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我与夫君说一声, 我便?同你去京城。”
  “娘子,我们要去江陵城坐船, 此时天?色已晚, 若再耽搁,恐怕要在此度过一夜才能?启程。”姆妈说着,牵着她往前走,“殿下早知?晓娘子在江陵的事,只是诸事缠身?, 未能?来此接娘子回京。娘子莫担心,待娘子与殿下说明, 殿下定会派人来接。”
  月妩愣愣往前走了几步,定在原地不肯动了:“可?即便?是再急,我总要给我夫君留一个口信,否则我便?如此消失不见,他定会心急如焚。”
  姆妈脸色已十分难看,却仍旧应她:“来接娘子的马车就在前方树林旁,待娘子上了车,与侍卫传话,侍卫自?会带去,娘子不必心焦。”
  她微微松了口气,稍稍正色:“姆妈此来接我,可?有什么凭证?”
  姆妈微微点头,脸色好转一些,眼中有欣慰之意,从袖中摸出一个令牌,交由她看:“殿下怕我路上遇拦,已将令牌暂且交我使用。”
  这?令牌她见过,母亲还教她该如何分辨真伪,只要她拿在手中一看,便?能?确认这?就是母亲的令牌。
  她微微扬起唇,将令牌递回去:“多谢姆妈来接。”
  “娘子客气了,这?都?是我等该做的。”
  说话间,已到了马车旁。
  这?马车并无任何装饰,看着不起眼,可?懂行的人一瞧,便?能?看出马车的所有木材乃是上好花梨木。
  姆妈亲自?上前挑起车帘:“请娘子上车。”
  话音刚落,便?有随行小厮跪伏在泥土路上。
  月妩看了小厮一眼,扶着车身?,腿一跨,学过他直接踩上马车。她并未进车门,先朝姆妈看去:“劳烦姆妈为我送信。”
  姆妈瞥了一旁的侍卫一眼,那侍卫立即垂首上前。
  “你去与我夫君说明,我有亲人来寻我去京城,迫不得已要先启程,叫他在家中先看好孩子,随后会有人去接他。”
  侍卫沉声应是,仍旧站在原地。
  “去吧。”姆妈冷声吩咐。
  侍卫愣了一下,转身?朝乡里去。
  姆妈转过头,脸上又挂着笑?:“娘子这?可?满意了?”
  月妩微微点头,进了马车。
  姆妈放下车帘,也跟进去,随即驾车的侍卫长鞭一甩,马车滚滚驶向南县。
  此刻天?色略晚,进入南县后再往江陵城中去时,城门已要关闭。
  四下无人,马车并未减速,一路朝城门奔去,守门侍卫举着长矛上前拦截,大喝一声:“何人敢夜闯城门?”
  姆妈往外一探,高举令牌,厉声一斥:“长公主令在此,谁敢造次?!”
  侍卫当即慌了神,手中的长矛下意识撤了撤,一时有些六神无主。
  沉默一瞬,领头的侍卫上前赔笑?:“不知?是殿下车架,惊扰了殿下大架,还请殿下恕罪。”
  姆妈巡视一眼,退回车中,侍卫代言:“尔等还不速速开门?”
  “是是是。”城门侍卫快速朝两旁退去,搬开磙木放行。
  侍卫大呵一声驾,长鞭一甩,马车又接着快速奔行起来。
  昏黄月色下,寂静街道中,只有车轮滚滚碾压过路面声音。
  一直奔到渡口,姆妈扶月妩下了车,即刻上船。
  城中早已打点妥当,船只开动,缓缓朝着城外去。
  月妩坐在床上,看着江上的明月,心中惴惴不安。
  也不知?温慎收到口信没有,现下又如何了,谌儿有没有哭闹了。
  她有些后悔了,不该如此跟着姆妈上船,总该要当面与温慎说一声,现下这?算是什么。
  她起身?,系上披风,往外跑去:“姆妈!姆妈!”
  船外侍女侍卫跪了一地,她大步朝姆妈走去,双手抓住姆妈手臂,急急道:“姆妈,可?否让船停下来,我还是要当面与夫君说过,心中才能?安稳一些。”
  “娘子不必惊慌,侍卫已将口信传了去,想必不会有什么事。”姆妈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船舱走去,“娘子与夫君往后还有无数的时光,可?是娘子生父命在旦夕,若不去见最后一面,恐怕此生再无机会。”
  她无可?反驳,只能?随人坐下。
  “因娘子生父的事,殿下已好几晚未歇息,娘子即便?是对生父未有感情?,也千万莫在殿下跟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姆妈拍拍她的手,叹息一声,“若非娘子生父,殿下恐怕现下已在黄泉之下了。”
  她微微惊讶,此时才回过神来:“方才听?闻姆妈唤母亲为长公主,可?是舅舅夺得帝位了?”
  姆妈微笑?:“正是,我走时圣诏已颁,这?两日登基大典估计已成?了,只是娘子身?处乡间,未可?得知?而已。”
  月妩轻轻点头。
  “当日大事一成?,殿下便?派我速来江陵接娘子。殿下心中还是挂记着娘子的,只是前两年?朝不保夕,又听?闻娘子在江陵无虞,并未相见,还请娘子心中勿要怨怪殿下。”
  月妩摇了摇头,她原先是怨过的,可?后来见到温慎,所有的情?感都?用在温慎那儿了,现下一时倒不知?是何种滋味了。
  姆妈也瞧出她眼中并未有欣喜或是激动,心中只剩无奈,张了张口,犹豫一瞬,还是道:“娘子千万记住,即便?是成?亲了,血缘关系也是最要紧的。”
  她没有听?明白话中的含义,只胡乱应了几声,躺下睡了。
  走水路快得很,船至京城不过几日而已。到了京城地界,马车更是一路畅通无阻,街旁小贩见了自?觉让行,皆是垂目不敢视。
  月妩被颠簸得七荤八素,连街道两旁的景象都?未看清,车已进了公主府。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大这?样气派的宅子,只是院中各处挂着丧幡,漫天?飘着纸钱,一点儿声响也无,一片哀凉。
  有穿着孝服的侍女匆匆迎来,冲姆妈摇了摇头。
  姆妈缓缓垂下眼,沉默良久,才朝月妩道:“娘子先回自?个儿的院子,醒春会带您去。晚上或明日,殿下应当会差人来寻娘子,娘子切记莫要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月妩还想再问问何时去江陵接温慎来,可?一看这?满目的凄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了,只应了一声,随醒春去了自?己的院子。
  是很大的一个院子,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比冯家的院子好了几十倍不止。
  她无心观看,进了门。
  侍女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各样的首饰衣服,想来应当是因府上的丧事,所有的首饰衣裳皆是素白色。
  “娘子赶了几日定是累了,先去沐浴更衣,稍作休整。”醒春打头,扶她往内室去。
  内室地上砌了浴池,已添满了水,水下铺着的玉石映出层层波纹。
  她已很久没这?样被服侍过了,有侍女上前要为她更衣时,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你们都?出去。”
  “是。”侍女齐齐应声,整齐有序退出门去。
  月妩褪了衣裳,缓缓踩进浴池,双臂枕在浴池边缘,看着地上摆放的胰子澡豆发呆。
  温慎会不会喜欢这?里?若是让他来这?里一起洗,他定又会推拒的吧?
  月妩弯了弯唇,想起温慎还远在江陵,心中又一阵忧虑。
  敲门声响,门外有侍女道:“娘子,牛乳到了。”
  “进。”她撑起身?,靠在浴池边缘。
  侍女拎着牛乳进来,垂着头,跪坐在浴池旁,一瓢一瓢地往浴池里添牛乳,不多时,满池子的清水便?成?了乳白色。
  月妩余光看侍女一眼,见她双目视地,面颊微红,一脸鹌鹑样儿,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挽玉。”小侍女更是哆哆嗦嗦起来。
  月妩游过去,趴在她跟前,抬眸看着她:“挽玉,你可?知?晓这?府中发生了何事?为何挂着这?样多丧幡?”
  挽玉偷偷掀眼,见她目光正注视着,又吓得赶紧收回去,颤着声道:“娘子的生父逝世?,殿下心中伤痛,命人将全府上下都?挂满丧幡。”
  她微微一怔,又问:“是何时逝世?的?”
  “昨个儿半夜里。”
  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攀上心头,她往后靠了靠,半张脸都?沉在水里,看着水面上漂浮的零星花瓣出神。
  挽玉抿了抿唇,大着胆子道:“娘子、娘子莫要太
  过自?责……”
  月妩摇了摇头:“我并未自?责,我也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感受,总觉得一切太过不真实,也无法感知?到伤心。”
  “娘子!”挽玉惊慌,上前捂住了她唇,立即又回过神,撒了手,摔坐在地上,往后撤了几步,跪地叩首,“娘子饶命!娘子饶命!”
  第62章
  月妩转身看着她:“你为何要捂我口?”
  她边叩首边道:“那毕竟是?娘子生父, 殿下若听娘子这样说,会不高兴的。”
  “原是如此。”月妩从水里起来,拿了长巾擦了擦, 弯腰要捡地?上?托盘上?放着的衣裳穿,“你放心, 我不会当着母亲这样说的。”
  挽玉立即起身, 拿了衣裳伺候。
  她身上?还有淡淡的吻痕, 挽玉不敢多看,快速给她穿好了衣裳,又提醒:“娘子生父逝世,殿下在灵堂守了一夜, 此?时还未见出?来。”
  “为何你们都不称驸马?”她穿好衣裳并未出?门?,而是?往美?人榻上?一靠,端了盘果子吃。
  挽玉碎步走来,跪坐在她跟前,轻轻在她腿上?按摩:“娘子生父并非驸马, 驸马住在偏院, 平时不会出?现。”
  她挑了挑眉:“驸马不会生母亲的气?”
  “殿下贵为长公主?,除了先皇偶尔会生殿下的气, 旁人未敢多言。”
  “母亲明日会来寻我吗?”
  “殿下深爱娘子生父, 也深爱娘子,明日傍晚之前必定来寻。”
  月妩坐起身来,看向跪着的人:“这是?你自己的猜的,还是?母亲说的。”
  挽玉大?惊,连连叩首:“请娘子恕罪!请娘子恕罪!奴婢并非故意妄猜主?上?心思, 请娘子恕罪!”
  “我只?是?怕你说得不对?,随口问一句罢了, 你慌什?么。”月妩将那盘果子递到她跟前,“来,吃一个。”
  挽玉偷偷看她一眼,咽了口唾液,拿起糖渍果子放进口中。
  她叹息一声,拿着盘子起身放在桌上?,往桌上?一坐,道:“我看她们皆是?一脸冷漠,不像是?能说话的样子,唯独你还算是?能相处。”
  挽玉跪着转了身:“娘子谬赞,府上?规矩森严,那些姐姐要比奴婢懂规矩。”
  “你总跪着做什?么?不觉膝盖疼吗?”月妩跳下地?,单手将她扶起来,“你再与我讲讲府里的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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