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节

  她听到广播里的新闻,跟周文芳说:“小芳,你先别说话,你听,广播里说什么?”
  周文芳闭上嘴听了一会儿,很快嘴巴张的下巴颏都要掉了。
  “是、是高考?!高考恢复了?高考要恢复了?!”
  周文芳这一年来一直跟花芽进行学习,花芽没有参加工农兵的推荐考试,她还以为花芽等着年底第二次推荐考试,于是就陪着花芽继续学习。
  她是万万想不到花芽等的是高考!
  突然听到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周文芳的嗓门不由得大了。还在睡觉的小毛听到声音,手脚蹬了蹬,哼唧着翻个身继续睡下去。
  而小希望不愧是磨人精,一岁多还离不开妈妈,必须妈妈抱他起来哄着。
  他的小眉头皱在一起红红的。
  周文芳伸手把他的眉头舒展开,转头跟花芽说:“咱们这下可是歪打正着啊!你不知道年初咱俩没报推荐考试,背后还有人说咱俩根本就是装模作样读假书!这下可好了,多亏咱俩翻来覆去的复习,我一定要参加这次高考!小花,你也考!”
  花芽等了多年,自然会考,而且她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海城的北大分校。
  林云端着切好的苹果上来,闻言说:“那我赶紧给你大姐夫去个电话,问问他招考的事!你们刚才听到什么时候高考?”
  这个日子在花芽心底存放多年,她愉快地说:“是十一月二十日高考!”
  林云把苹果盘放到她和周文芳的中间,转身就往楼下去。
  周文芳坐在床上感觉自己都要兴奋的恍惚,她絮絮叨叨地跟花芽说着:“考试时间太紧,咱们这些年一直都在学习,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就看大姐问过大姐夫,别出太偏的学科就成。”
  花芽对此很有自信,她激动以后很快恢复平静,轻轻地笑着说:“不会的,老天绝不会辜负努力的人。”
  第306章
  小毛被说话声吵醒, 转身抱着哥哥的胳膊,睁开眼睛,冲着花芽“咯咯咯”笑。
  花芽把他和大毛分开, 给他换上尿片。
  周文芳跟她说的差不多了, 看到花芽把尿片随手扔在小盆里, 问她:“该不会你家老顾还在搓尿片吧?”
  花芽说:“对啊,难不成我来搓啊?”
  周文芳说:“也是, 他们男人力气大洗的干净。”
  过了一会儿,林云打完电话上来,拿着一张纸,上面列着五六本书单。
  花芽接过来, 又给周文芳看。
  “这几本是你大姐夫推荐的参考书,你们看看,要是弄不到,回头让你大姐夫从北京寄过来。”
  周文芳惊喜地说:“不必麻烦你了大姐,这些书我们俩都有。”
  花芽跟林云说:“去年大姐夫介绍一位海城新华书店的人给我们认识, 我上他那儿拿过这些书。”
  林云替她们高兴说:“那可就太好了, 我还琢磨着也就一个来月, 现在看肯定不赶趟了。你大姐夫也说,好多人都在抢购这些书, 不少人没抢到呢。你们手上有, 我就放心了。”
  恢复高考的消息太突然,除了早有准备的花芽和被花芽一直带着学习的周文芳, 其他人都要疯了。
  恢复高考的第一年, 考试难度、考试范围都还没有很好的界定。
  自古以来, 读书都是老百姓能选择的最好的出路。寒窗苦读十年,才有得一争朝夕的机会。
  不光是海城新华书店, 连部队图书馆也都人挤着人。自习室也好,阅读室也罢,甚至活动室里都是学习的人。
  这可跟推荐工农兵大学不一样,高考的机会人人平等。但凡想考,不管是走应届高中生的渠道或是社会人士的渠道都能够成功报名。
  花芽知道头一年会有许多人报名,可没曾想会是这样的盛况。
  周文芳把登记册散开,将打好孔的新页码纸张加在里面。这段时间借书的人也翻倍的多,就连登记册都换了两本。
  花芽捧着小脸说:“有不少知青同志想要利用这次机会考回城市,竞争不知道多激烈。”
  周文芳想想也头疼,她的基础没花芽好,即便花芽说她的成绩值得一拼,她也免不了紧张。
  周文芳把自己的参考书往皮包里放,她用小牛皮给自己做了个大兜子。之前下过雨,把她的布兜打湿,里面的书也湿透了。牛皮包用的人不多,价格昂贵,好歹是能防水的。
  季川见她们准备下班,走过来问了几句工作上的事。
  花芽惦记着顾听澜今天可能出差回来,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
  她也把笔记本往包里塞,没抬头,感觉有一片阴影投了下来。
  “这位同志,我看你手里拿着一本《当代英语辞海》我想用这本《英文日常口语》和你换一换,可以么?”
  什么玩意?
  这俩是一个层次的书么?
  花芽抬头,居然看到不只一个人盯着周文芳手里的考试推荐用书。说话的这位男青年后面还有三个人站着,一副虎视眈眈的表情。
  她了然了,怕是这些人没能抢购到辞海,过来图书馆碰碰运气。
  高考消息的突然发布,社会各界人士给于高度重视。
  大禹岛教育环境比不上陆地,连个社会公共图书馆都没有。
  大禹岛第一希望中学的蔡校长静不下心养他的猪了,先跟周争渡商量着“教育共通”这件事,想着两所学校能够把高二的教学资源互通有无。周争渡自然是答应的。
  后来岛上一些进步青年也跟031建议请求,希望能在大禹岛上建设公共的学习区域。
  爱学习是个好事情,可建设学习区域,不单单是盖一个图书馆就成。资金、规划和人力资源必须都要跟上。
  高考在即,避免岛内社会人士动荡,抱怨岛内资源分配不公,031将公共区域的图书馆限时向社会高考考生们开放。凭借所在街道的介绍信证明考生身份后,可以进来借阅学习。
  这也多亏顾听澜在前两年将三区和公共区划分开,让公共区独立在家属区外。即便开放,也不会涉及到有人趁机潜入家属区,借以做出违法乱纪的事。
  只是社会考生方面素质参差不齐,避免不了一些矛盾的出现。
  比如今天,周文芳临下班就遇到这帮图书馆混混。
  带头的是个三十郎当岁的男青年,身后跟着三个男的。看打扮像是知青,若不是知道大禹岛没有知青下放,花芽肯定会被他们的骗了。
  她看看周文芳,若是周文芳跟他们闹起来,她就准备抡起小拳头锤死他们。
  大约知道在这里工作的都是军属,带头的男青年贾震说:“这位同志,你要是不舍得也没关系。毕竟你本身就在图书馆上班,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借到我们需要的书也是没办法,兄弟们无话可说。”
  他们在外面混惯了,见到俩位女同志和一个瘦溜的小眼镜在这里有恃无恐。他们一个个膀大腰圆,叉着腰就这样盯着周文芳和花芽看,想要无形的给于她们压力。
  花芽见周文芳被气的说不出话,对方一副油盐不进的鬼样子。
  花芽叉着腰冷笑着看着他们说:“你们大字不识几个,刚才看书登记都登不好。能放你们进来就不错了。这里是031图书馆,不是你们仗势欺人的地方,把你们身上的流氓习气收一收。”
  贾震又往前上了一步说:“你们利用职务便利,抢先拿到考试用书,你还有理了?起开,我又没跟你换书。”
  他见花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说:“要么把书给我,要么我就往上告。你们是军属又怎么样?我们还是老百姓呢。老百姓有国家撑腰,我们什么都不怕。”
  “我们不怕,就是军属欺负人而已,我们往上告。”
  “凭什么好书你们占着,我们老百姓就没资格看了?”
  花芽从前不是没遇到无赖,她把周文芳往身后一拽,说:“你们没看到书上写了名字?这是她的个人书籍,不是放在外面借阅的书。你们再捣乱,影响其他同志学习,我就叫巡逻队的人把你们赶出去。”
  他们身后有一位被称作张军师的年轻人,他用眼神示意贾震和胖子不要闹。这里的确不是他们的地盘。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军师推了推眼镜,跟花芽说:“资源要落在必要的地方才能够得到最好的运用。即使你们手上拥有好书籍,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张军师看着登记桌上花芽没收拾完的书说:“这个课本还是崭新的,再过二十天就要高考,这样的学习态度,我就不需要祝福你前程似锦,金榜题名。分数会教会你什么是现实。”
  花芽面对面看着张军师,被他的话逗乐了。
  她上本一模一样的课本已经被她翻烂了。这还是北京大姐夫寄过来的书。不敢说学的倒背如流,反正也差不多。
  花芽问张军师:“在分数教会我什么是现实之前,麻烦问问你,你觉得什么是现实?”
  张军师骨子里是看不起女性读书的。解放小脚没多少年,女同志脑子里大多都是相夫教子那一套。在他看来,紧迫的教育资源应该倾向男同志。
  “现实就是某些人读书,是纯粹的浪费资源。”张军师勾着唇角,自以为很潇洒的一笑说:“最后读完还不是要回归家庭,伺候一大家的吃喝拉撒。要我说,就做好贤内助的本分就行,何必好高骛远呢。”
  他话里的歧视让一边站着的季川感觉不适,哪怕他也是一位男人,但终归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他自觉挡在花芽和这么一帮二流子前面,哪怕自己的小体格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对未来的奋斗,是他所尊重和敬佩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心甘情愿的随军上岛,忽视其他人对他指指点点的目光。
  张军师见他们不说话,以为自己说的他们哑口无言。
  他穿着灰色夹克衫,留着刚剪的分头,自以为很帅气的扒拉着刘海。看起来就是流里流气的样子。他却觉得自己很帅。
  “你这就是胡说八道。”
  花芽跟他对峙道:“你脚下的土地之所以是自由的,那是因为国旗是红色的。而国旗的红不单单是男同志的血,也是无数女性英雄的鲜血染成的。你头上的这片天空的蓝,也包含着女性同志们的汗与泪。你的歧视只能更显示出你的无知、自私和愚蠢。”
  张军师冷冷地说:“看不出来肚子里有点墨水。不过那又能怎么样?”
  花芽淡淡地说:“你的狭隘和歧视,不会让你获得任何好处,你终归会为你的所言所行付出代价。”
  “代价?”张军师往桌子上点了点说:“我的代价不过就是让我读一所你们都羡慕不来的好大学。就凭你们的脑子,还有本事跟我说代价?”
  胖子趁他们说话的功夫回头看了眼,发觉不少穿着军装的家属瞪着他们。有的甚至站起来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找巡逻队的人去了。
  张军师又问了一遍:“不帮助群众?”
  花芽勾起唇冷笑着说:“别想道德绑架我们,有多余的资源,那也是我们自己的。我们想分享就分享,若是不想,你嘴巴吐沫星子说干了也别想。”
  季川也说:“主席都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你有本事在这边小声嘀咕,不如站在阅读室中央把你刚刚的话说出来啊。”
  周文芳也说:“你觉得你有道理你就站在人堆里喊去!你高考你就是人,女同志就活该给你让道啊?凭什么啊?凭你长得丑,破事多,乱做怪?!”
  张军师自恋成性,不接受别人对他的外貌刺激。他气急败坏地“诶”了声,提高嗓音说:“你这是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大家都听到了,有人攻击我。”
  花芽笑着说:“你也要认清楚事实。人啊分两种,一种是好看的,一种是难看的,你呀夹在中间,属于好难看的。”
  周文芳非常识趣,站在一旁说:“‘好难看’这个形容真贴切呀,啊哈哈哈。”
  张军师的脸一下红成猪肝,他再也憋不住自己的脾气,大声嚷嚷道:“你们都听见了?是不是都听见了?军人家属就能这么侮辱群众了?!”
  季川小声嘀咕说:“人家实事求是都不行啊。”
  阅读室里满当当的人,此时哄堂大笑。张军师伸手把前面的刘海捋到头顶上,气势汹汹地拿出杀手锏道:“你们怕是不知道他是谁吧?”
  他伸手指着贾震说:“说出来吓死你们。”
  胖子等人也在一旁附和着说:“别以为我们老百姓好欺负!”
  花芽早就想知道他是谁,要是知道他是谁才好精确打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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