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第158章 你说谁是残花败柳? :
裴肆见夏如利过来了,顿时喜上眉梢,拄着拐杖迎上去,急切地问:“现在怎样了?事情进展到哪步了?发生这么大的事,陛下去公主府了吧,他说什么了没?邵俞有没有说腊月初一的事?唐慎钰有没有疯?公主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夏如利困得大大地打了个哈切,抬手制止住裴肆,疲惫地笑:“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先回答你哪个?你也太心急了。”
裴肆一愣,忙侧过身往里迎,叫阿余赶紧给夏掌印沏杯热滚滚的茶来。
他将摇椅上的被子叠好,又把墙上的那幅画收起来,拿出盒精致点心,一瘸一拐地捧过去,笑道:“你想必忙了一整夜,还没用饭吧,先吃这个垫垫。”
夏如利坐到圆凳上,自然将裴肆方才的小动作全收在眼里,他并未接点心,而是将裴肆怀里的那只小白猫抱走,摩挲抚弄着,笑骂:“猫崽子啊猫崽子,你命大,这次没有被你爹玩死,以后就自求多福吧。”
裴肆晓得夏如利在一语双关地说春愿,他坐到夏如利对边,把拐杖搁在腿边,静静地等夏如利吃饱了、喝暖了,这才问:“府里现在如何了。”
夏如利眉梢上挑,手翘成兰花指,坏笑着朝裴肆戳,“你呀,你小子还真是干坏事的天才,公主府都乱成了一锅粥,死的死、伤的伤、丢官的丢官、昏迷的昏迷,昨晚审了一晚上邵俞,那真叫一个血肉模糊哪。”
裴肆莞尔,对嘛,这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越乱越好,越惨越好。
他听见方才夏如利说了个一摊子话,身子前倾,忙问:“谁死了?谁伤了?谁昏迷了?”
夏如利手指刮着小猫儿下巴,斜眼睃裴肆,“你是不是要问公主?”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提她了。”裴肆语气重了两分,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便朝抱拳拱了拱手,看了眼自己的下边,苦笑道:“对不住啊掌印,你晓得的,兄弟这次可被他们整惨了,当众践踏我的尊严,还差点要了我的命,现在我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全都拜这党人所赐,那个长乐公主也是帮凶!所以我迫切地想知道她…他们的近况,如果哪里得罪了您,您不要怪罪啊。昨日我还给王爷写了封家书,信中高赞您的大义和功劳。”
夏如利笑吟吟地听裴肆的奉承话,他晓得这小子最想知道公主的情况,可他偏不讲。
“行了行了,什么大义功劳,咱们都是为王爷做事的,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夏如利细细的将昨晚邵俞下毒、公主吐血昏迷,还有后头皇帝夜审邵俞全给他说了。重刑之下,邵俞将他和李福勾结、被李福勒索,还有邵俞为报复旧仇,去年腊月初一暗中安排,让两个侍卫侮辱了醉酒的公主也仔细讲了。
夏如利呷了口茶,摇头叹道:“我昨晚也才知道,邵俞为什么这么恨我家唐子。哎,原来八年前丹凤之变里,他俩一块把太医院的白院判从死牢救出来了。邵俞之所以这么拼,就是想让白太医给他老娘治病。他老娘已经病入膏肓,白太医也没法子,只留了张药方,就由唐子安排赶紧离京了。邵俞以为是唐子怕白太医多滞留会惹上麻烦,不让白太医医治,这才促成他老娘离世。可生死有命,他老娘得了那么多年的肺痨,吃的不是药,是堆山码海的银子。可惜唐子那时候才十几,不明白这个道理。我要是他,直接让白太医说一句没治了,绝不会留方子,省的给他们留了点希望,到头来还生了怨恨。”
裴肆品咂着这里头的话,恍然大悟,手指向外头:“那位老葛应该就是白太医吧,他得救后改头换面,隐居外头,这回被唐慎钰接来给世子爷治病。”
裴肆勾唇浅笑,他一开始还纳罕,怎地一介乡医有如此手段,而且既会易容、又能做假死药,这回还能把他的命从阎王殿里勾回来,原来是有来头的。
裴肆忙道:“公主中毒,唐慎钰肯定去找老葛救她的。”
“嗯。”夏如利点了点头。
裴肆蹙眉:“老葛受了唐慎钰大恩,不会把咱们的事捅出去吧。”
夏如利莞尔:“这你放心,小坏在世子爷手里呢。”
裴肆哦了声,拳头捏住:“唐慎钰把邵俞安插在公主身边,谁知邵俞贪下巨万银子,如今又损伤了公主凤体。他还勾结李福,设下和尚妓.女私奔的圈套,害得太后陛下颜面尽失,现在又多出一宗八年前偷偷劫狱的罪。依着陛下的烈火脾气,定容不下他了。”
裴肆兴奋地问:“有没有治罪?”
夏如利笑着摇头:“因着公主的缘故,陛下并未发落,只把他圈禁在公主身边。”
裴肆明显失望,愤怒中又带了点酸,慢悠悠地品着茶,冷笑:“看来他傍上公主,真给自己找了张护身符。哎,早知道这次就不下千日醉,下点鹤顶红或者鸩毒,干脆结果了那贱人的命。皇帝必定龙颜大怒,当即辣手处置了唐慎钰,这条绳上的蚂蚱一个也别想好过。”
夏如利静静地打量着裴肆的酸怒,淡淡道:“公主就算没喝,现在也离死差半口气了。”
“你什么意思!”
裴肆手一抖,茶汤洒出少许。
夏如利没言语,自顾自地从袖中拿出帕子,替裴肆擦衣裳上的茶水。
裴肆见夏如利就是不说,心有些乱了,“千日醉又不是什么致命的剧毒,而且请了老葛,按说她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顶多疼几日。”
“那你知不知道,疼也能疼死人的。”夏如利笑吟吟地看着裴肆,他觉得现在还不是说公主有孕的合适时机,得让裴肆将恨再消一消,爱和担忧再涨一涨,那时候说才有趣儿。
“她毕竟是个弱女子,比不得练武的男人。而且她半年前才刚刚小产,身子还未彻底复原,你让邵俞给她下精炼百倍的千日醉,无疑是给她判了千刀万剐的刑。小公子哪,你心里是有她的,可喜欢一个女人,不能用这种方式。”
裴肆眼角红了,咬牙气道:“你不懂我的恨!”
夏如利嗤笑:“不就是那天在兴庆殿要验你的身,万潮将帷幛掀起,她正好看见你最不堪的一面么?”
裴肆几乎是低吼着否认:“不是,你别胡说八道了。”
夏如利摇头笑:“小公子哪,你就当我喝醉了,在瞎说。喜欢一个女人,最好敬重她一点,别伤害她。譬如我家唐子,晓得公主被糟蹋了后,非但没嫌弃,他还自责是因为自己的过错,才害了他心爱的女人。将来王爷登极后,定会让唐子认祖归宗的,到时候都姓赵,他和公主名义上就是堂兄妹关系,那是半点在一起的希望都没有。而且世子爷一直希望唐子能娶个名门闺秀,他看不上公主这个残花败柳。”
裴肆瞬间怒了,揪住夏如利的衣襟,眼睛冒着凶光:“你说谁是残花败柳?!”
夏如利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哆嗦了下,他双手举起,笑道:“是我说错了行不行?我措辞不当。今儿是怎么了,我不过随口说说,你和唐子都跟吃人似的。”
裴肆剜了眼夏如利,松开手。
夏如利拍了拍裴肆的胳膊,示意他放轻松些,笑道:“那这么着吧,若是咱们这伙人有个将来,我和世子爷一同出面为你保媒,让你尚了长乐公主,如何?”
“真的?”
裴肆脱口而出。
他忽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那不是耽误她一辈子么。
不管了!
裴肆苍白的面颊忽然升起抹红晕,他似乎觉得未来不是那么冷,还有点可以期待的东西。忽然,裴肆像是想起什么,连拐杖都不拄了,一瘸一拐地跑向长桌那边,从抽屉里拿出个瓷瓶,交到夏如利手里,“这是千日醉的解药,你,你能不能拿给她。”
夏如利心里嘲笑,事后诸葛亮,你这又是何必呢。
“不用了,府里有老葛呢。”夏如利往回推,看了眼外头,“我还得回宫办差,不能在你这里多停留了。”
“拿着!”裴肆强塞入夏如利手里,谆谆叮嘱:“给她吃,不要给旁人。我不管唐慎钰是你和世子的什么重要人,他在我这里连狗屁都不如,就让他疼,疼死他。”
夏如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将药揣进怀里:“知道了,只给公主。”
……
……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天。
今儿是二月初三,天不太好,早起时刮风了,及至晌午时,又开始飘起了雪。
雪落入荷花池,生起层冷白的雾。
唐慎钰站在湖边,他略扭头看了眼,身后立着四个御前带刀侍卫,与其说保护,倒不如说看守。
唐慎钰怔怔地望着湖心,公主府这几日守备严密得很。陛下下令,让黄忠全挨个儿查府里的下人,出身来历、品行操守,甚至让下人们相互检举,略有不顺眼的,轻则逐走,重则落狱。
府里原本就人少,这下又去了三一。
唐慎钰苦笑,不仅如此,陛下还挑了十二个侍卫,分作三班,没日没夜紧紧看着他,严防他外出或者往邺陵传送消息。
其实不用陛下盯,他也不会去哪儿,他一直守在阿愿跟前。
这三日,他几乎没怎么合眼,阿愿失血过多,一直昏迷着,老葛说务必仔细调理,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以后怕是难再有孕。
唐慎钰眼圈红了,他现在只想阿愿赶紧醒来,别无所求。
这三日,他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很诡异。
邵俞怎么会和李福勾结在一起?
在利叔刑讯的时候,曾一度拿邵俞侄儿的命来威胁,邵俞顿时招了。可他后头又癫狂地讲出他安排阿愿被辱的事。难道他不知道,不论是下毒还是算计公主,都是抄家灭门的死罪,他为什么不乖乖离京?为什么自寻死路?
莫不是有人拿他嫂子和侄儿的命威胁?
唐慎钰蹙眉,可他上个月才派人去幽州问过,那两位一切都好。
为什么!
难道一切如邵俞所说,因为八年前的恨,再加上李福不断勒索,才拼了个鱼死网破?
唐慎钰头疼欲裂,邵俞这次出手太狠了,几乎打翻了一船人。
莫名,他想到了裴肆,这有点像裴肆的手法。
可裴肆已经死在兴庆殿可啊。
唐慎钰隐隐感觉,裴肆好像……没有死,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深呼吸了口风雪寒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去年腊月初一,是雾兰和邵俞近身侍奉阿愿的。
雾兰当时被阿愿逐走,跟裴肆去了。
他暗中派人查过雾兰,可雾兰家大门紧闭,不见任何人,后头因着对付裴肆,暂没功夫关注此事,现在得再深入调查了。
雾兰细心,想必那姑娘多少也知道点什么。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
唐慎钰转身看去,只见小丫头急忙慌地跑来,面有喜色。
“殿下醒了,刚醒,大夫正给她诊脉……”
唐慎钰听见这话,只觉笼罩在头顶的乌云总算消散了些,急忙往回冲。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雪直往人衣袖里钻,任何阻碍都挡不了唐慎钰想见她的心。
小院里人进进出出的,端热水的、拿点心果子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和轻松。
在进去前,唐慎钰怕冲着她,忙用袖子抹干净脸和头发上的冰雪。
他疾步入内,屋子里暖如春昼,门窗的缝隙全都拿细棉塞住,一丝冷风都透不进来。
老葛此时正在改方子,见唐慎钰来了,忙起身,只匆匆和唐大人打了个眼神照面,立低下头,摆摆手,用口型说:没事了,放心。
衔珠这时候正用温热的手巾给公主擦脸,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小声说些什么,见大人来了,忙起身行礼,哽咽道:“殿下总算醒了,大人也能松口气,少受些累了,您只管放心去歇着,这里有奴婢伺候呢。”
唐慎钰拿过衔珠手中的热手巾,看了眼门口过来盯着他的几个御前姑姑们,闷声道:“能不能让我和公主待一会儿。”
宫人们互望一眼,皆退下了。
刚刚“热闹的”屋子,几乎是瞬间清静了下来。
这几天,唐慎钰曾预想过无数次,她醒后,他会多高兴,什么应该同她说,什么不该说。
可当她真醒了,他却像个懦夫,又像个傻子,站在原地,低头落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春愿头昏昏沉沉的,她看见慎钰站在那里哭,好好的一块帕子,都要被他拧成抹布了,她忍着疼,胳膊从被子里伸出去,拍了拍床,虚弱道:“你不过来吗?”
唐慎钰闷头过去,坐在床边,望着她。
她那天从台阶上摔下来了,额头撞出了伤,现在还红着,脸小了一圈,眼里含泪,明明都痛苦成这样了,应该是怕他担心,唇角强浮起抹笑。
看见妻子这样,唐慎钰越发心疼,坐下只是落泪、叹气。
“衔珠刚才都告诉我了。”春愿去抓他的手,好凉啊。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不比她强到哪去,眼里布满血丝,十分憔悴。
春愿心里难受,哽咽着嗔:“你怎么这么蠢,毒是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