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两人的身上,都有着那人飞溅出来的鲜血。
  仓惶逃出来,一下就迎上了?附近的人。
  只不过是个头发像是炸开的栗子壳儿的男孩,他?看到周梨和白亦初的时候,愣了?一下,可能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他?张口要大喊人在这里。
  但是下一瞬,他?的声音变小了?,口中?的话也变了?。
  从‘人在这里’变成了?‘求你们带上我’。
  白亦初看了?他?一眼?,拉着周梨就跑,没去管他?。
  那男孩愣了?一下,想着没拒绝,那就算是同意,然?后跟在他?俩身后一起逃。
  也亏得?昨晚两人先在镇子上找栖身之地转了?一圈,算是有些印象。
  如?今雪在那微弱的太阳下融了?更多,就更方便他?们熟门熟路地逃出镇子了?。
  只是期间也有不少险况,好几?次都险些与那些人撞上。
  好在最后都躲开了?。
  两人逃出了?镇子好一段路,都没敢歇下来,直至周梨实在是喘不过气来,白亦初回过头,除了?那个栗子头追来,不见任何一人,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你歇会儿。”一面从怀中?逃出水壶递给她?。
  他?也学着周梨当初给他?暖炒面汤那样,这水壶他?贴身带在身上,如?今拿出来还带着几?丝暖意。
  周梨也没拒绝,这个时候矫情拒绝不喝,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喝一口水,身体舒服了?许多,恢复得?也快,也算少给白亦初添麻烦。
  也是他?俩歇气这功夫,那栗子头也追了?上
  来,但并没有靠近,就远远地蹲在一头休息。
  显然?他?也累得?不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见着被白亦初照顾的周梨,眼?里闪过几?丝羡慕。
  周梨喝完,将水递给白亦初。
  白亦初也仰头喝了?两大口,但并没有揣进怀里,反而是在自己的手心倒了?些许。
  正当那栗子头好奇他?这举动之时,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只相当丑陋的黄狸花,身上的皮毛像是被大火炙烤过一样。
  只见它凑到白亦初的手前,伸出舌头一下将那些水给添了?个干净。
  做完这一切,白亦初才将水贴身揣起来。
  周梨将喝完水的阿黄抱在怀里,任由白亦初拿袖子擦拭他?脸色的血迹,“咱们现在去哪里?”
  “他?们也许没在这镇子上多停留,不如?咱们返回家?吧,眼?下雪也开始融化了?,虽可能错过了?春耕,但这一切都在慢慢恢复,大家?也就回来了?。”昨夜所见的那一幕,让白亦初不敢去往那一方向?想,更怕周梨接受不了?,所以便这样说。
  如?果还活着,自然?会回到自己的家?乡故土。周梨也没有反对,但还是沉思了?半响才点头,“好。不过我们原路返回么?”这镇子毁成了?这样,也不晓得?叫个什么地名,不然?的话还能判断一下他?们家?的那个镇子在哪里?
  不过周梨转头一想,现在到处都是这样的流民?,走?大路反而危险。于?是便立即又做了?决定,“原路返回吧。”
  对比起人,她?还是觉得?野兽亲切几?分。
  白亦初也同意。
  栗子头离他?们俩不算远,也听了?个大概,虽不知道他?们的家?乡在哪里,但还是打算一起跟着走?。
  最起码这两人,应该不会像是那些人一般丧心病狂。
  原路返回,倒是轻松了?不少,一来熟,二来这雪融得?快,许多朝阳的地方,竟然?都已经露出了?山石土地该有的样子。
  这白雪太刺目了?,如?今看着这脚下的泥泞盘山路,竟然?觉得?是那样的亲切无比,只不过雪不断融化,山上流下来的积水便越来越多,很快就将这山路给湮没成了?溪流,周梨那棉鞋如?今全是泥水,变得?沉重无比。
  白亦初见她?每一次抬脚都那样艰难,索性?叫她?脱了?鞋子,然?后自己背着她?走?。
  也是这个时候,白亦初才看到周梨一双脚全是冻疮。
  周梨一直觉得?好了?,因为没有什么感觉。
  然?而哪里有那么容易就好了??如?今她?的两只脚几?乎都变了?形,那脚指头呈青紫泛还着亮光。
  白亦初看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你,你是猪么?要是冻坏了?腿,以后我便不要你了?。”他?话虽是说得?如?此无情无义,可那颤抖着的手却已经将麻利的将自己棉衣的两只袖子扯下来,然?后将周梨的两只脚包起来。
  周梨并没有什么感觉,反而笑着安慰她?,“用我奶的话说,这里可没肠子,死不了?人的。”
  可她?越是不当一回事,白亦初心里就越是难受,更是自责愧疚,他?早该发现的,周梨一直比他?走?得?迟缓,他?还在心里想可能周梨是女孩子的缘故,或者是自己有武功,所以她?比不上自己。
  但凡自己细心几?分,早发现的话,她?的脚就不会这样严重了?。
  他?将周梨背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泛着眼?泪,想他?小小一个男子汉,当初挨了?那么多打都没掉一滴眼?泪,可是在周梨的身上……还不晓得?的掉了?多少眼?泪呢!
  也是因为周梨的脚,他?们回到了?此前那个毫无颗粒的小村子,白亦初停了?下来。
  地里的雪融了?,田地里的一切也都重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在田里寻找着去年的茄杆,这是乡里人家?的土办法?,用这个茄杆熬水泡脚,最能治冻疮。
  只是眼?下他?唯一能找到的办法?。
  可那栗子头一直跟着他?们,把周梨一个人放在村里他?也不放心。
  所以当他?拿出绳子走?向?栗子头的时候,那栗子头吓得?两眼?圆睁,满目的惊恐之色,只大喊着,“别杀我!”
  也是他?这一喊,那往日里故作的粗哑嗓子也就变了?音调,更像是个姑娘家?的声音。
  但即便察觉到栗子头是个姑娘,白亦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眉头也没皱一下,继续将她?给绑了?在了?另外?一间空房里,叫阿黄守着周梨,才敢出去。
  周梨这屋子里,他?烧了?两个火盆,床上也是他?躺进去暖了?,才叫在火塘边烤火的周梨进去睡。
  周梨心里是感动的,但也没有拒绝白亦初的好意。她?觉得?自己是了?解白亦初的,自己若是不要他?这些付出,只怕他?还着急。
  只不过如?今晓得?那栗子头是个姑娘,心里稍微有些诧异,一时又觉得?这个姑娘倒是聪慧,瞧她?那栗子壳儿一般炸开的头发,想来一发生干旱的时候,她?就自己刮了?头发。
  不然?就她?这样的小姑娘,很难活到现在的。
  不过也有可能,她?从前是个小尼姑。然?后便想到了?花慧,这天灾来得?太汹涌,让她?都没来得?及打听花慧的消息,便已经处于?那种心惊胆颤的环境里。
  花慧家?里,那个男人不在,就她?和那个比她?小两岁的继子和还在襁褓里个继女,可谓是一点防御的能力都没有,偏家?里还有些小钱,正是那些平日里在街上偷鸡摸狗的癞子们最好的目标了?。
  她?想着花慧,又想着姐姐周秀珠他?们,大抵是真的太累了?,如?今得?了?这样一个好环境,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先她?的脑子一步进入了?休息状态中?。
  她?是睡着了?,但阿黄还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直至白亦初从地里找回去年的茄杆,熬了?水端进来给她?泡脚,周梨才被喊醒。
  所剩的食物并不多了?,就是些兔肉干,可是那个颜色周梨却有些难以吞咽,这总叫她?想起在镇子上那一幕。
  然?后也想起了?隔壁被白亦初绑着的那姑娘,“你放了?她?吧,喊她?在这村里到处看看,有没有吃的。”没准是他?们上次漏掉了?呢!
  白亦初颔首,“你继续泡着,我一会儿再?来给你加热。”然?后才出去。
  随后周梨便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
  在被绑着的这段时间里,栗子头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濒临垂死的状态中?,她?觉得?白亦初回来,肯定就把自己杀了?,毕竟她?也发现,白亦初和周梨根本就没有什么粮食了?。
  他?们俩连杀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都不怕,说不定也会杀了?自己。
  于?是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俩逃跑呢?还不是死路一条?
  然?而就在她?这漫长的悔悟中?,白亦初进来了?,冷着脸将她?身上的绳索给解开,见着瑟瑟发抖的她?,这才道:“我们不会杀你,可是我们也没有食物,你自己到村里找一找,如?果有多余的,再?叫我们。”
  他?说完,就回了?隔壁暖烘烘的房间里。
  栗子头缩在墙角,直至白亦初走?后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那种劫后余生的快活感无法?言喻。
  这会儿也才想起回早就走?了?的白亦初,也不管他?是否能听到,窃喜地回了?一个‘好’字,然?后开门出去,挨家?挨户继续找吃的。
  只是这偌大的一个村子,也不知道当初的村民?怎么办到的,各家?各户那地窖比脸都干净。
  像是周梨他?们那个村子,大部份人家?都只能带走?一部份粮食,剩余的都给储存在地窖里然?后封死。
  当初那些贼人进村子,想是因为被白亦初惹急了?,最后粮食也没搬,反而在盛怒之下一把火直接烧了?村子。
  但即便如?此,许多封死的地窖里,粮食还是保存了?下来。
  周梨想着自家?的地窖离地面还有一人多高的泥土,总不能因为那大火熏烤而坏掉的。
  所以她?现在倒是不担心接下来这极端天气结束了?,家?里会缺乏粮食。她?现在所担心的是,这样的极端天气什么时候结束?接下来这些天,这村子里找不到一粒粮食,他?们这些天又将怎么熬过去才好?
  泡完了?脚,白亦初给她?擦拭干,又让她?重新躺到了?床上去。
  说来这村子实在是干净,早前他?们来时候一颗粮食不
  见,连匹步也没有,眼?下周梨身下的褥子身上盖的被子,全都是白亦初从村口那破庙里扯下来的幔帐层层叠叠给做的。
  这要命的当头,想来菩萨也不会埋怨他?们了?。
  周梨回到床上,想着所剩无几?的粮食,期待地看朝那窗外?,“若这天气逐渐好,兴许万物复苏,咱还能吃些草根填肚子。”
  白亦初今儿在田间地头找茄杆,也发现了?那白雪融化后暴露出来的地面,的确是露出了?几?分生气,口气肯定地安慰着周梨,“饿不死的,我想要不了?几?日,等着雪彻底融化,天气就正常了?。”
  只要天气正常,一切都将回到原来的位置,到时候在山里,哪里还担心什么吃的。
  那会儿该担心野兽了?。
  周梨这会儿却是没有半点睡意了?,“若真如?此,想来朝廷很快便会组织赈灾,老百姓们也能早早回到家?乡。”虽然?对于?赈灾不报什么希望,毕竟这自古以来,靠着天灾人祸发家?致富的人实在是不少。
  但多多少少,老百姓们还是能分到些许的米糠。
  她?这样一说,让白亦初心底也升起了?几?分希望,但一想到周梨的这身体,如?何舍得?她?接下来和自己饿肚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到附近的山里碰碰运气。
  山里的野鸡兔子再?怎么廋,一二两肉总归是有的吧?阿梨这一阵子东奔西跑,又过度惊吓,只怕现在就是强撑着身体罢了?。
  他?作为一个男子汉,不能让周梨倒下去。可对于?那个女扮男装的栗子头,白亦初也不放心,决定等那人回来后,继续给绑了?自己再?去山里。
  于?是和周梨说道:“再?过会儿,那人该将村子都转完了?,若是她?没回来,想是跑了?。若是回来,我给她?绑了?在这里陪着你说话,我去山边转一转。”
  周梨想着那栗子头,也就是和他?们俩一般大的年纪,人若真有什么歹心,早前就出卖他?们了?。于?是便道:“不用了?吧?我瞧她?也是可怜人。”
  “这什么时候你怎还有怜悯之心?你看 这人晓得?铰了?头发女扮男装,可见有不少心眼?,谁知道隔着这一副皮囊,里头到底是个什么狼心狗肺呢!”他?说得?头头是道。
  理论上说,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可讲。
  周梨终究是被他?说服了?,“那好吧,只不过你也小心些。”
  果然?,两人等了?没多会儿,外?头就传来了?那栗子头的脚步声,只不过这轻盈的脚步声,明显就是在什么都没寻到了?。
  白亦初起身一把将门拉开,见她?果然?空着手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他?便朝栗子头招了?招手:“你过来。”
  栗子头还以为,白亦初慈悲心大发,要分自己一粒肉干。
  没想到她?一到门边,就被白亦初五花大绑。
  不过这一次比上一次好些,没将她?仍在隔壁那冷冰冰的屋子里。
  “你留在这里陪阿梨,可别动什么邪念,不然?叫阿黄挠花你的脸!”白亦初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朝栗子头说着,转头又换了?一副温柔和蔼的面孔,“阿梨,你要是累了?就睡会儿,绳子我绑得?可结实了?。”一面揉了?揉旁边阿黄的脑袋,“阿黄你可要保护好阿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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