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物理堵嘴,不愧是你啊,亲爹。
  三人说说笑笑地来到了萧元青给萧景曜买的那间宅子。这宅子并不大,就一进院子,算上正房和左右厢房,倒也能收拾出三间卧室来。
  萧元青很得意,“正房最大,你要念书写文章,就住那间。我和你刘伯伯多年没秉烛夜谈了,正好忙里偷闲松快松快。”
  萧景曜扶额,“哪有父母住厢房,儿子住正房的?”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萧元青根本不讲究这些,“我这个当爹的让你住,你这个当儿子的,是不是该听爹的话?”
  萧景曜不理他,自己进了东厢房,准备撸袖子开始收拾。东厢房也有两个屋子,一个小花厅,后面就是卧室。萧景曜住这里正合适。
  对于萧景曜而言,在哪儿学习都一样,学习质量不因住宿环境而改变。
  萧元青眼皮子一跳,赶紧抬脚跟了过去,“停停停,别胡闹。我去请个人过来打扫屋子。”
  萧元青和刘慎行打小就没干过这些活,手里又不缺钱,自然是选择雇人过来干活。
  非但如此,萧景曜还发现,现在的商业分支很细,除了打扫的人,跟着萧元青一起来的,还有卖桌椅的、卖茶杯茶壶碗碟的、卖柴火的……
  萧元青只出去一趟,就将家里需要的东西全都备齐了,甚至还让他们送货上门。
  看着萧景曜诧异的神情,萧元青得意洋洋地告诉他,“这些人都是等活干的力士,不是各个商铺的伙计,守在街上找活的。”
  萧景曜眨眨眼,这倒是和后世的跑腿小哥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以现在的总体经济水平来看,这些力士的生意应该不太好,并不是每天都能找到活干。
  刘慎行意会了萧景曜的想法,笑着解释道:“府城中不缺富家子弟,他们出手阔绰,又爱攀比排场。力士们虽说并不一定每天都能找到活,但一个月下来,零零整整拼凑到的活计,养活自己倒也够了。”
  当然,也就只能养活自己的一张嘴。要是养家,那就不够了,还得想办法寻个旁的营生。
  萧景曜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逻辑,又摸了摸下巴,“府城果然繁华。”
  商业经济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发达一点。
  萧元青指挥着一帮人把他新买的锅碗瓢盆和书桌等东西一一放好,又花钱留了两个干活最麻利仔细的力士,让他们接着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
  两个力士大喜,没想到还能多赚一份钱,在其他力士羡慕的眼神中,这两位力士一人打水一人找出抹布,干劲十足地开始打扫起屋子来。
  萧元青让他们最先打扫萧景曜的厢房,争分夺秒为萧景曜留出更多的看书时间。
  萧景曜无奈,“爹不必太过紧张,孙夫子都说了,我是县案首,这次府试必定能过。”
  “那也得先紧着你来,这样我更安心!”萧元青拍拍胸脯,“不然我睡觉都睡不安稳。”
  萧景曜的表情更无奈了,“进考场去考试的人是我,你紧张什么?”
  “一提到念书,我就紧张!”
  刘慎行都被萧元青给逗笑了,故意当着萧景曜的面拆他台,笑着对萧景曜揭出一点萧元青的黑历史,“他那是被夫子们训怕了,孙夫子的戒尺抽起人来,一抽一道血印子。”
  萧元青哇哇大叫,“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和我一样见到孙夫子就忍不住缩脖子的人是谁?嘿嘿,我有曜儿这个儿子,聪明得不得了。你家刘圭可是嚷嚷着他没有念书的天赋,肯定是你的错。”
  刘慎行开始撸袖子,“你要打架吗?”
  萧元青一双大大的瑞凤眼瞬间变成死鱼眼,“让你一只手,你也打不过我。”
  萧景曜听得头疼,一手拽着一个,把他们拽进正厅,兜着手冷笑,“来,继续打,我找笔墨来,画下你们的英姿,贴在墙上让人好好观赏,如何?”
  萧元青和刘慎行讪讪,终于不再闹腾。
  等到屋子打扫干净后,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
  现在屋里三个人没一个会做饭的,萧景曜倒是会做点家常菜,但那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他都没有进过厨房,总不好突然厨艺暴增震惊萧元青一整年。
  再说,萧景曜也不会用柴火灶。
  这回换刘慎行出门了,“你们在家歇着,我去酒楼买些吃食回来。”
  上回那家酒楼的招牌菜就挺不错,刘慎行天生一条敏锐的舌头,能尝出各色菜式的细微区别。
  萧景曜和萧元青坐在椅子上,四处打量着这间对于萧家府宅而言有些简陋的院子。
  好一会儿,瘫在椅子上的萧元青才说道:“今天先凑合一晚,到了明天,我再去寻牙人,让他帮着找个细心的妇人,这些日子,洗衣做饭的事,就交给她了。我按天结工钱。”
  萧景曜笑话萧元青,“私塾那两位师兄,父亲送儿子考试,可是把儿子照顾得妥妥帖帖,一应吃穿用度,都不假手他人。爹就不想试一试?”
  “我倒是想试。”萧元青白了萧景曜一眼,“就怕到时候你吃了我做的饭,还没进考棚,就先进了医馆。真要这样,你祖父就得把我抽进医馆躺着养伤了。”
  萧景曜哈哈大笑。
  这间宅子离考棚极近,出门走个几百步就能到考棚门口。每逢府试期间,这房子定然不愁租。
  萧元青最自得的就是自己下手够快,这宅子,不管是出租还是转卖,都不会亏。当了许多年败家子的萧元青冷不丁精明了一回,恨不得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他这个败家子终于不败家了。
  刘慎行很快就拎着食盒回来,里面全都是上回在酒楼里,萧景曜多动了几筷子的菜。
  萧景曜忍不住感慨,“刘伯伯真是心细如发。”
  萧元青笑着附和,“这是你刘伯伯天生的本事,同别人打个照面,就能看出对方的喜好,拿手绝活!”
  刘慎行一边将菜摆在桌子上,一边笑道:“不过是平时多费点心罢了,不算是什么大本事。”
  萧景曜并不这么认为,“刘伯伯自谦了,以刘伯伯的细心和眼力,还有办事的能力,做什么都能有一番成就。”
  刘慎行忍不住哈哈大笑,得意地对着萧元青挤眉弄眼,“看吧,曜儿对我的评价多高!你这个当爹的都没让曜儿这么夸过吧?”
  萧元青好气啊,特别想打人,咬牙切齿地看着刘慎行,“别逼我真的揍你。”
  “我好怕。”刘慎行翻了个白眼。
  萧景曜板着脸,“应该是我爹害怕。”
  萧元青和刘慎行露出同款疑惑脸,眼睛里面挂满了问号。尤其是刘慎行,他对萧元青的手上功夫有过深刻的体会,他们这帮同龄小伙伴,谁小时候没感受过萧元青那身巨力的酸爽呢?就算是萧元青刻意收敛了力度,他们也没办法腆着脸说自己能打赢萧元青。
  结果萧景曜竟然说他要是和萧元青动起手来,会害怕的是萧元青?
  哪怕萧景曜这话是站在刘慎行这边的,刘慎行也没这么大的脸承认。他的战斗力和萧元青比起来,真的就是一只菜鸡。
  萧元青更是想破头都想不明白萧景曜这话有什么道理,怒气冲冲地指着刘慎行,张嘴就扒了刘慎行的黑历史,“我记得你成亲那会儿,我们一起去斗鸡。结果你怎么都逮不住鸡,还被鸡跳起来啄了好几口,疼得哇哇大叫。”
  萧元青扒完刘慎行的黑历史,不解地看着萧景曜,“曜儿啊,你刘伯伯还打不过一只鸡。你怎么觉得我和他打起来,该害怕的人是我?”
  萧景曜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你一拳头下去,马上就要跪着求刘伯伯不要死,能不害怕吗?”
  刘慎行脸上的笑容僵住,萧元青嚣张的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那欠揍的模样,让刘慎行的拳头硬了,狠狠瞪着萧元青,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闭嘴!”
  不然的话,我真的要揍你一顿!
  萧元青挑衅地看着刘慎行,意思很明确:有本事就动手啊,动起手来我肯定真的要跪下来求你别死。
  刘慎行生气,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萧元青。
  等到开饭时,刘慎行的报复就来了。不管萧元青对哪道菜动筷子,刘慎行必然提前一丢丢把菜夹进萧景曜的碗里。并且还特地把萧元青爱吃的菜分一大半给萧景曜,另一小半往自己碗里倒,一片菜叶子都不给萧元青留。
  萧元青:“?”
  “你幼不幼稚?”
  萧景曜震惊,“爹你竟然会说别人幼稚?”
  刘慎行拍桌大笑。
  萧元青痛心疾首地看着萧景曜,“我们可是亲父子,你像刚才那样和我一起对付你刘伯伯不是很好吗?”
  萧景曜冷漠地看着幼稚鬼亲爹耍宝,十分无情地拒绝了他的请求,“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闹了这么一场,三人来到新环境的陌生感也没了。
  萧景曜转身去东厢房,萧元青还嘴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来和爹一起睡呀。”
  萧景曜沉默了一瞬,缓缓露出一个非常标准的笑容,“这个提议不错,正好爹可以和我一起背书。”
  这是什么鬼故事!萧元青瞬间后退三尺远,把头摇成拨浪鼓,“不用了不用了,爹年纪大了,又不考科举,不必再背书。”
  不然今晚得做一宿噩梦!
  萧景曜继续天真微笑,“就算不考科举,多背一篇文章也是好的,爹,你要不要试试?”
  萧元青继续疯狂摇头,他才不要背书。虽然他在萧景曜面前一贯没什么当爹的威严,但让他在萧景曜面前展现出自己学渣的一面,他也做不到哇。
  多丢人!
  刘慎行可算是找到嘲讽萧元青的机会了,当即对萧景曜笑道:“曜儿,你再说下去,你爹就该跪着求你别念了。”
  萧景曜也忍俊不禁,只有萧元青在哇哇跳脚。
  这间宅子的地段确实非常不错。第二天清晨,萧元青起了个大早,简单收拾了一番,出门不远正好就到了主街,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各种各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想着萧景曜科考在即,萧元青在吃食上便格外精心,那些辛辣刺激的东西,萧元青一样都没要,尽买些清淡的粥和糕点回家。
  萧景曜同样起了个大早。对于考试,他虽然没什么紧张的情绪,但也不会懈怠。
  既然已经定了个小目标,那就要好好努力。萧景曜对自己的实力再自信,也不觉得自己在家躺着就能轻轻松松拿个府案首回家。
  能卷出头的卷王,都必定有过人之处。科考就像打仗,想拿第一名,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时对于所有考生都一样,地利嘛,得看抽号牌的运气,要是不幸被分到臭号还能忍,万一倒霉分到了个屋顶透光的号舍,考试的时候再下场雨……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天时地利都不可控,萧景曜只能将人和做到最好。
  哪怕这些典籍已经稳稳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萧景曜依然没有任何懈怠。背书是一回事,理解是另一回事,理解后怎么表述出来,又是更高的层次。
  并不是把书背好后就能高枕无忧。萧景曜字字斟酌,脑海里过了无数遍阐述的方法,然后挑出自己觉得最合适的几种。研磨,铺纸,提笔,将各种方法阐述的文章都写出来,然后再一一对照,更改用词,挑出最让人满意的一份。
  精益求精,不外如是。
  萧景曜念书的时候,萧元青和刘慎行是绝对不会胡闹的。他们两个分头行动,刘慎行跑去府城各大酒楼到处转悠,看看这些大酒楼有什么过人之处。萧元青则去找了牙人,让牙人找个手脚麻利又老实的妇人,负责这段时间洗衣做饭这些事。
  萧景曜沉下心来,一篇文章一篇文章仔细研读分析,全心全意沉浸在文章之中,结合后世分析的儒家思想的演变,以及孔孟荀等人的生平事迹,再结合他们三人所处的时代背景,蓦地豁然开朗。竟有种隔着遥远的时空同先贤们远远对话的感觉。
  要是孙夫子在这里,看完了萧景曜最新的文章,必然又要感慨一声萧景曜天赋的可怕,文章精进速度如此之快。
  简单来说,萧景曜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只是让他单纯地记下儒家经典著作,他沉稳的心境让他能快速理解文章的意思。许多读书人也就只停在这一步为止,满嘴圣人之言,却不得其法,无法更进一步。
  而萧景曜现在,是在理解的基础上,有了自己的感悟,和其他人照本宣科不同,萧景曜的文章,已经能做到文采斐然的同时,还能用儒家思想理论联系现在的实际问题,给出一份不管让文采派还是实干派都非常满意的文章。
  感谢后世的教育体系,语文课都是联系作者生平和他所处的时代背景一起来分析作者的思想感情。萧景曜熟练地用上了这一套体系,成功比现在有部分还只会张嘴闭嘴“圣人有言”的读书人们远远甩在身后。
  其实这也是儒学发展到现在进入的一个误区。先秦时百家争鸣,学子们都有敢于创新和不断进步的精神。孟子说人性本善,比他晚一辈的荀子就能提出不同观点,顺便把其他儒生骂了个遍,全都是他嘴里的“贱儒”,掀起儒家内部大骂战,其他儒生们互骂的时候还摒弃前嫌联合起来喷荀子。
  骂战热热闹闹,后人看这段历史只觉得有趣。但认真分析下来,那时候的儒生们,还是有一股锐意进取的锋锐之气在的。不会觉得质疑圣人之言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而现在……家思想成为统治阶级唯一定下的学派后,圣人之言几乎成了金科玉律,敢于质疑的几乎被读书人群起而攻之,看不到不同时代背景下儒学的局限性。
  萧景曜正好能跳出这个思维局限性看待问题,已经比许多读书人强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现在的学识水平已经能吊打大齐众多读书人。还是那句话,境界是境界,学识是学识。人家寒窗苦读几十年也不是白学的,萧景曜现在的水平肯定不能和那些举人进士们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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