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那胡爱华这么挑拣了一番碎布头,满载而归,结果一抬眼,便看中了孟砚青看的那件软缎被面,她看了好一会,才道:“这个做得可真好。”
孟砚青便从旁道:“是还不错,这位婶真是好眼力。”
孟砚青这一说,胡爱华看过来,一看之下,便惊到了。
她惊讶地望着孟砚青。
孟砚青礼貌地笑笑,是陌生人那种含蓄友善的笑意。
胡爱华却忙叫住她:“这位女同志,你,你——”
她竟说不出什么来。
实在是太像了,关键是,那孟砚青已经去世十年了,而眼前姑娘看着也就二十岁上下,怎么想怎么不合常理。
孟砚青道:“婶,怎么了?”
胡爱华见孟砚青不像认识自己的样子,只好道:“女同志,你姓什么,我看着你像极了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孟砚青道:“我姓孟,叫孟砚青。”
胡爱华一听,惊讶不已,狐疑地道:“你叫孟砚青?”
孟砚青颔首:“原先叫孟建红,后来家里人给改的,说是随着一位有福的亲戚取的。”
胡爱华听这话,陡然明白了:“你知道新街口的陆家吗?你们本家有个姓孟的嫁给他们家。”
孟砚青:“当然知道,我们是祖上联过宗的亲。”
胡爱华恍然:“那我明白了,怪不得呢,你和她长得可真像。”
不过竟然取了一个和人家一样的名字,这小算盘打得有点噼啪响了。
孟砚青便笑了:“是,别人都说我和她长得像,因为这个,我也打小学学珠宝首饰,想着以后做这个买卖呢。”
胡爱华:“那怪不得,说起来,我和她可是熟得很,那可真是一个大美人,性情又好,学问又好的,可是年纪轻轻的——”
她摇头叹息:“可惜了,可惜了!”
孟砚青便也跟着叹了一声:“我听我家里提过,是挺可惜的,她死得不是时候,再多撑一两年就好了。”
胡爱华:“说得可不是嘛,其实她多撑一年,也就熬过去了。”
两个人这么说着,竟凭空多了几分亲近,于是孟砚青便约了胡爱华去一旁的咖啡馆喝咖啡。
其实这咖啡很贵,都是供应外国人的,胡爱华看孟砚青阔气,自然是喜欢,她就喜欢这些时髦的,奈何手头窘迫。
两个人坐着喝咖啡时,胡爱华也是机灵人,她和孟砚青聊了几句后,很快就套出来许多话,知道孟砚青是香港珠宝公司在大陆的总代理,而且还在首都饭店包了一个柜台。
她惊叹不已:“看不出呢,年纪轻轻的,这么能干,有本事!”
孟砚青只笑笑:“运气罢了,说起来,也是多亏了陆家那边,我和那没了的亲戚长得像,借了她的光。”
胡爱华听着便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她赞赏地道:“这是一桩巧宗,我听说陆家那位,可是一直惦记着,这不,前头的那个走了十年了,他还是没结婚呢。”
两个人这么聊了一番,散的时候,胡爱华说好了赶明儿再过来找孟砚青,她有一个床围子送给孟砚青用,孟砚青自然应着。
她知道,不需要自己做什么,胡爱华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用陆家狐假虎威,再拿首都饭店柜台做噱头,胡爱华肯定抓住这个机会。
别看这老太太五十多岁了,但她是旧社会闯荡出来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做柜台有经验。
孟砚青自己各方面都不差,什么都懂,但她唯独有一样不好,到底是自小富贵千金大小姐做惯了的,嫁到陆家也是被千娇百宠的,虽说如今没了往日架子,但让她站在柜台前四处逢迎说好话,她还真做不到。
胡爱华就有这个本事。
*
连着两天,她都忙着和谢敦彦接触,和谢敦彦初步敲定了合同。
谢敦彦自然有专门的律师来处理这些,相比之下,孟砚青就显得势单力薄了。
以前陆家有不少法律学大部头著作,陆绪章喜欢读,她偶尔也读读,虽然都是死板条例而不是什么实务,不过举一反三,她倒是多少知道一些,不至于吃大亏。
当然光有这些还不够,恰好这个时候霍君宜邀请她共进午餐。
她现在自然没这闲心,忙着搞大事呢,霍君宜便问起来,她也就说了现在的情况。
霍君宜一听这个,也是意外。
他知道孟砚青的打算,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但他的想法还停留在“认为可以搞搞”。
这几天他忙着珠宝展览会的工作,这边珠宝展览会也才刚结束,他也想着问问她情况,看看怎么开展工作,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已经和谢家少东家谈妥了,竟然要签合同了。
他意外:“这么快?这才几天?对方就决定了要签?你确定?”
孟砚青:“是,他能做主,他打算尽快签了。”
她大概明白,谢敦彦这也是在抢,抢着把这件事办妥了。
霍君宜听着,抿唇笑了,他有些惭愧地道:“我明白了。”
他是在国有企业待习惯了,在这种系统内,办一件这种大事需要写报告申请,需要等待上面审批,一层层审批后再执行,做事效率非常慢。
这种整个大陆的合作代理从有意念到签合同,估计怎么也得几个月了,哪可能想到人家竟然几天就决定要签合同。
他笑着说:“是我习惯了国有企业的低效率了,现在改革开放,和港澳台同胞打交道,还是得多适应。”
孟砚青:“慢慢来吧,时代会变,人的思想也会变。”
当下霍君宜便找了律师,帮着孟砚青一起研究合同。
他们珠宝进出口公司自然有些和港澳台企业打交道的经验,对于这种合作的注意事项也多少知道,那律师帮着孟砚青反复研究,最后总算敲定了合同。
那天和谢敦彦签下合同后,一切尘埃落定,孟砚青也松了口气。
再过几年,国内珠宝市场政策逐渐放开,她手握香港珠宝独家代理权,到时候就是哗啦啦的钱财进账,当然了她现在下手早,等于小成本或者无成本提前套住一块大肥肉。
这也是捡大漏了。
拿着那鸿运珠宝独家代理权,她又和首都饭店谈柜台问题,包括门面装修,经营资格证书等,这些自然都由首都饭店负责,他们愿意付出一些成本引来这只金凤凰。
最后谈判焦点在于柜台的位置,毕竟他们将有五十多个柜台,谁占据什么位置这都得掰扯情况,最惹眼位置和不好位置能差出很多。
然而在这一块,首都饭店却并不让步,毕竟目前和他们谈的商家有王府井,也有菜市口百货大楼,更有一些上海老牌商家,这些一个个都是国有企业,架子大得很,如果柜台位置不好,那就是下他们面子,他们肯定不干。
孟砚青自然也据理力争,如此拉锯一番后,最后终于谈妥了一处位置,比王府井百货大楼的柜台稍次一些,但相对也是中上位置。
孟砚青还算满意,不过还是根据这个又再次要求,要求他们在抽成方面做一些让步,这事情谈到这里,对方也是没法了,只好向上面审批,认了。
至此,孟砚青手握首都饭店柜台的合同和鸿运珠宝的代理合同,这就是能下金蛋的鸡,她觉得自己以后可以躺着数钱了。
这时候,胡爱华也过来给她送床围子了,她趁机提起自己的需要一个掌柜,双方自然一拍即合。
于是很快谈妥了工资待遇,也会按照销售金额给胡爱华适当的提成,谈妥后,由胡爱华全权负责,这柜台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
这件事办得迅速而隐秘,前后也不过几天功夫罢了。
这天,谢敦彦要离开北京,他显然也很是春风得意。
香港珠宝公司和大陆的合作目前主要是三来一补,在深圳一带加工,加工过后再进行外销,而大陆这边市场对于香港珠宝公司来说,那就是一片荒芜的□□。
现在大陆正在改革开放,未来如果经济发展的话,这么大的人口基数,将是一块非常有潜力的市场。
在其它香港珠宝公司还被大陆市场保护政策挡在门外的时候,他竟然能将鸿运珠宝的店铺开到了首都饭店的柜台,让中国最有实力的八方来客看到他们的品牌,这就已经赢了。
这件事甚至已经和是否挣钱没有关系,更多的是广告,是对市场的试探。
所以当他终于和首都饭店以及孟砚青签订了三方协议后,他也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是自己在家族内部的一块基石,也许他的兄弟开辟了欧美对准了亚非拉,但他至少把中国大陆这片市场给牢牢地盯住了。
因为这个,在尘埃落定后,他显然也想好生庆祝下,正式公布。
于是他在山海酒楼摆下宴席,要正式公布这次的合作事宜,参会者除了鸿运珠宝在大陆地区的相关人员外,也包括首都饭店的彭福禄、中国珠宝进出口公司的工作人员以及其它一些相关职能部门的政府官员。
因为霍君宜也要过去,本来霍君宜约着孟砚青一起过去的,不过因为柜台布置问题,胡爱华要和孟砚青商量,所以她倒是晚了一些。
好在首都饭店外面永远都有出租车,她便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过去山海酒楼。
这山海酒楼也是北京城数得着的了,她过去的时候,酒楼整三层都被包了下来,装扮得金碧辉煌不说,还挂了红底金字的庆祝条幅。
她进去酒楼,过去一楼大厅,便要按照指示牌拾阶而上,谁知道这时候,却看到了一个老熟人,罗战松。
孟砚青认出来,站在罗战松身边的正是鸿运珠宝大陆区负责人孙经理,两个人显然很熟,正在那里低头嘀咕着什么。
听着那话语,孙经理想把罗战松引荐给谢敦彦,罗战松也精心准备了礼物?
这人……想多了。
显然这位得益于对未来几十年的先知优势,确实是能搞不少事情的。
他本来也确实可以搞出不少事情来
。
但是可惜,他遇到了自己,既然遇到了自己,总归还是棋差一招。
那罗战松乍看到孟砚青,也是一愣,之后便笑了。
他从口中拿出烟来,轻轻吐了口:“这不是孟大小姐吗,怎么,不在首都饭店当服务员了,跑来这里了?”
他是故意这么说,想在那孙经理面前贬低一把孟砚青。
孟砚青眼神淡淡的:“罗先生,好巧,又遇到了。”
罗战松噗地笑了,他没说话,只是看了眼孙经理。
那孙经理见此,拧眉:“这就是那位孟小姐吧?”
罗战松:“是。”
孙经理如有所思地看了眼孟砚青,便懂了。
他笑着说:“孟小姐过来这边是?”
孟砚青:“鸿运珠宝少东家在这里摆下宴席,我也过来凑个热闹。”
孙经理哈哈一笑:“这得有邀请函才可以进入,孟小姐,你有邀请函吗?”
孟砚青笑道:“我确实没有邀请函,不过我朋友就在里面,是朋友请我来的。”
罗战松嗤笑一声:“你以为这里是首都饭店,还有人护着你,随便让你进出吗?这是香港企业,不是俯首听令的国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