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节

  “真的都没事。”她见姚婉宁仍是愁眉不展,故意道:
  “除非我本领不够,未能预知到全局,但我目前并没有预知到什么不好的事。”
  “那不可能。”姚婉宁听她这样一说,随即否认:
  “你的能力非凡,绝不可能。”
  她对妹妹无条件信任,连听姚守宁怀疑自己都不肯。
  姚守宁感受到姐姐的维护,眼眶一酸,但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当日附身在表姐身上的妖狐对她的评价:撒谎成性。
  那时她对这评语十分不服,此时见自己的谎言能将姚婉宁哄住——这个时候她本来不该笑的,但她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这一笑倒恰是时候,纵使她眼中泪光点点,却一下打消了姚婉宁心中的怀疑。
  抱着肚子的姚婉宁长长的松了口气。
  “守宁——”
  她抓着妹妹的手,胸口剧烈起伏了数下,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你,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说完这话,她又心生退意:
  “算了,我……”
  “姐姐,”姚守宁见她神情不对,正欲追问,接着就听到有人在喊:
  “表姐、守宁,等等我。”
  说话的两姐妹转过头,只见苏妙真此时也出了正屋,站在门口的屋檐下冲两人挥了挥手,末了提着裙摆往两人跑来。
  “表姐怎么不多坐一会。”姚守宁见苏妙真跑了过来,便忍下心中的狐疑,笑着与苏妙真打了声招呼。
  “晚上聚会时可以再坐,这会儿我更想跟你们说说话,玩一会。”
  苏妙真的性情开朗了许多,不再是当初被妖狐附身时那样阴沉,她到了二人身边,见姚婉宁神色沉重,姚守宁眼眶微湿,脸上笑意一滞,不由迟疑道: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她担忧这两姐妹有私密话要说,自己贸然过来有些失礼。
  “不是。”
  姚守宁摇头,看了姐姐一眼,想起姚婉宁先前欲言又止,故意就道:
  “我跟姐姐刚刚说着话,我姐姐说有事想请我帮忙呢。”
  她一说完这话,苏妙真的眼睛便微微瞪大:
  “表姐有什么事做吗?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帮忙。”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盯着姚婉宁看,两人的眼中都带着毫不犹豫的信任。
  家人的支持成为姚婉宁最大的后盾,她心中的那丝犹豫在两个妹妹全心全意的目光注视之下,如冰雪消融。
  她突然生出无穷的勇气,所有的惧怕与忐忑被亲情辗压粉碎,她目光微定,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一手拉了一人:
  “我确实有个事想请你们帮忙,我们边走边说。”
  她原本只是害怕自己的想法太过危险,怕牵连旁人,所以瞻前顾后,之前吞吞吐吐始终拿不定主意。
  此时有了决断,她拉着两姐妹回了屋中,关好房门,趁着冬葵等人没有回来,她看着苏妙真点灯,深呼了一口气,道:
  “我想做一个事,但这个事情非常危险,且有可能连累你们——”
  苏妙真将灯点燃,拿了灯罩盖上,姚守宁听到姐姐说这样的话,心中一动,一个念头生出她心里:姐姐想见‘河神’。
  在姚婉宁心里,恐怕那一枚铜钱之中附着的朱世祯魂识并不是她的丈夫,她心中认定的丈夫,恐怕还是白陵江中的‘河神’。
  七月十五,是她预知的‘河神’灾厄发生的日子,众人焦虑的是如何抵御‘河神’之危,而姚婉宁心中痛苦的恐怕是‘丈夫’与家人之间的对决。
  她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懊恼自己近来疏忽了,没有去细想姐姐的处境。
  姚守宁正有些自责间,苏妙真好奇的问:
  “表姐想让我们帮什么忙?”她说完,又道:
  “也不要说危不危险,我当日被那妖怪附身,也很危险,也全靠家里人支持才度过难关呢。”
  柳并舟为她驱邪,她露出妖异怪相之后,柳氏等人并没有嫌弃害怕,姚守宁安慰着她,每个人都对她十分关心,才让她熬过了初时的日子。
  “好。”姚婉宁听闻这话,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她看向妹妹,却见姚守宁目光中露出歉疚之色——明明她自己事情缠身,此时却仍在为了忽略自己的感受而内疚。
  这就是她的家人!一直支持着她,从来没有责怪她任性过。
  姚婉宁眼睛酸涩,心中的犹豫一扫而空,她心中激荡,抓着两个妹妹的手,终于说出自己的心声:
  “守宁、妙真,我——”
  她犹豫已久,虽说已下定决心,但话到嘴边的时候,仍是停顿片刻,为自己鼓足劲后,才道:
  “我想在‘他’到来之前,去一趟白陵江,我想给‘他’送封信。”
  眼前的是她的亲人,两人理解她、支持她,让她毫不犹豫说出心中的想法:
  “我想告诉‘他’,我的预产期快到了,孩子快生了,‘他’——”
  她越说越激动,紧紧握着两个妹妹的手。
  说了数句,姚婉宁腹中的孩子似是意识到了她的激动,在肚中动了动,她发出一声呻_吟,下意识的弯了一下腰,话声一顿,吓得姚守宁与苏妙真连忙将她扶住。
  “姐姐……”
  “表姐。”
  两人唤了一声,姚婉宁摇了摇头,又接连深呼了好几口气。
  腹中的孩子似是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自己出生的好时候,没多久便安静了下来,腹中的收缩感一松,姚婉宁情绪平静了许多,再道:
  “我想问问‘他’,‘他’到底、到底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拜堂成亲,记不记得‘他’曾说过的话,”重要的是,“‘他’还记不记得我,记不记得我们腹中的孩子——我还想问‘他’,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家人——”
  说到后面,姚婉宁的声音之中已经出现了颤音。
  姚守宁与苏妙真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个事情是很危险的,如今神都妖邪频现,所以我此前一直犹豫着——”
  姚婉宁叹息了一声。
  从知道七月十五日会有‘河神’之劫开始,姚婉宁其实一直就在盘算着想给‘丈夫’送一封书信。
  当初两人梦中成婚,也曾有过欢乐、恩爱的时候,不然她不会一步步沉沦,她始终不相信‘丈夫’会真的彻底沦为一个灾厄。
  但自姚守宁预知到此事以来,家里便没有安宁过。
  先是神启帝险些死于陈太微之手,接着封锁四城、姚守宁失踪,家里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寻找姚守宁下落上,姚婉宁懂事而温柔,自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为家里人添麻烦,于是不止压抑了自己的想法,没有向长辈提出要求,同时也控制着自己,不要外出给家里人添麻烦。
  如今姚守宁归来,她才终于克制不住。
  “——要不算了……”姚婉宁说完之后,自己又打起了退堂鼓:
  “我不想看你们两人出事,不如别出门了。”
  此时神都妖邪遍地,每日不知有多少人沦丧妖怪之口,神都城笼罩在死亡与血腥之中,怨气一日比一日重,夜里甚至开始出现了枉死百姓的亡魂,有人曾见有鬼魂出没。
  姚婉宁想到这些,又心生退意,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不去了。”
  两个妹妹的安危大过于她的需求,她抱着肚子,平静的道:
  “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这是我自己需要承担的选择的后果。”
  话虽这么说,她眼中却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失落。
  姚守宁见姐姐这模样,有些心疼,她心念一转,道:
  “我倒觉得我们可以出门一趟。”
  “不,守宁,我不想你们——”
  “姐姐你听我说。”姚守宁打断了她的话,握住了她的手:
  “我这样说,自然有我的理由。”
  到了这个时候,姐妹两人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性格。
  经历风雨后的姚守宁坚毅而果敢,带着自信与从容,散发出令人折服的魅力,这种内秀与柳氏展现出来的强势不同,仿佛再艰难的事、再难理的头绪,落到姚守宁手里,便都会快刀斩乱麻似的被她解决、理清,让人不自觉的听从她的建议。
  姚婉宁乖乖点头,连苏妙真眼里也露出佩服之色,点了点头:
  “嗯嗯嗯,守宁你说。”
  “如今出门的事,自然是有风险的。”姚守宁见两个姐姐都望着自己,便微微一笑,先将风险说在前头:
  “但其实这事儿也不是没有收获。”
  她耐心解释:
  “一、姐姐有心结,这不利于生产,如果我们能办妥这桩事,无论结果如何,姐姐你也应该学会坦然接受。”
  从这一点来说,姚婉宁现在郁结于胸,一旦向‘河神’送信成功,完成她的心愿,后续她内心会平静很多。
  “好。”姚婉宁点头道:
  “这一次如果送信成功,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接受。”
  ‘河神’如果还有理智最好,也许‘河神’灾厄还有转机;如果‘河神’已经没有了理智,那么她的将来生活重心便得放在家人、孩子的身上,就当之前的一切只是经历了一场大梦。
  “好。”姚守宁点头,接着又道:
  “二、我如今虽然预知到‘河神’将来,但其实对于灾厄的结果至今仍预料不到。”她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如今我们已知的情况是:神启帝与妖邪勾结、狐王肉身即将复苏、‘河神’会携灾厄来临。”三大危机并行,而神都城里,能抵御这三大危险的,只有神武门、陆无计夫妇、柳并舟。
  “温大人及顾相党派文臣的死,兴许能拉拢一帮文人为助,但我认为这股力量暂时还不大可用。”
  七百年前,儒家派系原本也是一支抵抗妖邪的非凡力量,但在时间的洪流之中,显然儒派已经势微,自柳并舟之后,儒家并没有出现足以再挡一面的中坚人物。
  温景承继承了柳并舟的衣钵,但他需要时间成长,可灾难迫在眉睫,因此这股力量暂时无法派上大用。
  姚守宁三言两语之间将目前的情况分析给两个姐姐听: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其实处于势单力孤的局面,要想度过这一劫难其实是非常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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