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林云捂着嘴笑着说:“二妹你就去吧,我这边你不用惦记。”
花芽依依不舍地摆摆手,跟在方圆后面回家了。
方圆家里也弄了两口大酸菜缸,这就是家属们的标配。
她家里没有院子,就跟同样没有院子的家属们把大缸在花坛对面的空地上摆成一排。孙婶子被抓走以后,干部区的风气好了不少,她们也不怕有人偷拿自家的东西。
去年方圆只积了一缸大白菜,没想到还挺成功的,吃到二月份就没了。
今年林八一说什么都要多买口大缸回来,就是想多整点酸菜。
酸菜在北方来说,是家家户户必备神菜。
可以炖土豆、炖白肉、炖排骨、炖粉条、炖猪血肠、炖大骨棒.只要给个大铁锅,它能炖世界。
另外还能做成酸菜汤,酸溜溜热乎乎,喝上一口开胃又舒坦。许多小孩子喜欢用酸菜汤泡饭吃。
花芽乖乖地帮方圆积好酸菜,回到家,一打开门看到顾听澜的鞋在门口。
屋里传来顾听澜洗澡的声音,花芽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准备吓唬他一下。
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被早有准备的顾大团长按在门上亲了又亲。
晚上,顾听澜帮花芽擦头发。两人坐在床边聊一聊这一天都做了些什么。
顾听澜听着听着觉得他的小妻子居然比他的杂事还要多。
他捏着花芽的下巴亲了口说:“别累坏了,过两天我忙完帮着你一起准备过冬的事,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忙成这样。”
花芽不觉得累,相反觉得很充实。她盘腿坐在床上,掰着手指头跟顾听澜说:“剩下的就是缝棉袄、棉裤。我今天看高婶子家的柿子树也快好了,过几天再做一批柿饼子出来应该就没有别的事情。”
花芽想到今天方圆说的话,问他:“大桥是真竣工了么?”
顾听澜把毛巾搭在肩膀上,七八度的天气也不觉得冷,光着膀子在花芽面前晃来晃去。
“当然是真竣工,这还能有假的。”顾听澜说:“下个礼拜要开庆功宴,你有一半军功章,也会被邀请参加。阮旅的意思是顺便带着给苏联的专家们践行,他们总算可以回到他们美丽的西伯利亚,整天畅饮伏特加了。”
花芽抿唇没说话,莫名从顾听澜的话里感受到一丝幽怨的气息。
也不知道外国来宾怎么作他了,让他说起话来咬牙切齿。
第123章
花芽在家里蹲了三天, 把王天柱的棉服做好以后,马不停蹄地给林云赶工棉服。
都做好以后,方圆过来帮着一起缝针, 好歹是赶着月底前拿给林云了。
花芽过去找林云, 正好想要问问林云礼拜六去不去方圆家吃饭。
到了干休所, 看到周凯齐提着个黑包在门口似乎要离开了。
林云扶着吴大娘站在边上,周争渡则是跟周凯齐交代一些回京平反的事。
周凯齐国字脸, 长得算的上英俊。只是年轻时遇到家庭巨变,父母离世、妻子离婚,多重打击下,油然而生一种寡寡欲欢的孤僻气质。多亏身上的读书气, 让他不那么阴郁。他话不多,时不时点点头。有些旧的灰色大长风衣随着风摆动着衣角。
林云真诚的为他们家人团聚而高兴,唇角勾着笑意。她一下下拂着吴大娘的背,偶尔低声安慰几句。
“行了,我也不跟你交代太多。需要的材料我已经整理好放在档案袋里, 你自己一定要注意把握好时机。还是那句话, 我们两个老东西已经对这件事情看的很淡泊, 在这边我们俩个老的有林云同志照顾着,你在北京照顾好你自己。要是不能平反也无须心急, 天总会有亮的时候。”
周争渡这辈子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周凯齐, 相处一个月下来,知道儿子成长许多, 心中的空缺已被填满, 没什么好遗憾的。
吴大娘和林云看到花芽过来, 手上拿的袋子鼓鼓囊囊的,吴大娘拍拍林云的手说:“好闺女, 你二妹真心疼你啊。快去看看,又给你捎了什么来了。”
林云松开吴大娘的手,跟吴大娘说:“一定是给我做的棉衣,她就怕我在这边受冻,上次来给我量了尺寸。”
吴大娘说:“我这些年眼睛不好使了,以前也时常帮人家做衣裳。你快去试试,我今天精神好,站得住。”
林云听她的话,走过去叫住花芽:“这才几天就把棉衣做出来了,这些天倒是让你累坏了。快上我宿舍坐着去。”
干休所的小院被工作人员收拾的很干净,今天有太阳,老人家们的被褥都被拿出来晾晒。被褥都是厚实柔软的,一看就知道都是上心置办出来的。
食堂门口也坐着几位老人,他们闲的没事,就帮食堂的厨子摘菜。七八位老人凑不到一双不颤悠的手,一根豆角要抖上八百回才能撕了筋,花芽看的直乐。
林云在花芽身后,伸手拧了她腰一把。花芽赶紧憋着笑跟她往宿舍里去。
花芽边走边说:“周大爷的儿子要走啦?下次一家三口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咯。”
只要不在学习班,花芽还是喜欢叫周争渡大爷。一旦叫老师,她总觉得自己矮上一头,得缩着脖子跟他说话。
林云带花芽走到宿舍,宿舍是双人间。因为没那么多工作人员,暂时只有林云一个人住。她把宿舍收拾的很干净,对面床位上也是一尘不染。
花芽坐在椅子上,打量着林云的宿舍,觉得林云的日子过的也挺滋润的。当然,要是能再有个家就更好了。这些她跟林云说过几次,林云不乐意,她也就不提了。个人有个人过日子的喜好,她没必要老是在别人面前指手画脚。
“周大哥北京那边的工作走不开,这回待了一个月,是把这几年的年假一口气全请下来了。”
林云给花芽倒了杯温水,见花芽嘴巴有些干,说孩子似得教导着:“别天天喝牛奶和麦乳精,水才是正儿八经的好东西。我听吴大娘说常喝热水排毒。她前些年买不起别的药,就把热水当做救命的东西,每天抱着喝。”
这点花芽是相信的。
她跟吴大娘与周大爷见面,就是个阴雨天气。他们两人老人心地善良,给在暗礁岛上中转的人们煮了开水。可惜大家都不领情,大环境使然,很怕跟他们两位身份不好的老人扯上关系。
那次就花芽一个人喝到了吴大娘亲手煮的热水,也因为小小的一杯热水,改变了两位老人家的后半辈子。
老人家对花芽的感谢都埋藏在心中,平时交往中可以看出几分。
林云听花芽说完,倍感唏嘘。
她说:“我跟两位老人接触下来,得到很多精神层次上的收获。说句贬低自己的话,我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人还能这样或是那样的思考。人生不仅仅是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还要往远处看、往高处看。等到思想达到一定层次,真的很多物质上的东西已经不重要。”
她闲暇时间会跟着吴大娘练毛笔字,还会跟着学习班小同学们的进度开始学习。也是因为这样想,她慢慢地学着放下过去那些不好的回忆,学着用精神层面上的知识来丰富自己的人生。
万事开头难,她知道只要自己有恒心毅力,总有一天可以做一个能够在精神层面上对他人有所帮助的人。
就像周老师和吴大娘对她的帮助一样。她的理想就是能够给于内心脆弱、失去自我的妇女们一些帮助。让她们有勇气脱离泥沼,找回自我。
花芽没有她这样的人生经历,不懂这种即将飞升成仙的思想境界。
她就是个只看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人,也只会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她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她的一亩三分地里有她最爱的八斤、有她的亲人、有公公婆婆和小猪,还有这里认识的诸多好友们。她没有多崇高的境界,就想着大家都好,她也就好了。
花芽挠挠鼻子,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还得提高提高。
林云把手上的衣服一抖,长长厚厚的裤腿滚了下来:“你还给我做了棉裤?”
“嗯呢!”花芽回过神儿,骄傲地说:“上次我没跟你说,怕你不让我做。就趁你不注意偷偷量了你的腰。你赶紧把棉衣和棉裤试试,要是不合适,我带了针线来可以给你改。”
林云心中暖烘烘的,问花芽:“你给自己做了么?你要是没做,这两件你就拿回去,我不穿。”
“我当然有啦。可比你这个还要好。”花芽得意地说:“去年我刚过来,我家八斤就给我从头到脚做了好几身新衣裳呢。连大棉鞋都有三双,我每天都能换着穿,一点都不怕脚潮。”
林云看出她没在假装,感叹道:“二妹夫真是个体贴人,一般男同志真没他会心疼人。你呀,真正的傻人有傻福。”
花芽不觉得自己傻,活过一辈子,有些事情她看的明白不想往心里去,有些则会牢牢地记在心里,不会忘记对她好的人。过简简单单幸福的小日子就很好。
林云试了试棉衣,袖子稍微长了些。花芽不好意思地说:“前边给小猪做惯了,习惯性放长了点。”
林云反而觉得这样最好:“天冷的时候把手缩进去就行,我就喜欢长点的袖子。以前为了省布料舍不得放长点,你算是满足我的愿望了。”
花芽这下高兴了,她拿着棉裤往林云腰上比划一下说:“那你快试试这个,我帮你把松紧带系成了活扣,等你长胖了也能穿。”
林云已经长了些肉,花芽觉得远远不够,得再长个十斤八斤的才好。
林云把棉裤也穿上身,长度正正好。花芽让她在宿舍里来回走了两遍,自己好好欣赏了一下。
“我都出汗了,能脱下来了么,花大裁缝?”
花芽拄着下巴满意地说:“脱吧脱吧。你知道你还差一个什么?还差一个大棉帽,加上一顶大棉帽,你再把棉鞋纳出来,这一身可算是齐活啦。”
“你给我织的毛衣和毛裤还没穿呢,这里冬天真会那么冷么。”林云怕花芽受累,说道:“再缺什么我会自己做,你千万别再受累。到了冬天一旦生病可遭罪了。”
“行,我知道啦。”花芽没什么好改动的地方,把针线包妥妥地放在兜里拍了拍说:“我得回去了,今儿八斤回家吃饭,我想给他做点好吃的。”
花芽风风火火地走了,林云轻轻摸着床上叠放的棉衣和棉裤。坐了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
吴大娘提着一袋梨送给她,见到宿舍里没了花芽的影子,就问:“她的两条小腿怎么跑的这么快,我还说要给她拿点梨让她带回去吃。”
林云让开身子,叫吴大娘进到宿舍里休息。
吴大娘见到床上放着的棉衣和棉裤,笑着说:“这就是小花给你做的?我看看。她精神头可真够足的,我记得前些天她刚给你送来毛衣毛裤吧。”
“您记得一点没错。”林云脸色露出微笑说:“我刚才试过棉衣棉裤正正好呢。穿上没到五分钟社会手心就出汗了。”
吴大娘把棉衣摊开,撑着胳膊举在面前看,看到上面针脚虽然生疏,可密密麻麻的一点不含糊。像是咯吱窝、肩线等容易开线的地方,不嫌麻烦的缝了两道。
“你这个妹妹真是个知冷暖的好孩子。手也巧,人也勤快。”吴大娘看了看林云说:“你跟小花其实是一个性子,都是心底纯良的好孩子。只是你内敛些,总是喜欢自己闷着。”
吴大娘拍了拍厚实的棉衣,与林云说:“你可得收好,这里一到冬天像是变了个样子。一夜风雪过去,渔民们的村子都被埋在雪里头。零下温度快要到三十度,学习班都不让孩子们上外面玩,就怕把手指头冻掉咯。从前还发生过醉酒的人睡在外面,哎,第二天人都成冰棍了。”
林云听着害怕,咽了咽吐沫说:“我老家那边整个冬天也就下一两场的雪,还有的年份一场雪都见不着。更多的时候,冬天里飘的是小雨,淅淅沥沥,又湿又冷.我反而觉得这边的干冷更好。”
吴大娘点头说:“我年轻时在南方待过,夏天闷热、冬天湿冷。春天雨水不断,秋天眨眼即逝。哎,可能就是北方人的种儿,骨子里还是觉得北方好。”
林云见她的手下意识地揉着膝盖,蹲下来卷起吴大娘的裤脚,检查了一下说:“您的风湿犯了怎么不和我说呢,晚上洗完我给你用药酒揉揉。”
吴大娘笑着说:“自打到了干休所,我们两个老东西没少给你添麻烦。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做。”
林云把裤脚放下来,轻声说:“这就是我的工作。”
“不,我能看出来你是打心眼对我们两个老东西好。”吴大娘叹气道:“当初我们家条件好的时候,我的前儿媳也没见过这样照料我。你这样对我,我心里总会觉得亏欠。”
“这就是我的工作。”林云又说了一遍:“您别觉得亏欠,这些日子,我在你们二老身边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人跟人相处是相互的,您也别老是觉得这个亏了那个欠的。”
第124章
花芽往家里走, 不忘到供销社给自己买罐奶粉。再买些红糖,留着每个月那几天喝。
到了供销社,里面的人说奶粉已经断货, 刚被人把剩余的都买走了。柜台上的几罐是要给其他家属应急用的。要是不着急, 要等三天才会有。像是奶粉这样到了冬期是不供应的, 最好要把需要的分量都准备出来。
“家里还有吧?”供销社里年纪稍大的营业员大姐问:“你家孩子一个月能喝多少?”
“还有半罐.”花芽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她要是说自己喝,一定会被人在后背说她娇气, 跟孩子抢奶粉喝。
供销社的大姐看花芽支支吾吾,就问花芽:“你家孩子几个月?”
花芽很想告诉她已经200多个月的高龄。她不懂这个,胡编了一个:“大概三岁吧.”
“三岁可不能光喝奶粉,要学着吃东西。”大姐好心地跟花芽说:“光喝奶粉营养不均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