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节

  然而此刻手握着?屛玉县大权的杜仪也?不好?受,他?无心玉屏县,只?想在这里?修生养息一段时间,哪里?晓得白?亦初竟然将这大权交托到自己的手里?来,心中实在是自责难当。
  倒是手底下的陈正良劝着?:“是小霍将军的一片心意,少主如今择决艰难,怕是小霍将军也?看在眼里?,斗胆替少主您做了这个决定。”
  姜玉阳也?附和道:“正是,如今齐豫两州战火已起,全?磐两州又俱毁,天下老百姓正是惶恐之际,少主您如今又有公孙与霍家两门猛将在跟前,还有何所惧?”
  “我不是怕,我是怕战起百姓寒苦。”杜仪即便早早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也?是从小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试想当时也?算是太平盛世了,可他?们这些底层庶人仍旧过得不如意,若真再起战火,那天底下将是真真生灵涂炭,没有一点活路了。
  陈正良一直觉得杜仪有贞元公的仁德,但这父子?俩都少了些杀伐果断,若是如此妇人之仁,将来怕也?难成大事也?,要步贞元公的后尘啊!
  可是将他?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头急得不行,只?揪着?下巴底下的几抹白?须,“少主啊,老朽总共撑死了也?就活个三万天,这已经将近大限了,就不能让我陈某人闭眼前,看一看这天下盛世如何?”
  他
  ?是个急性子?,长吁短叹,见杜仪没个反应,只?有指着?这屛玉县,“天下如何治理,这屛玉县就是现成的例子?,许多律例老朽和诸公都瞧过了,到时候少主您照搬就是。猛将,您要,有!霍小将那样子?,简直和当年他?爹一个模样,再有公孙家的四个小儿郎,哪个上阵不得以一敌百?”
  姜玉阳怕他?将人逼得太过,又见他?情?绪比心怀愧疚之心的杜仪都还要激动,只?一把将他?给强拽了出去?。
  老头还不满,“姜家小子?,难道我老头还说错了不是?”
  姜玉阳则安抚着?,“我瞧少主这样好?,重情?念旧!将来若真是功成名就,即便我们不求什么富贵荣华,但也?好?歹能保半生平安。”
  他?这话,倒是一下提醒了情?绪颇为激动的陈正良,忽然想起了那些开国元勋们的惨痛下场,一时也?是干咳了一下,“姜家小儿,你不可胡言。”但一头又摸着?那下巴的几根白?胡须,自省起来:“或许,的确需要些时间给他?考虑。”
  “正是该这样,赶鸭子?上架,也?得有个过程,更何况少主对于周姑娘和白?公子?是怎样的感情?,您该清楚,这如今权力是白?公子?自己给的,少主心中本就有愧,您还这样催促他?做决定,实在是不妥当。”别人不知道,但姜玉阳清楚得很。
  当年周梨救了他?,后来白?亦初又和周梨拿命换了他?的命。
  当然,这些年来,少主能活下来,替他?付了性命的人不在少数,但叫他?记忆深刻,叫他?有了这后来这如今的,是周姑娘和白?公子?。
  所以杜仪能理解少主对他?们的感情?,和杜屏儿其实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已是当自家手足,如此自然也?是需要时间来接受。
  不过让姜玉阳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个小孩童,带着?那一帮朋友,真将这屛玉县治理得如同世外桃源。
  姜玉阳想,这大概就是贞元公所预想的盛世吧。只?有长幼有序,尊卑不是出身的贵贱而分,女子?不必拘在后院里?缠花浣纱,也?可踏出大门来。
  第98章
  一时想起这城中种种便宜之物, 皆是出自那远在临渊洼的陈慕之手,便朝陈正良叫道:“陈老,您家中有这样?一个宝贝, 实在不该藏匿着,我听闻他同阿梨做了个什么手镯一样?的弩箭,那咱们?若是有足够的料子, 他是不是可一人一手?”
  说起来,这陈正良也非是那无名?之辈,乃芦州知府陈家祖父辈,便是当下芦州知府陈大人,也?要唤他一声?叔父。
  只因他年少时候追随着贞元公,后又为那兰台案子,生怕牵连了家里人, 做了个死遁, 从此断绝这关系。
  家中除了陈慕他父亲这一辈子,往下的小?辈们?,都皆不知还有这样一个亲戚所在。
  也?是如此,当日他们?路过临渊洼之际,陈慕见了也?当是个陌生人来瞧,并未放在心上,只去和那杜仪见了礼, 便又一心钻研他那一堆破铜烂铁。
  陈正良也?是把这个小?辈给忘却了, 眼下叫姜玉阳给提起,顿时喜开颜笑的,“我陈家祖上荫庇, 得了这样?的子弟,等寻个好时机, 我也?该写信回去与我这些个侄儿们?,好好说道说道。还有我们?陈家虽是比不得你姜家,但三瓜两?枣,我陈家也?是能拿得出来的。”主要,也?好让这陈慕不必躲躲藏藏的,家里知晓就知晓,有自?己这个老辈子护着,他爹难道还敢继续阻拦他不是?
  更何况他做的这些个事业,哪一样?不是帮顾着民?生的?那自?己在道路上行走运送货物的木流马,街道上自?己摇旗子的路标等等。
  反正这样?的好东西,他做得这许多,叫着陈正良来讲,比他那老子做官的贡献都要大呢!
  姜玉阳知道他老虽是一把年纪,但却是有几分顽童心的,最?是爱攀比,如今见他又提起要陈家为少主大业做贡献,只好笑起来:“谁要你那个三瓜两?枣,你还不晓得,澹台家那少主,如今是全力支持少主的。”
  柳相惜是真?真?切切被何婉音刺杀过,甚至是还计划绑架的,但是都已失败告终了。所以他对于?周梨那个先?知梦,也?是万分放在心上的。
  因此在和白亦初挈炆他们?总结出杜仪就是顾家那信里说的转机后,也?是当机立断,白亦初把大权交给杜仪,他则愿意出这银子。
  与其?如同梦里一样?,叫那何婉音给拿去了,倒不如现在自?己就给拿出来,还是自?己家赚得名?声?,而非那何婉音占了便宜。
  所以眼下已经是发动了他澹台家的所有渠道,无论如何也?要给陈慕弄来那些金属,总不能叫白亦初以后就穿着这一身?儒衫上战场去。
  那样?阿梨不得担心死?
  反正指望着临渊洼,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凑齐一套像样?的铠甲呢!
  更何况,现在挈炆还日日催着陈慕要什么大些的碎石机,叫柳相惜来说,现在那几个小?的将就用着就是了。
  而当下陈正良听得姜玉阳的话?,也?是又惊又喜,颇为激动道:“天命所归啊!你说着老天爷都逮着给少主喂饭了,他还有什么可愁的?”
  姜玉阳见他又开始老调重唱,决定不理会,抽身?先?跑了。
  然刚到衙门口?,却遇着一对衣衫朴素的主仆,正垫着脚尖往衙门里探,见了他,那个小?厮装束的只上前打躬,“这位爷,劳烦您打听一个人。”
  此刻已经是夜深,他两?个一口?的外地口?音,却跑到衙门来寻人,倒是叫姜玉阳疑惑。又因见那小?厮穿着洗白蓝圆领道袍的主人也?同自?己见礼,便回了一个,“两?位自?远而来,是想找谁?”
  那小?厮见此,忙示意他主人回话?,但他主人似有些脸皮薄,张了张嘴没开口?,于?是把这小?厮给急得,只忙道:“公子,我们?找一个叫萝卜崽的。”
  原来这对主仆也?不是旁人,正是那年白亦初在上京中状元时候认识的珑州考生段少白和他的小?厮四饼。
  四饼的意思,叫他家公子直接找白公子就是。哪里晓得他公子觉得白公子
  也?不是特别熟悉,不大好意思。
  于?是他久见段少白不肯开口?,只能提起自?己和萝卜崽的兄弟情义来。
  但不曾想,如今萝卜崽也?是个快要弱冠的少年了,在这屛玉县也?算是小?有名?声?,八面玲珑,哪一方事宜他都能帮个一二。
  所以姜玉阳自?然晓得他,当即只笑道:“原来两?位是萝卜崽的知交好友啊,既如此先?请。”
  但也?不好直接请了去衙门,只在衙门对面的茶楼里喊了茶,打发一个衙役去找萝卜崽来。
  四饼是个自?来熟,不然当初也?不会跟着萝卜崽一起帮周家接送客人了。
  席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涓涓而谈,那段少白则一脸尴尬地在桌子底下踹着他,但丝毫没有用。
  他将段少白平生事迹,从少年幼年丧母少年丧父,全靠给人抄书度日,辛酸寒苦读个十年书,一朝也?算是出了人头。
  但来京路上又遭绑匪,险些做了压寨的粉面相公等。
  后来做了官,因公正清廉,不合那一帮大腹便便的庸官之群,四处被排挤被陷害,还险些丢了脑袋,无奈便自?请辞了官,主仆二人一起跑来这屛玉县投靠白亦初。
  姜玉阳听罢,并未嘲笑段少白,反而长长叹了口?气,竟是十分难过道:“当今这世道,像是白兄这般郁郁不得志,空有一腔抱负的大有人在,可惜啊。”
  四饼也?可惜,但他可惜的是自?己追随了公子这么久,仍旧没享福,不禁开始反思起来,果然是自?己命不好,所以连带着公子一起给受累了?
  因此听得姜玉阳叹气,也?跟着长吁短叹。
  段少白见他两?个叹气,也?无奈跟着叹气,“罢了,世道便如此,也?不当我一个人,白兄不也?一样?。”
  正说着,便听得外头传来萝卜崽激动兴奋的声?音,“是四饼兄弟么?”
  说起来,萝卜崽早前除了自?己那一帮要饭的好兄弟,可就四饼一个手足了,如今晓得他寻来,哪里会不高兴?因此也?是这人还未到,声?音就先?钻进?来。
  四饼几乎是听到他声?音那一刻,人就高高地跳起来,连走带跑地冲出去,只和他这好兄弟抱在了一处,“天可怜见,老兄我又见着了你,你不晓得这几年我和我家公子过的是什么艰难日子,日日叫人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你快瞧我这脖子,是不是都弯了?”
  段少白已经行出来了,见他那般夸张,也?是忍不住好笑,一面同萝卜崽打招呼,“几时不见,你是越发有样?子了。”
  “承蒙我家公子小?姐,如今我也?是个体面人了。”萝卜崽笑着,见姜玉阳也?在,只抱拳行了个礼,“姜公子好,实在劳烦您了。”
  当下也?是因夜深人静,如今自?己也?有寓所,自?不好叫人住宿在外,于?是同那姜玉阳道了谢,招呼过后,只请了段少白主仆一同往他的住所去。
  自?打周家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萝卜崽也?元氏那里做商量,带着几个兄弟伙搬出来,到底周家这边都是姑娘们?较多。
  公子们?虽也?住在这里,但极少回来。所以他也?是觉得终不大好,给搬了出来。
  如今这房屋里,就住着他们?几个单身?汉子,未免是少了几分鲜活气息,又因白日里到底的过度忙碌着,这脏衣裳也?不见得马上就能洗了,便还多几分酸汉味道。
  他领了人进?门才反应过来,十分窘迫,只大声?招呼着六爻他们?几个出来收拾,一面忙去给段少白主仆俩切水果,又从外头喊了吃的来。
  段少白见此,十分过意不去,“萝卜崽兄弟,倒不必如此麻烦,我们?主仆已经吃……”
  然而‘过了’那俩字没说完,四饼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噜’叫起来。四饼倒是一点?不见外,只拿起水果就往嘴里塞:“公子,又不是外人,咱不必客气。”
  “就是,段公子何必客气,那是我家公子小?姐都不在,不然待您这等贵客,哪里轮得到我来。”说话?间,萝卜崽已是从外头接了一篮子新鲜的凉拌面进?来,一面往桌上拿,一面夸赞道:“他们?家的凉面最?是地道,还有这巴掌大的白脚虾,都是新鲜从河里捞出来的,里头的木瓜丝酸酸甜甜的,好吃得很,最?是下面。”
  四饼早就馋了,他公子本就口?袋单薄,两?人的盘缠早早就用完了,从磐州全州路过的时候,更是心惊胆颤,生怕叫那边残留的瘟病给传染了,有多余的也?不敢放进?嘴里去,就怕病从口?入。
  好不容易到了这灵州城,要不是自?己死皮赖脸跟人求,又是拿文书做保,人是不会允他们?进?城来的。
  说起来也?是可怜,主仆俩到如今,是一顿饱饭没有吃过,也?是这般人都饿得面黄肌瘦的。
  如今别说又是鲜虾又是面条水果的,便是给一碗糊糊,他两?人也?吃得香。
  所以四饼也?等不得他公子道谢,就赶紧拿起筷子端起碗来,一边吃只一边含糊不清道:“老兄,多谢了。”
  “多谢了。”段少白听得萝卜崽那噘嚼食物以及这吸入鼻尖的香味,也?是有些忍不住。
  萝卜崽趁着这个机会,只去找了自?己的两?套干净衣裳来,给他两?人将房间和沐浴的水都准备好,待二人吃完后,休息喝了些果茶,便请去休息。
  其?中他主仆如何道谢,且不多说。
  只又说隔日一早安排了早膳,正巧认作妹妹的沈窕喊了千珞一起过来给他们?送昨晚金桂兰做的竹筒粑。
  千珞便瞧见了段少白,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睛,便试探地叫了一声?:“白公子?”
  能这样?叫自?己的,段少白只能想得出一个人来,便是当初自?己去往上京赶考途中,被绑去寨子里认识的那个烧火丫头。
  所以也?不敢确认是不是自?己幻听,毕竟两?地天各一方,她如何会在这里?但还是下意识地四处搜寻着声?音来源。
  果真?见了是她,当下也?是满脸的惊讶。
  而这头千珞已是顾不得手里的篮子,只蛮横地塞给了沈窕,朝着他奔过去,一把抓着段少白的袖子就兴奋地问:“白公子,你怎在此处?我没有看错吧?你可是考上了?”她话?多,问了后见对方穿得有些俭朴,方觉得失言,便连忙又笑道:“没有考上也?不要紧的,反正你会念书写字,我们?这里正在开办书院,要的就是识文断字的人,你且留下,以后一定会有大造化的。”
  四饼闻声?出来,见此光景听了这话?,哪里还不晓得眼前的千珞就是当初公子在土匪窝里,给公子偷偷拿东西吃的烧火丫头。便笑道:“是千珞姑娘吧,我家公子还一直叨念着你的好呢!没曾想你们?有这天定的缘份,隔了千重山万重水,竟然是这方宝地上遇着。”
  他这一番话?,顿时将那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千珞说红了脸皮,也?反应过来男女授受不亲,忙松开了段少白的衣襟。
  萝卜崽也?过来了,只和沈窕打了招呼,笑道:“既然是旧识人,段公子也?不必拘礼。”一面悄悄和沈窕说起段少白的崎岖仕途,又问:“可是晓得公子姑娘他们?几时归来?”
  段公子当初也?是榜上有名?的,就这样?糊里糊涂去做了先?生,到底是可惜了几分。倒不如等公子他们?回来给做个引荐,想来也?能多展他的才能。
  沈窕摇着头:“还不曾有信,但想来要不了几日。”叫他不必担心。
  本来萝卜崽今日是有要紧事情,还有些担心冷待了这段少白主仆俩,眼下见千珞与段少白分明那就不一般,也?就索性将人交给她去。
  千珞也?是个实心眼,再晓得段少白这与自?己分开后的所有经历,也?是哭笑不得,“只差一点?,我们?便在上京遇着了,偏是我晚了些。”如今倒是巴不得寨子早些被灭了才好,那样?自?己早点?被周家买回去,也?早些遇着段公子。
  不过眼下还有些责备段少白当初居然不信她,连个姓都不告知。
  导致她以为一直都是姓白。
  而主仆有了千珞做引,倒是在城里转了两?日,将这屛玉县也?是了解个透彻,又见虽是破旧了些,但处处都体现着生机,当下也?是觉得此处来对了,打算就此在这里安居。
  也?是在千珞的帮忙下,拿着自?己的文书户籍到衙门里去做登记,也?分了房屋和良田来。
  不想那做登记的人如今是杜仪安排的,见他是和白亦初挈炆一年的进?士,也?是马上就拉着他问东问西,询问他的志向来。
  那意思分明是要留他下来,做个事情。
  段少白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应承下来,隔日就将分来的地给四饼拿去打理,自?己也?是上衙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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