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花芽身为大山里的姑娘,哪里看过什么牙医。对牙医的认识就是挑着扁担走街串巷拿着榔头帮人拔牙的江湖医生。
  印象当中,家里婶子拔过一次牙,拿着扳手和榔头硬生生翘掉, 满嘴的血啊。第二天腮帮子肿的跟屁股蛋似得。
  花芽很害怕。
  “唔唔——”嘴巴被撑起来不能说话,花芽用她的泪水表示了悔悟。
  顾听澜从她口袋里掏出手帕给她擦着眼角,不但不关怀一下,反而笑的一抽一抽的,格外可恨。
  后来笑着笑着发觉不对了, 花芽躺在诊疗床上打哆嗦。
  顾听澜紧紧握着她的手, 慌张地问牙科大夫:“是不是真不疼?为什么我媳妇冒虚汗?”
  牙科大夫不想搭理他俩, 他不过是把门牙前端的龋齿黑点磨掉根本没触碰到神经。就算碰到神经也不至于两人一头大汗,愣像是有人生孩子难产。
  等到花芽神情恍惚地从诊疗床上下来, 吧唧吧唧嘴, 茫然地问牙科大夫:“这就好了?怎么一点都不疼啊?”
  牙科大夫微笑地拿起一个小榔头:“想试试?”
  花芽眼泪又被吓出来了,她又打了个战栗, 拉着顾听澜就跑。
  顾听澜缓过神儿, 在花芽后面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不许笑话我!”
  花芽飙着眼泪往家里奔, 已经过了上下班时间路上很少有人经过。
  花芽控制不住的流眼泪,她不想让人笑话她。左右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干脆一下窜到路边上一棵高大的樟树上趴着。
  “不是、你快下来吧,哈哈哈,我真没笑话你,我是痒痒肉犯病了。”顾听澜哄骗着说:“大夫也是吓唬你,没真想拿小榔头敲你的大板牙。”
  花芽趴在树杈上飙泪,吼道:“我生气了,我很气愤。”她家那口子不着调,一路上哈哈哈笑回来,弄的别人都往她这边看,让她藏无可藏,红着眼睛躲到树上。
  她小时候跟林向阳跑山时,有时候山坳太深,她下不去,林向阳就会把她放在树上。那么多年过去,久而久之大树始终能给花芽带来很大的安全感。
  她知道自己是成年人,不能太孩子气,到底还是被吓到。婶子那年满口血的出现在她面前,吓得她好几天夜里做噩梦,她不想自己也变成那样。
  顾听澜等到边上路过的人走了,他往前一步昂着头说:“那我很抱歉,我错了。”
  花芽不干:“你老是这样笑话我。”
  顾听澜又说:“你下来,回家我亲亲你就好了。”
  花芽还是生气:“我想静一静。”
  顾听澜想了想说:“那你下来,我哄哄你。”
  花芽说:“又哄我?”
  顾听澜说:“那你还让哄不?”
  花芽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从树上出溜下来。
  顾听澜拿她没办法,商量着说:“下回别爬树了,我爬的没你快,被人家看到我还要不要脸面了。”
  花芽不说话,噌噌往家走。
  顾听澜笑着说:“这么着急回家干什么呀?”
  花芽抹了把眼泪不理他,明知故问。
  翌日。
  上午在阅读室里上完班,中午顾听澜不回家吃饭,花芽就跟着周文芳两人去食堂打饭。
  文工团眼瞅就要走了,三食堂的伙食隐隐有好起来的迹象。
  至少不再是咸菜大集合,今天给弄了几道炒菜。
  花芽给出一荤一素的饭票,递了饭盒给窗口的师傅。
  师傅一看是花芽,咧着个大嘴乐着说:“小妹,今天要几个菜啊?”
  花芽记得第一次打饭,还想着打一个菜留一个菜。整得她挺不好意思,她挠挠脸,跟师傅说:“要一个清炒大白菜和肉沫花菜。”
  师傅笑着给她打好菜递给花芽,花芽一看,哟,满满一饭盒。
  周文芳另外打了两道菜,这样两人可以吃到四道菜。小心思算的明明白白的。
  两人见到立柱下面居然有了汤,上前一看,好家伙,三食堂真是富裕,还舍得用鸡蛋打了一大桶紫菜蛋花汤。看别人捞汤的模样,都希望多捞点鸡蛋起来。就是师傅把鸡蛋花打的很碎,基本上很难被捞起来太多。
  “一桶里头至少放了一个鸡蛋。”周文芳排着队,轮到她以后,非常有技巧地舀上一勺带着鸡蛋花的汤水给花芽。接着自己把长铁勺按在桶下面转了一下,轻轻抬起,又是一勺鸡蛋花。
  “诶,小妹,能帮大姐也打一勺鸡蛋花么?”一位中年女同志说着就把碗伸了过来。
  周文芳伸手就帮她也打上一勺鸡蛋花。
  花芽佩服的五体投地,这种技术她总学不会。要不怎么喜欢跟周文芳一起打饭呢。
  “你说你别的不行,小聪明不少。”花芽吃着饭说着。
  周文芳头都懒着抬:“以后想夸我的时候就别吭声,给我一元钱就行。”
  “市侩。”花芽道:“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挺文艺的。”
  “还不是为了生活。”周文芳说:“我要上大学的话,生活费、学杂费都得自己攒,现在就要省着些。”
  俩人吃完饭,在三区操场上溜达了一圈。遇到彩排出来的吴越等人。花芽见到她们就有点应激性宿醉反应,好在她们友好的打了招呼说了两句话走了。
  花芽回到家里,把从北京寄过来的中学教材拿出来,周文芳读到高一就过来了,看到北京的教材特别熟悉。
  周文芳说:“我之前在女子学校用的就是这套文教的教材。”
  花芽翻着教材估摸着里面的内容,找到适合自己的难度,就听周文芳说:“这可是高中教材啊,你不是小学生么?”
  花芽说:“你难道不是从小学读上去的?”
  “我还以为你要从小学开始读。”周文芳说:“你也不用在我面前不好意思,我可以教你。只要你叫我芳姐,芳姐就是你指路的明灯。”
  “闺女,醒醒,别让我教你就成。”花芽把书挑出来,今天早上顾听澜上班前送给她一个帆布单肩包。花芽把教材放到里面颠了颠,感觉刚刚好。包带很宽,背着书来回走不怕勒肩膀。
  周文芳也挑了两本说:“这两本先借我看看,过两天我的书到了就还给你。”
  花芽说:“拿吧,妈的以后也是你的。”
  周文芳拿着书敲了花芽一下。
  周文芳的笔落在阅读室的登记桌上,花芽跟她一起回到阅读室,一眼看到登记桌上被人放了朵漂亮的小雏菊。
  周文芳拿起来看也不看,递给花芽说:“你帮我扔一下。”
  最近也是奇怪,周文芳的位置上总会有人送来鲜花。有时候是盛开的蔷薇,有时候是月季,有时候是虞美人,今天显然又换成了清新的小雏菊。
  “这是有人在追求你吧?”花芽不明白:“文艺青年不喜欢浪漫?”
  周文芳抱着教材,自己把小雏菊扔到垃圾桶里说:“浪漫不能当饭吃。其实我是现实主义文青。”
  花芽跟周文芳两人因为要一起研究题目,就到文化活动室里自学。
  她俩打算好了每个一、三、五上班的日子,下午直接在这边自习。
  要是碰到扫盲班上课,就转移到阅读室。
  花芽问:“文芳,这道题你怎么看?”
  周文芳说:“我用眼睛看。”
  花芽垂下头,咬着钢笔,又开始苦恼。
  周文芳说:“算了,我教你吧。”
  她把花芽的题拿到面前一看,居然是高中知识!
  她抿抿唇说:“算了,你还是自己做吧,自己做的才长记性。”说完,在草稿纸上开始疯狂验算。好在最后做了出来,跟花芽一对答案,两人是一样的。花芽算的居然比她还快。
  周文芳:“.”
  花芽的婆婆居然给花芽弄到几年前的高考真题,让花芽先做两套检查一下学习水平。
  周文芳见她吭哧吭哧做题,自己也不认输,把试卷摆在前面跟花芽一起在草稿纸上做了起来。
  这年头真题试卷非常珍贵,外头一般书店找不到了,许多地方都被烧毁。难得邮寄来六七份,自然是要供起来珍惜的对待。
  试卷后面用线缝着对应答案。
  她们做了一套语文和一套数学。她们选择的都是文理科目自学,另外还有外语、政治和史地。
  周文芳只念到高一,实际上水平就是个初中生。她觉得自己应该比花芽这个小学生强,面无表情地在草稿纸上打了几个叉后,瞥到花芽的纸上,正确率让她怔愣了一下。她再一次受到冲击。
  “咱俩交换打。”周文芳拿过花芽的草稿纸,核对着答案,越勾越觉得心惊。最后跟把草稿纸往桌子上一放说:“好啊你,成天在这里跟我装小学生,小学生能做几道高考题?你是不是念过高中,故意跟我面前打烟雾弹呢?”
  花芽不得不说,周文芳有时候还挺有慧眼的。
  但是她不能承认,只有跟周文芳说:“我要是高中生,还整天跑山被人取笑没文化么。在县里随便都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周文芳觉得花芽说的也对,她也该没那么深沉的心机。于是拿来历史试卷跟花芽说:“你把这个做给我看看,不许假装不会做,你是瞒不过我的。”
  花芽暗暗叫苦,还是乖乖地趴在那儿把历史高考真题做了出来。
  花芽捏着笔不自然地说:“我在家那边其实也自学过.”
  周文芳憋着一股劲儿说:“你等着,我绝对会比你考的分数高。”
  周文芳挺高兴花芽的学习底子好,她开始还担心花芽考学会艰难。只是从小学毕业一下跃成比自己文化还好的高中层次,周文芳不服气,花芽能自学她也能自学,她周文芳从不怕学习上面的苦。
  花芽见蒙过去了,松了口气说:“咱们要是有不会的地方可以去问王天柱的班主任老师,跟我是熟人呢。”
  周文芳说:“虽然是熟人总不能抱着书就去吧。”
  花芽点点头说:“你说的对,过两天咱俩去供销社买些礼物一起去。”
  第89章
  七月下旬。
  海风卷着热浪, 吹得人浑身上下热乎乎的。
  不知是不是风向问题,每次走过英雄碑,感觉海腥味浓了些。倒是鸟儿们欢天喜地, 跟随着潮起潮落不停地捕食。
  路上穿着军装的人带着大檐帽, 家属们戴起宽沿草帽。几乎人手一把蒲扇, 边走边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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