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那是萧景曜的书童吧?”
  “没错,刚刚我们还夸他的书童机灵呢。”
  “嘶—萧景曜已经拿下了两个案首,再加上今天这个院案首,小三元啊!”
  “十岁的小三元……”
  众人苦笑,心中羡慕不已。大齐最年轻的小三元,谁不想这么风光呢?
  萧景曜和萧元青也也听到了萧平安的报喜声,萧元青当场将萧景曜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哈哈哈哈曜儿,你听到了吗?你又是第一名!小秀才公,小神童!我儿子是神童,是天才!”
  “快点放我下来!”萧景曜不断地拍着萧元青的肩膀,不住在空中挣扎,“外面肯定有人来向我道喜,等会儿开门见到我被你抱着转圈圈,我不要面子的吗?”
  萧元青这才笑着把萧景曜放下来,惹来萧景曜好几个大白眼。
  萧景曜理了理衣裳,开门等萧平安进来,门口果然站满了前来道喜的人,张伯卿赫然站在第一个。
  张伯卿想到自己前阵子将案首视为自己囊中之物的行为就有些羞耻,不好意思地向萧景曜叉手道:“恭喜景曜弟弟,连中小三元。先前是我托大了,强中自有强中手,我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骄傲自满,还要多谢景曜弟弟,给了我当头一棒,让我不至于成为井底之蛙,惹人发笑。”
  萧景曜赶紧回礼道:“伯卿兄太过自谦,你满腹才学,常明府人人皆知,怎会是井底之蛙?”
  “就是就是,伯卿你可是高居第二,若你都是井底之蛙,那我们成什么了?”
  张伯卿赶紧解释,又磕磕绊绊说不到点上,惹来众人再次哄笑。
  萧景曜见人群中有人满脸兴奋,有人难掩黯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同众人互相道了喜,便说自己要回家报喜,得赶紧去收拾东西回南川县。
  张伯卿依依不舍地拉着萧景曜的衣袖,再三叮嘱,“回去后一定要给我来信。”
  萧景曜耐心保证,对方才放手。看着张伯卿不舍的目光,萧景曜恶趣味地想,等到过一阵子,他在严知府的推荐下来府城念书,不知道张伯卿会不会后悔现在这个仿佛要三年后才能相见的依依惜别做派。
  齐氏等人在萧景曜回来之前就得了这个好消息,提前在家好好布置了一番。
  萧景曜回来时,爆竹声声,锣鼓齐鸣,尹县令、孙夫子和王教谕竟然都来了府上。
  孙夫子满意地捋着胡须,不住点头,“恭喜你,出师了。”
  萧元青哈哈大笑,“蒙学班的秀才公,不说后无来者,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吧?”
  孙夫子不由摇头失笑。
  尹县令目光温和地看着萧景曜,如同在看自家子侄,伸手拍了拍萧景曜的肩,满脸欣慰,“你做得很好,为南川县争光长脸。”
  萧景曜郑重向尹县令和孙夫子行礼,恭敬道:“若不是县令大人和夫子悉心教导,景曜也不会取得这样的成绩,请二位夫子受景曜一拜。”
  尹县令和孙夫子正要推辞,却被萧子敬和萧元青一人一个,按在座位上,认真受了萧景曜这一礼,看向萧景曜的目光更加柔和。
  王教谕是其中最激动的那个,等到萧景曜起身后,王教谕迅速蹿到萧景曜面前,神情兴奋,恨不得仰天大笑,“十岁的小三元啊!都能写进县志了!我早就等着你入县学,你已是廪生,又是小三元,入县学念书,轻而易举!”
  王教谕兴奋地搓手,教导一位神童,激动!
  萧景曜登时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要怎么告诉王教谕,严知府推荐他入府学的事情?
  第036章
  得知萧景曜被严知府推荐入府学念书的消息, 王教谕兴奋的笑容就这么僵硬在脸上,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学好啊,你能去府学念书, 自然是比县学更好!”
  说着说着,王教谕又兴奋起来,抚掌笑道:“入县学都颇为不易, 我都没敢想你能去府学念书。既然严知府举荐了你去府学,那你必须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府学确实比县学好得多, 夫子的学识更好,藏书也比县学多。到时候你学成归来, 依然是我们南川县的骄傲, 能上我们南川县县志!”
  萧景曜原以为王教谕会伤心,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颇有一种“让府学给我们南川县教导人才”的占便宜之感, 让萧景曜简直哭笑不得。
  王教谕则叹了口气, 伸手拍了拍萧景曜的肩,“天才如同良才美玉, 谁能忍住不去雕琢一番?为人师者, 谁不希望能教导一位天才?但你有更好的路,我不能因一己之私而把你困在县学里。去府学吧,府学人才济济,你或许能在那儿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结交几位志同道合的好友。”
  说完,王教谕又嫉妒地看了孙夫子一眼。这等好事怎么就让孙老头儿抢了先呢?
  孙夫子得意地翘了翘嘴角,暗中给了王教谕一个炫耀的眼神。
  王教谕心下一梗, 转而叹道:“不过县学的学子即便再愚钝,倒也有个秀才功名在身, 不至于怎么教都不开窍,朽木不可雕。”
  孙夫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转移到了王教谕的脸上。私塾学生的质量良莠不齐,有萧景曜这等让夫子们赞不绝口的惊才绝艳之辈,也有让夫子们暴躁头疼恨不得一巴掌拍开他的脑壳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的朽木。
  显然,孙夫子每年都在遭遇后者的折磨。
  这一局,是王教谕胜了。
  萧景曜笑眯眯地看着王教谕和孙夫子唇枪舌剑,这才发现王教谕和孙夫子的交情或许比他想象中的深得多。
  ……友嘛,就是用来损的。交情不够,损不到这个份儿上。
  反正别把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来就行。萧景曜吃瓜吃得很快乐。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很快,王教谕和孙夫子便结束了战斗,齐刷刷将眼神放在了萧景曜身上。
  萧景曜背后一凉,总觉得王教谕和孙夫子的笑容带了几分不怀好意。
  王教谕沉声:“府学很好。”
  孙夫子接话,“县学也不差。”
  二人异口同声,“必须让曜儿在府学一鸣惊人,也让府学那些教谕们知道我们南川县读书人的厉害!”
  萧景曜一脸无语,你们的地域荣誉感是不是太强了一点,南川县就属于常明府啊,争这个有意思吗?
  突然就感觉常明府变得散装起来了呢。
  然而王教谕和孙夫子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卯足了劲儿要让萧景曜给府学的教谕们一点来自南川县的小震撼。
  王教谕冷哼,“府学的陈教谕,每回见了我都要阴阳怪气显摆他们府城的学子聪明好学,我倒是要看看,等到曜儿去了府学后,他还敢不敢来我面前阴阳怪气!”
  有本事继续来啊,到时候我就把曜儿搬出来。你们府城的学子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曜儿?王教谕摩拳擦掌,就等着同府学的陈教谕一决高下。
  孙夫子点头附和,“是该如此。”
  萧元青一听,立马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膀,认真道:“曜儿啊,看来你责任重大,南川县的荣耀,就交给你了!”
  萧景曜:“?”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我突然间就变成了南川县读书人的希望了?就是念个书而已,怎么还搞得这么复杂?
  萧景曜心累。
  然而就连最沉稳的尹县令都加入了进来,他们三人还分了一下任务,四书五经由王教谕和孙夫子负责,尹县令负责给萧景曜提升杂文算学。
  萧景曜忍不住挠头,看着三位长辈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的样子,萧景曜就算有再多的吐槽也任由他们去了。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尹县令和孙夫子居功至伟,王教谕对自己也是一片爱护之心,萧景曜不忍让他们失望。
  不就是在府学一鸣惊人,给府学的教谕们一点小小的震撼吗?萧景曜可以!
  于是萧景曜这个新出炉的小秀才公,回家后根本没过几天悠闲的日子,又被夫子们抓去好好念书了。
  不过萧景曜已经出师,不用再去蒙学班。天知道萧景曜连中三个案首,达成小三元成就的消息传到南川县后,科考班的学子们的脸色有多僵硬。
  现在孙夫子的私塾里,蒙学班才是成绩最好的笑话已经传遍整个南川县。科考班的学子们听到别人提起这个乐子,脸上的表……是什么都有。
  但萧景曜还是帮了他们一把。尹县令和王教谕如此忧心南川县的教学质量,萧景曜深受他们照拂,自然也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帮他们。比如以新晋秀才的身份,为科考班的学子们讲述这次院试的考题就很不错。
  萧景曜记忆绝佳,把所有试题全都默写出来对他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科考班学子都知道萧景曜能过目不忘,但每次萧景曜为他们展现这个技能,他们都会震惊一下,然后在心里酸一酸,怎么自己就没有这个本事呢?过目不忘,想要!
  但随着萧景曜默写出来的试题越多,他们也停下了成为柠檬精的脚步,看着萧景曜默写出来的八道算学题,每个人脸上都陷入了呆滞。
  这是些什么玩意儿?为什么每个字我都认识,合在一起我就都看不懂了?到底要怎么算?
  数学是一门冷酷无情的学科,之前的帖经墨义等题目,科考班的学子们即便有不会的,还能去翻书,然后花时间背下来就行。经义题看不懂,还能瞎写,好歹能把试卷写满。但数学,不会就是不会。就算在算学书里找到了原题,不好意思,还是看不懂,脑子里转不过这个弯。
  萧景曜看着所有人眼中的茫然,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科举考试本来就重文轻理,读书人们的精力大部分都花在了四书五经上,很少一部分才会用在算学上。所以这次院试,算学比重突然加大,才会有那么多考生翻车。
  今年这场院试,怕是很多年来第一场以算学成绩定胜负的考试。
  也正因为如此,考生们纷纷下定决心要多花点时间去学算学,生怕下次考试还在算学上翻车。
  读书人脑子可不傻,包括现在科考班上这帮还没有考取任何功名的学子都看出来了算学占比加大的问题,当即恭敬地问萧景曜,“小公子,依你之见,我们是否应该多花点功夫在算学上?”
  按照萧景曜个人的意愿,他肯定恨不得大家往数理化上钻研,人多力量大,说不准哪天就出现了蒸汽机了呢?但科考班的学子们只是想根据试题的比重猜测下一次考试的偏重,萧景曜也不能忽悠他们,只是客观说道:“既然这次院试算学占比增大,想来朝廷有官员比较看重算学,多学一点算学没坏处。日后你们金榜题名当了官,处理各种庶务,同样要用上算学。比如尹县令,身为一地父母官,除了断案治理百姓之外,每年收税,就是一次巨大的计算。要是算学学不好,税都收不明白,哪怕是当了官,也要挨罚。”
  学子们认真点头。看着萧景曜写出来的令人眼睛发晕的算学题,学子们突然就生出了无限勇气,“小公子,请你教我们如何做这些算学题吧!”
  萧景曜点头,认真地向他们讲述解题思路。
  不知什么时候,孙夫子和孙敏行都站在了教室外面。孙夫子忍不住摇头,“还好我考秀才考得早。”
  这八道题,他至少有一半不会做!
  孙敏行听出了孙夫子的言外之意,抿嘴一笑,有些小骄傲地告诉孙夫子,“我都会。”
  孙夫子惊奇地看着孙敏行,“我只知道你平日里爱看算学书,倒是没想到,你的算学竟然如此出色。”
  孙敏行笑着解释道:“我本就对算学较为感兴趣,因着身体的缘故不能科考,也没有其他读书人那么多的顾虑,自然是喜欢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倒是曜儿,当真是天纵奇才。我悉心钻研了算学那么久,他才念了三四年书,还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四书五经和写文章上,竟然也能将这八道题全部做出来。当真……怕的天赋。”
  孙夫子同样摇头一叹,“是啊,有的人,就是这般得上苍厚爱。”
  孙夫子看着正在认真地给科考班的学子讲算学题的萧景曜,沉默地拍了拍孙敏行的肩,半晌才笑道:“好好听,以后的算学课都交给你了。我在算学方面,我不如你。”
  孙敏行还是第一次从父亲嘴里听到这样勉励的话,脸色涨得通红,好一会儿才笑道:“那我日后得了空就给曜儿写信,向他请教算学方面的问题。”
  “只要别耽误曜儿的课业,随便你怎么请教。”
  “你看曜儿这学有余力的样子,像是会耽误课业的人吗?”孙敏行忍不住感慨,“我都有点同情曜儿日后的同窗了。”
  蒙学班都是小孩子,心性纯净,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知道萧景曜为他们蒙学班长脸了,十分骄傲。但萧景曜真正的同窗们,尤其是本来也是天纵奇才之人,若是碰上了萧景曜,便如同星辉碰上了皓月,群星璀璨,却都在皓月之辉下黯然失色。
  和萧景曜同一时代的天才,既幸运又痛苦。
  同样天赋过人的孙敏行,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萧景曜的才华,不在于他过目不忘的能力,而在于他恐怖的学习能力。他就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清泉,不管往里头倒多少知识,他都能吸收掉。
  萧景曜的知识面,在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中,确实算得上是降维打击了。比专业度,萧景曜肯定比不过那些多年专精一门的大家,但要是比知识的广度,那萧景曜怕是鲜有对手。
  谁让现代教育课程太过优秀,文理结合还有素质教育,又站在了前人的肩上总结出了经验。许多困扰现在读书人或者少有的理科生的问题,说不定萧景曜还能给出答案。
  不是萧景曜天才到变态,而是他已经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现在困惑大家的东西,后世已经有了答案,萧景曜不需要推导出整个过程,只需要记住正确答案和理由就行。
  蒙学班的小屁孩们对萧景曜最是崇拜,现在萧景曜已经打败了各路英雄,成为他们心中排名第一的偶像。知道萧景曜马上就要离开私塾去府学念书的消息,蒙学班的小屁孩们哭得十分伤心,刘圭那个大嗓门更是嚎得整个私塾都听到他的哭声,抱着萧景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景曜弟弟,就算你去了府学,也别忘记了我们。”
  萧景曜无奈地叹了口气,反问他,“思行和余县令离开了,你会忘记思行吗?”
  “当然不会!”刘圭挺直了腰杆,“我前几天还给他写信,告诉他你考上秀才的大好消息!嘿嘿,小三元呢,眼红死他!”
  刘圭显然深受他那帮乐子人纨绔叔叔们的影响,小小年纪已经展露出乐子人的本性。听到萧景曜提起余思行,刘圭连哭都忘记哭了,就想着余思行的回信有多气急败坏。
  “等着瞧吧,他一定摩拳擦掌告诉我,他也要下场考个秀才!”
  萧景曜给了刘圭一个鄙视的目光,“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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