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小妹,你跟她说这么多干嘛?我不信老苏家离了她过不了,林江晚,回去了,有本事就别回来!”苏明军放狠话。
林江晚没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出门,气得苏明军狂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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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季节,天气不错,不太热,清爽的海风拂面而过,带走所有疲惫和不适。
林江晚一只手提着行李,一只手牵着苏知知,走在回娘家的路上,两旁栽满了椰子树,硕果累累,散发出淡淡的果香,带着甜。
不远处,海岸线不见尽头,波光粼粼的海面,海鸥成群起舞,再远一点,碧空白云,尤其是那云,层次分明,色泽干净,飘在碧蓝的半空,像一朵棉花糖。
林江晚上辈子生活在川渝,那里除了夏天,很少见到太阳,春秋大多时候都在下雨,而这里,阳光好,空气好。
林江晚深吸一口气,重振精神,迎接全新生活。
登记后,进到军区家属院,林江晚循着记忆出现在林家大门口,准确说来是原主的哥哥,林江舟的家。
林父两年前病逝后,林母变卖了老宅,住到儿子这里,虽说是自己亲儿子,但到底讨了媳妇,有种寄人篱下的无力感,更别说作为小姑子的林江晚,这也是苏家人拿捏原主的最主要原因,除了婆家,无处可去。
林江晚放下行李,敲门。
林母笑容满面地打开门,见到林江晚母女,下意识地往回望了眼,脸上的笑容收了不少,带着责备:“过来怎么也不说声?”
苏知知松开妈妈,抱住姥姥的大腿,仰着胖乎乎的小脸,大声地喊:“姥姥,我想你了!”
林母摸摸外孙女的脑袋,冲展笑颜,“先进屋。”
林江晚提上行李,跟着林母进堂屋,在二楼休息的岳琴听到动静下来,挺着大肚子跟林江晚打招呼。
林江晚笑着点头,“嫂子。”
苏知知跟着喊了声舅妈。
“怎么不多睡会儿?”林母扶儿媳妇坐到椅子上,往她背后塞了一个枕头垫着,“要不要出去走走?还是先吃点东西?”
“妈,先别管我了,”岳琴将视线转向林江晚脚边的行李包,颇感意外,试探地问:“小妹跟家里人吵架了?”
林江晚看着林母和岳琴,将苏老太逼她嫁给苏明军的事情一说,林母愁眉不展,岳琴抢先替林江晚打抱不平:“简直欺人太甚!小妹欠他们钱了怎么着?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不够,还得伺候他们苏家人一辈子!”
“小琴别生气,小心动胎气。”林母安抚儿媳的同时,给林江晚使眼色,让她带孩子避避。
“小妹,灶房还有白切鸡,你跟知知肯定没吃过,多吃点,没关系的,”岳琴自带优越感,像施舍,“改嫁的事情,不急,我帮你介绍。”
“死了男人,带着孩子,能嫁什么好人家?”林母絮絮念叨,“我看苏明军就挺不错,知根知底,还是厂子的车间主任,跟他过日子,至少吃得饱饭,你呀,马上就要生了,还操心这些事干嘛?”
林江晚没管她俩,抱着闺女去灶房找吃的,岳琴跟林江舟早她一年结婚,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怀上,林江舟和林母都很小心,事无巨细。
特别是吃上面,不敢怠慢一点,一天三顿正餐,早中晚还有加餐,中午说想吃白切鸡,林母晚上就安排上了。
林母厨艺比不上原主,但也算不错,加上岳琴孕期胃口好,一只鸡所剩无几,还有一碗鸡汤和一小块鸡板油。
林江晚将所有东西拿出碗柜,系上围裙,回头问身后的小尾巴:“知知,晚上我们吃鸡汤饭好不好?”
“好呀!”苏知知坐到灶膛前面的小板凳上,“妈妈做什么,知知吃什么!”
林江晚动作十分麻利,生好火,切完鸡板油,将剥好的蒜瓣拍烂,大铁锅烧热煎鸡板油,鲜香味瞬间弥漫开来,惹得帮忙看火的苏知知边吸鼻子边说好香。
鸡油煎得金黄透亮,倒入蒜末爆香,香味越发浓郁,馋得苏知知口水直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
林江晚去端淘洗好的大米,转头对上小馋猫的可爱模样,笑着问:“知知要吃鸡油渣吗?”
“要吃!要吃!要吃!”苏知知跑去拿碗给妈妈。
林江晚盛好鸡油渣,撒上盐,摇晃均匀后,放灶台晾凉,把大米倒进锅里翻炒,加入鸡汤和适量的盐,最后盖上盖焖煮。
忙完,林江晚将鸡油渣端给苏知知,自己坐到灶膛前面烧火,苏知知抱着搪瓷碗蹲在她妈脚边,给妈妈喂完鸡油渣,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满足得眯起眼睛,用脑袋蹭蹭妈妈。
几颗鸡油渣,就能吃这么香,乐呵呵的样子,全然忘了自己处境,真是个小乐天派,难怪在苏家过得不尽人意,小家伙也能养一身奶膘,实属这个年代不可多见的小胖妞,加上原主身材丰腴,谁见了不夸苏家人有良心,没苛待她们母女。
连林母也这么觉得,吃不饱穿不暖的年头,哪能要求这么多,得过且过就行了,跟谁家当儿媳妇不伺候人。
“我跟小琴商量过了,你和知知先在这边住两天,等你哥休假,让他送你们回去,苏明军看他的面子,婚后对你不会太差,放心好了。”林母好言相劝。
林江晚将两碗鸡汤饭放桌上,抱起苏知知坐上高板凳后,回林母:“我不回去。”
“那你能去哪?”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林母也心疼,但这个家轮不到她做主,林母为难地瞅向儿媳妇。
岳琴根本没在听她们说话,眼里只有林江晚端进来的鸡汤饭,色泽金黄的鸡汤饭粒粒分明,米香和鸡汤香混合在一起,再配上清爽的小葱碎,看起来就十分诱人。
第2章
岳琴刚吃过晚饭,此时闻到香喷喷的鸡汤饭,却还是有点馋起来。
苏知知肚子早就饿了,拿起木勺,呼呼地吹了几下开吃,吃得脸颊一鼓一鼓,含糊不清地跟她妈说:“麻麻做的饭饭太好次了!”
妈妈以前做的饭饭也好吃,但今天的饭饭特别的好吃,就连小葱葱都很香,苏知知嗷呜又是一大口。
岳琴见小家伙吃这么香,忍不住咽口水,伸着脖子,望眼欲穿。
林江晚将自己那碗让给岳琴,又去灶房盛了两碗,邀林母一块吃,林江晚火候掌握得很好,做出来的鸡汤饭,米粒完整,软硬适中,吸收了鸡汤原有的鲜香,激发了更加丰富的口感,越吃越有味,越吃越香。
林母不是头一回吃鸡汤饭,但都不如林江晚做的这碗,一口气吃得干干净净,才想起自己还在说教,略有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小晚,听妈一句劝,住两天就回去吧。”
“小妹不回去也行,”岳琴一碗鸡汤饭下肚,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就住家里,给我做饭,出了月子,我再帮你介绍个兵哥哥。”
林母显然没想到儿媳妇这么快倒戈,扭头看她,一脸质疑,“小晚这条件,基地哪位同志愿意跟她相看?”
“郑队长媳妇上个月没了,留下俩儿子没人照顾,小妹这时候嫁过去,正好解他燃眉之急,就凭这,郑队长以后也会对小妹好的,”岳琴慢悠悠地擦着嘴,“还有江舟他们团参谋长的小舅子,在家属院后勤部上班那个,眼看就三十了,也没处个对象,他姐急坏了,到处找人说亲,样子是差了点,但配小妹绰绰有余。”
“小妹,你喜欢哪个?嫂子先帮你留意,”岳琴的目光凝聚在苏知知身上,语气顿了顿,“不过不管哪个,小知知多半带不过去,你还得回苏家一趟,把人送回去才行。”
林江晚捂住闺女的耳朵,话已至此,直言:“谁也不找,我一个人也能把知知养大。”
“怎么回事你?小琴也是为你好,这个不嫁哪个不嫁,”林母气恼,拍林江晚一下,“自个都活不下去,你拿什么养知知?”
林江晚挥手,“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
“工作就这么好找?你离开厂子多少年了,除了洗衣服做饭,你还会干个什么?”林母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林江晚的鼻子骂道,“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谁说也不听,有你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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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那边还没回信吗?这都几天了。”小卖部老板从冷饮室拿出两根老冰棍给老顾客,搭话问了句。
老顾客年纪不大,二十五六岁,穿着时下流行的碎花裙,头发盘在脑后,露出一张方正的国字脸,皮肤透着两坨高原红,看起来憨厚朴实。
老顾客接过老冰棍,递了一根给身边张牙舞爪的小男孩,小男孩得了老冰棍,终于安静片刻。
“哎,别提了,没过。”老顾客咬了一口老冰棍,皱紧的眉头舒展了两分,嘴角仍是往下压着,“丁园长说我炒菜太油,小孩子脾胃消化不了。”
老板掰着手指头絮叨,“这都多少个?第一个说人做饭不卫生,担心小朋友吃了拉肚子,第二个倒是讲卫生了,又说人家做饭太清淡,小朋友不喜欢吃,好了,第三个重口,川渝人,不放辣椒不会做饭,试菜都没让,就把人拒绝了,你是第四个吧,以前还在老家做过乡厨,手艺肯定没得挑,丁园长还是不满意,她挑厨子还是儿媳妇呢?”
老顾客瞅了眼又开始闹腾的儿子,“严格才好,这样,孩子上幼儿园,我们也放心不是?”
当事人都不计较,还瞎凑什么热闹,老板立马改口,“就冲丁园长这么负责,我也得把大孙子送过去。”
“哎呀,不早了,我回家做饭了,老板你忙。”老顾客三两口吃完冰棍,揪起儿子的后脖领离开,小男孩不想走,使劲蹬腿,不管用,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震耳欲聋。
老顾客抱歉地冲老板和一直默默蹲在树荫底下吃冰棍的林江晚母女笑了笑,加快脚下动作,几乎快跑起来,小男孩满脸鼻涕地冲他妈兴奋地喊要高高要上天。
老板摇头,“太皮实了,没一刻消停,难怪死活要把孩子接上岛,不然早晚给家里老人惯坏,还是闺女乖巧懂事,你说是吧?妹子。”
林江晚不知说什么好。
“婶婶,你家冰棍好好吃哦~”苏知知仰起小脸,冲着老板娘笑得灿烂。
圆乎乎的小脸,笑起来,眉眼弯弯,两个小酒窝,像极了年画里的小福娃,老板越看越喜欢,给她一颗地球糖。
苏知知看向妈妈,得到允许后,双手接过糖果,“谢谢婶婶。”
“老板,”林江晚走上前,搂住自己闺女后脑勺,眉眼带笑地问,“你们刚说的那个幼儿园是基地自行开办的吗?”
罐头厂就有自己的幼儿园,更确切来说是托儿所,为解决职工工作生娃两不误,孩子到一定年纪就可以送去,属于社会福利性质,基本完全免费。
小知知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原本计划下半年送去上学,现如今跟苏家人闹掰,那边幼儿园念不了了,林江晚只能另做打算。
“应该不是吧,不光基地里的孩子,附近农场干部的子女,都能送过去读书。”老板笑眯眯地打量林江晚,见对方生得漂亮不说,身段也好得不行,不胖不瘦,每两肉都长对了地方,真叫人羡慕,“妹子看着眼生,是刚搬来的新家属吧?”
“不是,我来探亲,哥哥嫂子住这边。”林江晚想去幼儿园看看,问了老板娘地址。
离得近,小卖部过去,也就二十分钟脚程,到了之后,林江晚发现基地这边的幼儿园跟罐头厂幼儿园没什么区别,铁栏大门进去,是供孩子们游玩的操场,三面是一字排开的砖瓦平房,人字形瓦片屋顶,以便排水。
幼儿园开学还要几天,见不着孩子,但是教职工已经返校准备,主要是打扫卫生。
林江晚一进大门,看到有个年轻的女同志在清扫操场,立马上前打招呼:“老师你好。”
对方确实是这所幼儿园的老师,姓王,刚来一学期,因为长得好看,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备受孩子们喜欢,都叫她小花老师。
小花老师笑盈盈地回应了林江晚,蹲下身子跟苏知知打招呼:“小朋友你好呀。”
苏知知大大方方地跟对方握手,大声:“老师好!”
“我是小太阳幼儿园的小花老师,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小花老师说话很温柔。
苏知知更加活跃,主动介绍道:“我叫苏知知,这是我妈妈,林江晚。”
“知知和妈妈的名字都好好听哦,”小花老师笑着夸完,站起身来,“知知妈妈是来给知知报名入学的吗?”
七十年代的幼儿园主打为人民服务,解放妇女劳动,报名时间这块规定不像后世严格。
“算是吧。”林江晚犹豫了一下。
小太阳幼儿园不像罐头厂幼儿园,只收职工子女,既然农场干部的孩子可以就读,小知知这种情况应该也没问题,顶多需要再交一小部分费用。
偏偏,费用再少,林江晚眼下也拿不出来,原主嫁去苏家五年有余,苏明文出事后,辞职回家照顾丈夫,孩子生下来后,一人伺候全家老小,搭进所有积蓄,现在身上就剩一块两毛钱。
原本打算先找工作,带着小知知打听了一上午,像基地附属医院和学校这种单位,大多都是基地家属才进得去。
要想找好工作,就先嫁兵哥哥,林江晚做不到,就算没谈过恋爱,在她看来,婚姻也是纯粹美好的,不能掺杂任何利益关系。
靠人人会跑,靠树树会倒,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林江晚问:“小花老师,我听说你们在找厨师?”
小花老师点头,态度又热切了两分:“知知妈妈有认识的人推荐吗?我们幼儿园福利待遇很好,特别是厨师,一个月工资三十,子女还能免费上学。”
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厨师,园长每天愁眉苦脸,搞得人心惶惶,氛围死气沉沉,老师们都盼着多来几个应聘,总有一个合丁园长胃口。
三十块!
林江晚大吃一惊,苏明军一个车间主任一个月才四十块!
小知知读幼儿园还不要钱!
林江晚连连点头,“小花老师,你看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