书院就要爬一个时辰,一般人吃不了这个苦的。”赵从安说道。
  黄寄北默默的在心里记下了青麓书院的名字,感觉到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发芽。
  九月十九,是院试开始的日子。
  这次的学政大人曾任职礼部员外郎,是永和十二年进士,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主考官。
  卯时一到,考场开门,在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搜身后,黄寄北终于进到了考场,来到了自己的号房。
  院试分两场,第一场正试,第二场复试,要在考棚里待三天才能出来,是以考生们这次带的东西的比较多,入场检查就持续了好久。
  黄寄北照例先搭好桌板,用抹布擦干净桌子凳子,再将考篮中的物品一一拿出摆放好。吃食他买了些不易坏的糕点,像是绿豆糕红豆饼之类的,只不过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被掰碎了,好在也不影响食用。
  号房中有席子和被褥,席子还好,被褥这么些年了,好多人用过,实在是让人下不去手。好在现在还不冷,黄寄北自己也带了一床薄被,若是突然降温了,将考号的被子覆在自己的薄被上即可。考场免费提供热水,这点不用担心。
  这次的考号大了点,有一米五宽,如今黄寄北已经过了一米六了,睡觉的时候腿得弯着才行。黄长植和白氏都不矮,想必再过几年自己应该能长到一米七五以上的,这个朝代的人普遍都不高,一米八以上的寥寥无几。
  黄寄北不是没过过苦日子的人,三天而已,他是来考试的,不是来享福的,坚持一下就行。
  辰时,官差开始发放考卷。
  第一场主要考经义和策论,只有开头部分设置了少量贴经和墨义。相较于府试,难度一下子就提高了。
  午时时分,黄寄北只吃了几块绿豆糕饱腹,喝了几口水,就又接着答题了。考场里有卖饭菜的,黄寄北没那心思。
  做完了贴经墨义和经义部分,已经是未时了,正是一天之中日照最强的时候,黄寄北这才停下来,整理好草稿,喝了点水,蜷起身子,在草席上合衣小睡了半个时辰。
  睡醒后黄寄北举手示意官差,要求去茅厕解手。解完手后黄寄北便又开始答题了。
  策论的题目是:论始皇统六国。这个题目其实不难,任谁都能说上几句。在这个平行世界,秦并没有二世而亡,秦始皇去世后公子扶苏登基,秦绵延一百多年才灭亡,当然之后也没有汉唐等朝代,而是其他名号的朝代。古代中国的文化基础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奠定基础,故在这个平行世界,四书五经仍是主流。
  黄寄北并没有从军事政治的角度去谈论这个话题,而是从经济文化的角度。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地同域、量同衡、币同形,阐述了秦统一货币、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对国家和社会带来的深刻影响,以及反过来这些是怎么巩固了秦朝的统治的。在军事政治上取得统一后,这些后续的统一的完成才算是实现了真正的大一统。
  黄寄北落笔开题,《礼记.中庸》记载:“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
  ……
  洋洋洒洒几千字下来,黄寄北竟不觉疲惫。不知不觉天色晚了下来,考号里纷纷点上了蜡烛。一只蜡烛烧完后,黄寄北这才写完停笔。
  晚饭考场供应的是包子、粥和鸡蛋,黄寄北想着时间还长,便买了些,吃饱喝足后已是月上柳稍。
  考场里各种声音开始多了起来,有些考生已经开始休息了,翻来覆去的,更有甚者发出了打呼声。官差们巡视的更频繁了。黄寄北想着今天已经都打好草稿了,不如先行休息,等明天再作修改誊写罢。
  说是休息黄寄北并没有立即睡着,而是在脑海里斟酌着白天的试题和解答,在脑中又对自己的回答做了优化,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了。
  卯时的更声刚敲响黄寄北就醒了,天空即将破晓,此时距离午时交卷还有三个时辰。黄寄北先是根据昨天晚上的腹稿修改了草稿,改完后一个时辰过去了,黄寄北开始仔细誊写。
  这么些年下来黄寄北每天坚持练字从未间断,是以他现在的书法已是很能入眼了。为了不写错字,黄寄北特地放慢了速度。
  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黄寄北终于完成了全部誊写,这时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瘫坐在凳子上。
  环顾四周,有的考生早已完成,一派气定神闲,有的考生则还在奋笔疾书,已是出现焦虑之相。黄寄北觉得自己算是充分利用了时间的,不早也不晚。
  既然已经誊写好了,改动的空间也不大了。剩下的时间里黄寄北再次检查了一下贴经墨义和经义部分,检查了策论的错别字。时间一到,全部考生停笔。官差开始收卷,第一场考试就此结束。
  这时大家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解决个人问题,一时间茅厕中人满为患。
  午饭黄寄北选择了官府供应的饭菜,紧张的考试节奏让黄寄北觉得有些犯恶心,只挑了些素菜食用,但为了补充能量,米饭还是要多吃的。
  未时一到,第二场考试便开始了。这个时间正是一天中最容易犯困的时候,黄寄北涂了些清凉油在太阳穴,等待试卷发放下来。
  这一场杂文占了一半,剩下的算学和诗词对半分。
  黄寄北先开始做算学,用现代数学的话很容易就得出结果了,但这时在考科举,你可不能写一卷子的阿拉伯数字,得用古文的方法表述。好在算数不用讲究什么修辞,写的简洁明了,结果正确即可。半个时辰后,黄寄北就打好了草稿。
  接着是杂文,杂文共有两篇,一篇议论文,一篇应用文。议论文的题目是:论“怀才不遇”,应用文则是一份官场的日用奏疏。
  黄寄北先写议论文,一番思考后,以春秋时期人物伯乐和千里马为喻,阐述千里马为何会泯然于众,却又不一味把责任归咎为伯乐无能,更从千里马自身出发,讲述千里马的自我发掘之道。
  黄寄北不是那种很偏激的人,他深谙中庸之道,或许这样不易显露锋芒,但给人的感觉却更为舒适,所说的话也更容易让人接受。
  写完这篇杂文已是日落时分,黄寄北决定先休息,另一份应用文不易出错也不易出彩,中规中矩的写完就行,不用太急。
  晚饭过后黄寄北开始构思诗歌,这次诗歌的主题是“秋”,很应景,也很老掉牙。这种题目大家都不会出错,但也意味着很难拉开差距,不出彩就是出错,所以必须作出令人眼前一亮的佳作才行。
  在夜色中黄寄北打着腹稿,作了一首又一首,直到沉沉睡去,终究还是不满意。
  第39章 秀才
  这一夜黄寄北睡得并不踏实, 就连做梦都在写诗,却是一直写错字,急得他直流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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