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遮天伞轻晃,神光铺天盖地地落下。
  那是极盛大的光景,仿佛太阳自眼前炸开,灼烧了人的眼睛、口鼻乃至身体、神魂。
  一个个登至“上仙”的守照族高手,面对古神烛照这轻飘飘一击,已然难以支撑。
  有境界不足的,哐当一声倒地不起。
  剩下的也是在苦苦支撑。
  这是他们第一次领略至阳之力。
  如此磅礴,如此醇厚,如此遮天蔽日。
  遮天伞开,三界皆暗。
  极盛的光下,一切都是阴霾。
  落摇向前走了一步。
  哐当当声中,伞剑断裂声不绝于耳。
  守照珩死命握着“赤炎”,眼角溢出鲜血,红色在眼尾晕开,那漆黑的眸子隐隐有魔气四溢。
  落摇微怔。
  是了,守照珩体内有真魔之血。
  他因为这个血统,小时受尽欺凌排挤,到了赤鸦宫也只敢怯生生跟在她身后,自卑到了骨子里。
  落摇抬手,在他眉心点了下。
  守照珩睁大眼,鲜血像泪水般坠落:“殿下……”
  他感受到了温柔强大的至阳之力,它们冲进他的身体,麻痹了他的灵脉,涤清了他体内一切污浊,将那融在血液中的真魔之气灼烧殆尽。
  “睡吧。”
  落摇轻声开口,她声音不高不低,却落在了守照族千万仙兵的神台。
  下一刻。
  所有人都膝盖发软,踉跄倒地。
  守照珩倔强地不肯闭上眼。
  落摇抬手抚过他的双眼,让他陷入到沉沉深眠中。
  落摇放倒了所有守照军。
  这般轻而易举。
  她之前不直接出手,是不愿让他们折损境界。
  如此至阳之力的强压下。
  他们都会从“上仙”跌落,需重新修行数百年,才有望回到如今的境界。
  守照军全部昏睡。
  阵法也不复存在。
  落摇晃了下遮天伞,砰地一声,周遭有透明的光盾破碎,透出了鸿蒙树如今的模样。
  与她在时截然不同。
  鸿蒙树中一片幽幽夜景。
  柔和的月光悬在上方,鸿蒙树上点缀着数不清的荧火,像一个个的小精灵般,轻闪着微弱却美丽的光。
  落摇感受到了极夜的宁静。
  厚重、平和。
  包容万物。
  夜清把鸿蒙树照顾得很好。
  幽荧之力的温和宁静,反倒衬出了鸿蒙树的蓬勃生机。
  落摇定定看着,忽觉一阵火气窜上胸腔。
  她很少生气。
  可夜清,总能让她心火沸腾。
  “夜清。”
  “你出来。”
  没人回应她。
  仿佛这极夜之境,只有亘古不变的鸿蒙树。
  落摇抬手,汹涌的至阳之力陡然喷发,瞬间将极夜换成了极昼。
  荧火化作的小精灵像被吓到了一般,急速涌向一处,慢慢勾勒出一个颀长的身影。
  通天彻地的至阳之光中。
  落摇看到了一身玄衣的夜清。
  时隔百年。
  他们都没有丝毫变化。
  夜清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薄唇微动,轻嗤道:“一群废物。”
  落摇大步上前,抓住他衣襟。
  她细白的手臂上青筋鼓起,力气大到将他直接拽到自己面前。
  她比他矮了一个头。
  可此时弯腰的夜清,比她更慌乱。
  落摇盯着他:“你知道我要什么?”
  夜清:“……”
  落摇离他极近,近到鼻尖要撞到一起,她不让他挪开视线,非要和他对视:“三界安宁?自由?”
  夜清低哑着嗓音,答非所问:“你何必回来,我不会离开鸿蒙树。”
  落摇依旧拽着他衣襟,只用另一只手轻轻一挥。
  幽荧全部归于夜清。
  鸿蒙树重回遮天伞下。
  落摇盯着他:“我在这待了万年,比你更熟悉。”
  夜清再也藏不住眼底的不安。
  他不想她再被困于鸿蒙树下,她本就是自由散漫的性子,虽不是凰鸟,却也曾是遨游天际的烛照之光。
  她不该被困于此。
  夜清看进她眼中,说道:“总要有人守在这里,你已经守了很久,这次换我好不好?”
  他不适应这样的语气,可他只能这样同她说。
  落摇心口一阵刺痛,她又心疼又生气,绷着的嗓音终是变调了:“这会儿,你知道和我商量了?”
  夜清:“……”
  “之前呢,嗯?把我打下鸿蒙树,让朱厌照顾我,让守照珩拦着我,你……”她说着,又难受得厉害,“太自以为是了!”
  很快,落摇又放软了声音,同他道歉:“对不起,我也自以为是了。”
  她说的是三百年前。
  夜凰找回烛照记忆的那一刻。
  她做的事同此刻的夜清一般无二。
  彼时她知道,必须有一人守护鸿蒙树。
  不是她,就是他。
  夜凰尝尽了万年孤寂之苦,哪会让夜清来承受。
  她化作无心无情无我的模样。
  甚至不惜毁了他的魔髓,废了他的修为,将他击落至幽荧深渊。
  继续沉睡吧。
  睡着也比这无尽的折磨好太多。
  只是夜凰没想到,自己会再度离开鸿蒙树。
  化作落摇又去了幽荧深渊。
  夜清再度被她唤醒了。
  兜兜转转到此。
  夜清还是替她入了鸿蒙树。
  夜清终是没忍住,伸手拥住了她:“我不是不想和你商量,只是这事只能如此,我若同你说了,你肯让我供养鸿蒙树吗?”
  他旋即又哂然道:“你看,不说也没用,谁都拦不住你。”
  若是他没有沉睡万年。
  许是能有更精妙的布局,许是能拦下她。
  然而他只苏醒了这六百年。
  而她存在了万年之久。
  夜清又同她说道:“你看你已经守了万年,也该出去看看了,只一千年,一千年好不好,你到时再来替我。”
  落摇看他:“然后呢?”
  夜清垂睫:“你若是想,就在这里陪陪我,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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