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可不是嘛。
  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宫中递出来的话,给伯府降爵也好,将魏家的东西都给傅家也好,哪件事都是陛下经的手。
  魏二爷可以怀疑朱太医,他敢怀疑陛下吗?
  他不敢!
  他脸色难看手脚发软,因为他知道父亲被人下毒的事肯定是真的。至于是谁,傻子都知道和他们一家脱不了干系。
  一时之间他心中竟是有些恼怒,恼怒那出手的人太狠心,竟然对着骨肉至亲也能下得了狠手。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在怒骂,骂那人做事不干脆。若是早几个月动手,是不是这时候他已经继承了魏家一切?
  他丢下一句他会查清此事的话后匆匆上了马车,急命车夫赶紧走人。
  此事很快传开,大街小巷都在传魏家二房下毒害盛国公的事。坊间说什么的都有,魏家的旧事又被人拿出来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翌日,留伯府传出那位兰夫人谢罪自缢的消息。
  兰夫人死之前留下一封信,信中诉说了自己这些年被盛国公冷落的凄苦,所以渐渐生出怨恨之心。她承认毒瘤是她下的,因为她不满盛国公一直不放弃寻找叶氏母子,不满自己的儿子一直没被立为世子。还说这事是她一人所为,和别人无关。
  她是魏二爷的生母,她说无关就能无关吗?
  这下魏家二房的名声是彻底臭了。
  兰夫人一死,盛国公被人下毒的事算是有了一个结果。这结果倒是合情合理,所有人对此深信不疑。
  有人感慨盛国公当年真不应该听从老盛国公夫人的话纳兰夫人为妾,若不然叶红衣就不会带着嫡子离开,他自己也不会临到了老了还被人算计,落得一个有儿不能认的凄凉下场。
  往事已矣,空余悲切。
  “他这是自作自受,怪不得你祖母走了之后就不肯再回来。但是想想,又觉得他挺可怜,这么大年纪也不知去哪了。”秦氏幽幽叹气。
  隐素心道,那老头身上还有半边家主令,身边跟着一半的暗卫保护,想来应该不会过得很凄惨。
  “相爱容易相守难,他当年喜欢祖母的与众不同,后来又希望祖母和内宅的那些妇人一样,前后自相矛盾,又怎么能怨别人离他而去。”
  秦氏闻言,又是一声叹息。
  天子脚下自来不缺谈资,东边日出西边雨,风起云涌不过是朝夕之间。魏家的这股风还未散,很快又传来谢傅两家会在近日完婚的消息。
  因着穆国公在京中停留的日子不多,婚期定得很急。一应流程倒是全走了,纳征请期几乎是一天走一个。
  望着堆满院子的聘礼,秦氏笑得合不拢嘴。高兴之余,又犯起愁来。谢家的聘礼丰厚,他们傅家哪怕是倾家荡产也陪不出多少嫁妆来。
  无论是世家还是寻常百姓,对女而言嫁妆都是底气。若是嫁妆太薄了,总怕被婆家看轻,也会被世人指指点点。
  她愁上眉间,和傅荣好一通嘀咕。夫妻俩都觉得愧对女儿,女儿争气攀上这么个好人家,他们却无能为力置办体面的嫁妆。
  两人都不是能什么能藏心事的人,隐素自是能一眼看出。
  虽说自家如今是侯府之位,但比起穆国公府那样底蕴深厚的老世家而言,无论如何都比不过。既然如此烦恼无益,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在她的劝慰之下,夫妻俩也想通了。
  人家穆国公府看重的是女儿,而不是他们傅家的家世。若谢家结亲重的是门楣,一开始就不会和他们议亲。
  两家人紧赶慢赶地张罗着,很快到了成亲这一日。
  隐素一大早就被叫醒,一番梳妆打扮后辞别父母。
  秦氏哭成了泪人,哪里还有以往泼辣爽利的样子。她哭着让隐素给叶红衣的灵位磕了头,说了好些告慰婆母亡灵的话。
  叶红衣死后葬在了陲城的山间,灵位还是最近傅荣让人准备的。
  “娘啊,你就放心吧,咱们家素素是个有福气的。她现在不仅大好了,还攀上了一门好亲事。姑爷是个好的,家世好人品好长得也好,对素素更是没话说。”
  只有隐素知道,那个自小跟随阿奶的姑娘,已经和阿奶团聚了。
  吉时一到,锣鼓齐鸣。
  喜庆的气氛一下子冲散了离别的伤感,秦氏擦干眼泪,生怕误了时辰似的急急将女儿送出门去。
  隐素:什么依依不舍的,原来都是错觉。她娘就怕黄了这门亲事,恨不得定亲当天就把她嫁进穆国公府。
  她坐上了喜轿,隔着喜纱再次和父母弟弟告别。锣鼓一路欢送,送嫁的队伍护着花轿出了五味巷。
  一路喜庆相随,沿路不少百姓驻足议论。
  清俊的少年站在一间铺子的二楼,透过半开的窗户默默地目送了喜轿,那双忧郁的眼晴里全是落魄。
  至此,那个曾经追着他缠着他的姑娘就真的再也和他无关了。
  喜轿渐远,最终到达穆国公府。
  轿帘被踢开,一只玉骨般的大掌朝伸向她。她将自己的手交到那大掌中,在对方的牵引下出了喜轿。
  隔着红色的盖头,眼前的一切显得分外的喜庆与不真切。朦胧红色中的男人越发温润如玉,只是在面对她时,那润泽的眼中似是有幽火在跳跃。
  这火瞬间过给了她,她的心也跟着燃烧起来。
  穆国公府张灯结彩,高朋满座。
  一番成亲的流程过后,一对新人被送入新房。
  新房离正院不远,这是谢夫人的意思。
  谢夫人说了,不能让儿媳以后老走那么远的路。她一是心疼自己的儿媳,二来也是想着和儿子儿媳住近一些。
  一室的红,红得让人面红心跳。挑了盖头,喝过合卺酒,所有的下人都退了出去。一对新人凝望着对方,酒不醉人人自醉。
  室内的温度步步攀升,空气中像是开满无数红色的花,一朵朵地炸开,如烟火般璀璨夺目,映红了彼此的眼睛。
  隐素眼睁睁看着皎月流光般的美男在自己的面前慢慢变成梦中的样子,那腥红的眸子隐忍的神情,如同一头变身之后要吃人的怪物。
  曾经她在这个男人面前大变活人,变成从相貌到身材都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而今这男人也在她眼皮子底下完成转换,从自带光芒的如玉公子到令人恐惧的疯子。
  “娘子,我…我实在是没忍住,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化身为狼,等不及享受期待以久的大餐。
  红纱如水般泄倾,遮住无边的春色。
  隐素被床里面一堆东西吸引了视线,有金子打造的锁链,还有精美的银绳,以及可以用来缚住眼睛的红绸等等。
  这些东西都是她在册子画过的道具,没想到一件件竟然摆在了她面前。她有理由相信,这男人确实有认真学习过。
  那玉骨般的手指拿起红绸,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红的衣,红的绸,出尘绝艳的容颜,像是最上等最完美的人祭。
  “娘子,你教我。”
  第80章 她不跑
  惊艳中, 隐素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
  不得不说,谢弗是一个很好的学生。不仅一教就会, 还能活学活用举一反三, 甚至还可以不断变通。
  高岭雪山之上的神子下了凡尘,湮没在滚滚红尘之中。红尘万丈将他们裹挟在其中,一起随波逐流。
  龙凤喜烛相对无言, 静静燃烧。火苗的跳跃中, 她仿佛又回到梦境之中,眼前的一切明明真实存在, 却令人觉得犹在虚幻之中。
  意识渐散时, 她似乎听到男人低沉旖旎的声音。
  “小仙女,你再也跑不掉了。”
  她不跑。
  她跨越了两世的时空,自一个世间来到这个世间。从最初看客的心态到融入其中,不知不觉已经成为这个世间的一份子。如今她的心已经落在这里,落到了疯子的手中,她还能跑到哪里去。
  “夫君,我哪也不去…哪也不去…”
  “这可是你说的, 你要是敢跑,我就…”男人的大掌沿着她的眉眼一直往下,紧紧抓住她的脚踝。
  打断她的腿吗?
  这男人又发疯了!
  刚刚还对人家这样那样,做尽羞羞的夫妻之事, 转眼就变了一副面孔威胁人,果然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明明应该感到害怕的,但她心中却无半分恐惧, 甚至还觉得有点甜蜜,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疯了就疯了吧, 谁让她嫁的就是一个疯子呢。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缘分可真奇妙,想当初最开始做梦时,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后居然会嫁给这个男人。
  “不许威胁我!我超凶的,我会咬人!”她一个翻身,头埋在那疤痕密布的怀中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正咬在男人的心口处。
  那心像是被烙下印记,再也抹不去。
  夜已深,风不静。
  宾客们早已散去,酒肉的香味在空气中久久不消。忙碌了一天,府中所有的下人都得了不少喜钱,各自带着欢喜与满足进入了梦乡。
  整个国公府灯火通明,灯彩喜庆处处可见。哪怕是肃穆阴森的祠堂,此时也破例点起了红灯笼。
  灯笼散发的红光所到之处,驱散了这百年世族长久以来的冷清,像是一道艳阳照进了终年不见天日的高山峡谷,重新焕发中浓浓的生机。
  谢家的新媳妇进门,第一件事是给公婆敬茶,第二件事就是祭拜列祖列宗。
  穆国公和谢夫人极满意这个儿媳,敬茶一事进行得十分顺利。敬完茶后,一行四人一起前往祠堂。
  一排排的灵位,上面刻写着亡者的名讳。这些灵位不仅昭示着谢氏曾经的子孙繁茂,也悲痛地记载了无数鲜活生命的凋零。一将功成万骨枯,谢家的累世功勋之下,是无数前赴后继的忠骨。
  穆国公先上香,然后示意儿子媳妇上前磕头。
  他口中念念有词,告诉先祖们谢家的新妇已经进门,一代一代的传承将会接着延续。又将儿子媳妇夸了一番,以此告慰先人。
  谢弗和隐素给先祖们的灵位磕头上香后,一家四口出了祠堂。
  偌大的百年老宅,随处都可见粗壮的大树。树枝繁茂而高大,瞧着好似直耸入云天,遮出一路的阴凉。
  几人沿着阴凉处往出走,一路无言。
  远远看到空旷的校场,穆国公有些手痒。
  谢夫人好笑,小声道:“弗儿和素素都累了,公爷且再等上几日。”
  穆国公老脸微红,默不作声。儿子媳妇新婚燕尔,他这个当公公的只想着找儿媳比试武艺,若是传出去旁人还当他为老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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