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节

  嬴小政虽由他们养大,但毕竟是太子。他的后院子嗣都是秦国大事,其中肯定有很多利益纠葛,不单单是一个知冷暖的人。
  朱襄和雪姬身为嬴小政的养父养母,已经对嬴小政的影响够深了,不能再插手嬴小政的后院。
  雪姬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难受。
  身为母亲,待孩子长大之后,她就盼着看着孩子娶亲生子。现在却只能眼巴巴地干等着,不知道咸阳那边什么时候才能讨论出一个结果来。
  雪姬愁得不行,想让朱襄催一下,又担心朱襄所说的“朝堂认为我们对太子影响太深,对太子成长不利”的话,只能忍下来。
  她心里烦躁,便丢下朱襄和嬴小政,埋头工作去了。
  嬴小政完全没发现舅父舅母在愁什么。
  虽然他现在确实是年少慕艾的年龄,但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太忙了没空想那些,还是将大部分工作之外的爱好都放在了吃食上,嬴小政身边虽有侍女照顾,但没想过收个房中人。
  而且他想的也和朱襄一样,他的房中人肯定有诸多利益纠葛,君父肯定已经在考虑了。
  秦国长期游离于中原文化之外,春秋早期时甚至不以嫡长继承,而是立贤。虽然这立贤,基本和“贤”没关系。
  秦国国君的废立曾经长期由国内大贵族操控。
  秦惠王之前秦国最高官职叫“庶长”。庶长常逼死或废黜不满意的国君,立幼子或者流亡在外的秦公子做国君。所以那时秦国国君少有正室夫人。
  自战国秦献公进行政治改革,秦孝公进行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国君才真正掌握了国家大权,频繁进行政治联姻,正室夫人记载增多。
  但秦国也不是每一任国君都有正室夫人,大多是有政治联姻需要才会立正室夫人。
  有时秦王或秦公子还会多年不立正室夫人,多年后才从后院诸多女人中扶一位最受宠爱,或者继承人生母为正室夫人。
  前者如华阳夫人,后者如嬴小政的生母赵姬。
  嬴小政梦境中的大嬴政因为继位太早,待他该立正室夫人的时候,又已经没有了政治联姻的需要,后位便一直悬而未立。
  不过嬴小政大概猜到了自己这一世的正室夫人是谁。
  大概是那一位死得太早,大嬴政记忆早已经十分模糊,华阳夫人的族亲芈姓女。
  原本梦境中的大嬴政应该立芈姓女为后,所以出身楚国宗室的昌平君和昌文君,才会鼎力相助大嬴政平定嫪毐叛乱。
  但她生了扶苏之后就缠绵病榻,大嬴政说等她身体好些后再提,结果她没等到立后就死了。
  因赵太后之事,大嬴政十分厌恶后宫联合外戚干政。正好要灭六国,没必要与他国联姻,大嬴政就快乐地不再考虑立后的事。
  嬴小政在梦境中观看大嬴政记忆时,大嬴政印象深刻的才清晰,大嬴政印象浅的就模糊。所以他对大嬴政的妾室子女都没多少太大印象。
  反正之后他还是会广收六国贵女入后宫,以安抚六国旧贵族,后院不会缺少女人。现在他懒得思考这些。
  就是不知道给舅父舅母生太多孙儿带,舅父会不会气得骂人。
  嬴小政知道自己以后子女众多,不愁继承人。虽然大嬴政好像选不出心仪的继承人,但他有舅父舅母帮着带孩子,完全不担心娶妻生子的事。
  比起什么女人孩子,嬴小政现在只想快点把南楚打下来。
  他要偷偷去亲征!
  舅父说不去就不去吗?他知道舅父说得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舅父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他要照做!
  朱襄和嬴小政都以为秦王子楚正在考虑嬴小政的娶妻之事。
  秦王子楚确实有考虑给嬴小政娶什么夫人,心中也已经有几位人选。
  不过嬴小政娶正室夫人要在冠礼之后进行,所以秦王子楚不急。
  至于诸侯公子在婚前一定会有的教导人事和暖床侍女,他以为朱襄和雪姬一定早就给嬴小政安排妥当了,所以就没当回事,也没问。
  吴郡的人没资格给太子送人,咸阳城又太远,华阳太后和夏太后都有心无力。于是在子楚和朱襄的“心照不宣”中,嬴小政就这么单着了。
  不过大嬴政也是在十九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诸侯公子中有十一一岁就生子的,也有而立之年还未成家的,嬴小政现在单着,也不算惊世骇俗。
  嬴小政将他全部青少年的精力都投入了无限的工作中,看得朱襄心惊胆战,赶紧带着雪姬“夺权”,强迫嬴小政放几日假。
  嬴小政气得跳脚:“我不累!”
  朱襄拽着嬴小政的袖子上船:“手都快废了还说不累!”
  小成蟜在船头招手:“大兄大兄快过来,我们钓鱼!”
  嬴小政气鼓鼓地被迫休假,拎着鱼竿在水面上抽来抽去,像是要把水面下的鱼抽出来似的,看得白起直摇头。
  太子处理政务时非常成熟,一回到家就变成小孩,也不知道朱襄怎么养的。
  此次朱襄“夺权”,白起很赞同。
  造纸术虽已经在秦国大城池中推行,但对于县乡一级的行政机构,仍旧以竹简木牍为主。
  对于小地方而言,随手可以取用的竹子,技术含量比纸张便宜多了。为了减轻行政成本,竹简木牍和纸张并行可能还会持续许多年。
  东汉蔡伦已经改良出性价比较高的蔡伦纸,竹简木牍也还一直用着。如果不把清宫满文木牍算在内,最晚的竹简木牍文物是明嘉靖年间出土。
  如果嬴小政已经是秦王,经手的大部分文书都会是纸文书。可惜他现在是地方官,经手文书就大部分是本地特产竹简了。
  当朱襄巡视完南秦三郡春耕见到嬴小政的时候,看见总揽三郡政务的嬴小政的胳膊吊了起来,手腕都肿了。
  朱襄有生以来第一次气得想揍嬴小政,被雪姬死死拉住。
  “良人!要训斥政儿,也要等政儿伤好之后。”雪姬劝说道。
  朱襄生气道:“等他伤好后我都消气了!”
  雪姬:“……”政儿变成这模样,都是良人你的错!
  最后雪姬还是把朱襄安抚下来。
  朱襄之后舍不得揍,她来揍。这孩子真是一日不盯着,就要让父母心惊胆战一回。
  李斯、韩非、浮丘在岸上恭送太子政去海边度假,蒙恬在唉声叹气。
  他也想去度假。
  待船离岸后,李斯、韩非、浮丘三人窃窃私语。
  “终于,走了!”
  “我的手啊,还以为要断了。”
  “太子勤政,也该爱惜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怜己便是不孝。”
  韩非和李斯十分赞同地点头。
  浮丘说得对!
  蒙恬在一旁翻白眼。
  太子的身体发肤也不是受之长平君和吴郡夫人啊。
  李斯、韩非、浮丘三人的视线转向蒙恬:“你不赞同?”
  蒙恬:“……”
  “赞同。”蒙恬语气深沉。
  三位比蒙恬年长的同僚满意颔首。
  蒙恬在心里大叫,武成君!求你把我带走!
  可惜李牧去南边练兵了,听不到蒙恬心底的哀嚎。
  这次为了能让嬴小政不在休假的时候偷偷干活,朱襄特意把嬴小政带到了海边。
  现在长江三角洲的面积还不算很大,开发也不完善,所以朱襄在稍高的地方盖了个海景庭院,就能把嬴小政与政务隔离了。
  嬴小政到达种着菜的海景庭院,无语道:“舅父,你这是要流放我吗?”
  朱襄道:“对啊,我陪你一起流放。过来,我给你换药。”
  嬴小政垂头丧气坐在朱襄对面,让朱襄给他解开绑带,重新上药。
  上药时需要配合推拿手法,减轻手腕和小臂的肿胀。
  朱襄一用力,嬴小政就疼得嗷嗷直叫。
  朱襄心疼地骂道:“现在知道疼了?”
  雪姬带着小成蟜去菜园子里采了点菜,又从守庄园的渔民那里拿了点新鲜小海鱼,来问朱襄和嬴小政晚上吃什么。
  听到朱襄在骂嬴小政,雪姬道:“他还不是和你学的。”
  朱襄:“?”
  疼得龇牙咧嘴的嬴小政就算表情扭曲,也要嘲笑舅父。
  雪姬点了点嬴小政的脑门,道:“你舅父就够令人操心了,你也令人操心,还能不能让舅母松口气?你看小成蟜多乖巧,从来不惹事。”
  小成蟜挺起胸脯,抬起下巴,得意地看向嬴小政。
  嬴小政嘴角微抽。
  成蟜每日就是吃睡玩,当然省事。这和他能一样吗?他在成蟜这么大的时候……
  呃,自己在成蟜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着舅父走南闯北当代郡守了。
  嬴小政陷入沉思。自己的童年是不是有些太忙碌了?
  “嗷嗷嗷,舅父轻点!”
  “忍着。”
  “嗷!”
  “活该。”
  雪姬笑着牵着小成蟜离开。
  今日就吃炖杂鱼贴饼吧。虽然自己的厨艺不如良人,这种简单的菜还是能做好。
  嬴小政进行了两天“工作戒断反应”,终于适应了度假生活。
  朱襄让人将吴郡四人组处理不了的文书送到海边,他和白起分一分解决大半,只让嬴小政做最后裁断。
  嬴小政空出大把时间,还能带着小成蟜去赶海了。
  休息了几日,嬴小政的手不需要再吊着,只需要继续敷药。
  他赤着双脚,提着小木桶,和小成蟜一起在退潮的海滩上捡小海鲜。
  小成蟜就穿着小背心和小短裤,和疯了似的在沙滩上乱跑,跑急了跌倒便就地一滚,弄得身上头发上都是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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