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放心,”宗秦远安抚道,“易言已经找好了落脚的位置,其他人也都安全返校了。”
  谷梁一微松了一口气,又皱眉道:“那我们不用去接应他吗?”
  “当然要去,不过这不是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宗秦远的表情稍稍严肃起来,“谷梁同学,你还记得自己昏迷前发生什么事了吗?”
  谷梁一一怔,他不自觉地低下头,指尖拂上胸口。
  “我……就是突然觉得呼吸很困难,像是喘不上来气一样,肺快要憋炸了,很痛苦,脑子里也很慌,有种莫名其妙的害怕……”
  谷梁一拧着眉毛,有些艰涩地形容道:“我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但我觉得那种感觉,其实并不是我本人在害怕。”
  宗秦远忙追问道:“那你有感觉到疼痛吗?”
  谷梁一摇摇头:“没有,只是憋气憋的很难受。”
  宗秦远顿时露出一脸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直起身一拍大腿:“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谷梁一有些疑惑宗校长的反应,但当他听完宗秦远的简单解释后,整个人就更加傻眼了:“什么?我居然和那名队员在临死前共感了?”
  “并不是完全的共感,”宗秦远补充道,“根据其他两名队员回来的救治情况看,这种有毒孢子会对肺部造成损伤,长期吸入确实会导致死亡,但只要救治及时就没有生命危险了。真正让那名队员牺牲的,其实是他踩中的陷阱。”
  “但我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穿刺性的痛苦,所以说……”
  “基地成员快速的死亡复活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只有慢性死亡才会,”宗秦远替他补充道,“并且,你感受到的死亡过程其实很短暂对吧?”
  谷梁一点点头。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宗秦远说,“之后我会把这件事告知特动组成员,让他们提前做好应对措施的。你好好休息,明天要处理的事情可就要多起来了。”
  在送走了宗校长之后,谷梁一正准备收回视线,就看到门口冒出了两个熟悉的脑袋。
  诸葛逍和严北辰两个脑袋一上一下,明知道房间里就他一个人,还偏偏用这副做贼的姿态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
  谷梁一无奈地看着他们挤眉弄眼地朝自己举起手中保温饭盒,问道:
  “还不进来吗?”
  “没事吧?”诸葛逍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宗秦远刚坐的位置上,被晚了一步只能站着的严北辰狠狠瞪了一眼,“喏,我们特意去给你在食堂打的鸡汤!保证阿姨一点都没有手抖,里面还有一条大鸡腿,可香了!”
  “是我打的好吧,”严北辰歪头靠在床头柜边上,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只负责和小姑娘撩骚插队,一点都不干正事的。”
  “这怎么能叫插队呢?”诸葛逍振振有词道,“我就是跟熟人打个招呼!而且咱们是替病号打饭,这种情况直接去窗口问阿姨要都没事的,你说对吧?”
  他转向谷梁一,这回终于得到了青年一个略显虚弱的回答:“多谢了,不过你们下次还是排队吧。”
  不然谁知道学校论坛里会怎么瞎传。
  “啧,你瞧瞧你,就是想得太多。”
  诸葛逍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顺手帮他打开饭盒:“刚才你和宗校长的谈话我们都在门口听到了,你还好吗哥们儿,身体还有哪儿不舒服不?”
  诸葛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谷梁一仍有些苍白的脸颊。
  “挺好的。”
  谷梁一说,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其实他在从宗校长那儿得知这件事后,心里反而挺高兴的。
  因为觉得自己终于不是那个坐在后方被其他人保护、除了默默祈祷外什么都干不了的人了。
  哪怕共感痛苦这种东西对于他人来说没有任何帮助,至少,还能减轻一点他内心无能为力的愧疚感。
  他端起热腾腾的鸡汤喝了一口,暖流顺着喉咙一直滑到胃里,谷梁一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顿时有种整个人都活过来的舒畅感。
  但诸葛逍却只是托着下巴盯着他,半晌,扭头对严北辰道:“我觉得老四的这里大概有问题,同意的扣1。”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严北辰挑眉道:“这次我赞同你,1。”
  谷梁一抗议道:“喂,我还在房间里呢。”
  “说的就是你,”诸葛逍哼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信不信要是地球上的直播有弹幕的话,现在已经满屏都是1了?”
  地球上的网友们:你说得对。
  在诸葛逍说完那句话后,各大直播间里的确好一阵都被满满的1给刷屏了。
  经过了这次事件,哪怕是再后知后觉的人也渐渐开始反应过来——
  谷梁一的性格,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对劲?
  倒不是说他性格不好,而是好过头了!
  一天直播那么长时间,无论是人前人后,他似乎从来都没跟人发过脾气。少有几次情绪波动格外激烈的时刻,还都是在其他同学面临危机的时候。
  他自己无论受到怎样的诋毁和伤害都可以轻易原谅,遇到挑衅下意识想着道歉,甚至还会因为能够与他人分担痛苦而觉得开心……
  总结一下,这不就是典型的圣母吗!?
  “我真的打脸了,前两天还在网上跟人对喷说我这辈子最恨圣母圣父,但是对谷梁一这种,我真的完全讨厌不起来啊。”
  “+1,我们讨厌圣母是因为他们总是慷他人之慨,谷梁一和那些人完全不一样好吗,他就是妥妥的天使!”
  “你知道在大学宿舍里,我们管能风雨无阻坚持为室友打水的人叫什么吗?别说喊爸爸了,让我脱光了给他暖床都没问题!”
  “笑死,我身边全是自私鬼,天天偷用我的洗发水沐浴露还不打招呼,根本不可能存在这种人(泪目.jpg)”
  “这种圣父给我来一打好吗!”
  “而且关键时刻他绝对不会掉链子!当时指挥无人机的时候真的帅我一脸,冷静果断的样子我还以为他精分了呢,后来突然忍痛倒下来真的吓死我了好吧。”
  “我的心到现在都在咚咚直跳呢,担心了大半天,结果他知道共感的事情后居然还在笑?”
  “刚才看到他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低头抿嘴一笑,我真的瞬间沦陷了……”
  “话说谷梁之前一直都在自责吧,因为觉得自己在行动中帮不上什么忙,可这次明明他才是大功臣,唉,真想把我的自信分一点给他。”
  “谷梁一你醒醒,你是被pua惯了吗,明明一点都不普通却这么不自信干什么,对自己稍微有一点自知之明啊!”
  “所以网上传的那个是不是真的?”
  “是的吧……之前我还一直觉得谷梁一是高智商类型的阿斯伯格征呢,没想到居然是双重人格吗?”
  “但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吧,比如我之前有段时间痴迷各种悬疑刑侦小说,尤其喜欢里面关于犯罪手法的描述,难不成就是预备役凶手了?”
  网友们讨论的内容来自一条引爆全球的新闻,是一张匿名发布于半夜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份图书馆的电子借阅书单,而列表第一位的登记人那一栏里,则清楚明白地写着谷梁一的大名。
  他借阅的书籍名称如下:
  《多重人格分析》、《精神病学》、《挖掘你内心的人格》、《与另一个你对话》……
  这还不能更明显吗!
  比起在网上热议的网友们,陆朗显然更早就得知了相关消息。
  由于时间紧迫和部门协调保密机制的原因,异变之初,异策局搜集来的谷梁一档案资料并不算完整。
  下午谷梁一昏迷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陆朗终于想起来,他当初为何会觉得那个地方无资质福利院的名字耳熟了。
  他立刻让下属联系公安部门,找到了自己那位老朋友的生前档案。
  果不其然,陆朗在其中发现了晨康福利院的名字。
  谷梁一儿时生活的这家福利院,其实是一个大毒//枭建立的、用于掩人耳目的制//毒贩//毒场所,这起特大贩//毒案共计破获了440公斤冰//毒制品,还牵扯到了上层某位保护伞落马,当时一度轰动全国上下。
  傅远也是在那之后不久,于追查逃逸毒.贩的过程中牺牲的。
  整个案子中最让陆朗关注的点在于,破获了如此大案,傅远本该得到晋升提拔的,但他却因为私自销毁了一份地下室的监控数据硬盘,只能暂时先戴罪立功,继续奔波在一线缉毒警的岗位上。
  直到牺牲那一天,他仍在追查那个头目的下落。
  陆朗是了解他这个老朋友的性格的。
  能让傅远不惜背上毁灭要案证据罪名都要做的事情,一定有他坚持的理由。
  陆朗眉头紧锁着,继续往下翻资料,突然,他的视线凝固在了一张黑白照片上。
  那是查案人员拍摄的一张福利院内部照片。
  除了冰//毒外,他们在这间地下室内又查获了约0.7kg的新型毒//品,对于这一点,就连公安内部的专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没人相信一群平均学历只有小学水平的犯罪分子,在一间高度不到两米、狭小闭塞的地下室内,只靠一些网购的瓶瓶罐罐和廉价化学试剂,就能成功制出一款市面上前所未有的,成.瘾性极强、危害性极大的新型毒//品。
  唯一庆幸的是,这款新型毒//品还没来得及流通出去。
  这群人中,唯有头目才知道制//毒者的真实身份,而他本人早在一年前公安的收网行动中,就因强烈拒捕反抗被警察当场击杀了。
  陆朗关注这张照片,是因为他在照片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张铁板床。
  这是很普通的一张床。
  但观察上面的压痕与束缚带捆绑的位置,恕他实在想象不出,之前躺在这张床上面的是一个正常身高的成年人。
  照片中,这张铁板床的周围还散落着几根电极,一间制//毒的化学实验室里出现电极倒是不奇怪,但陆朗有种强烈的预感,它们很可能还有其他的用途。
  ——比如说,惩罚。
  “老傅啊,”等看完全部记录后,陆朗合上资料,长叹一声,“之前我听说了你牺牲的事,还说你太傻,没想到……”
  你从地下室里一步一步把那个孩子背出来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他在未来对于全人类来说,究竟会有多重要吧。
  “这几天的互联网上,如果出现针对谷梁一的大面积负面舆情,记得让各国网络监控部门管理一下。”陆朗叮嘱下属道。
  虽然谷梁一看不到,但就当是他在照顾老朋友留下的遗产吧。
  下属肃容应声:“明白!”
  “啊嚏!”
  喝完鸡汤的谷梁一突然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觉得鼻子热热的。
  他把手里的空饭盒放下,试图从诸葛逍这个情报通里获取一点消息:“先遣二队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带回来什么东西?”
  “唔……”
  诸葛逍沉吟片刻,反问道:“你说的东西,是活的还是死的?”
  谷梁一愣了:“还有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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