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啊--”杨朝临愣住,其实他还有一肚子情话和忏悔的话要说,男人卑微地望着不远处坐着的美人,含泪道:“你说,我听着。”
春愿身子歪在桌沿儿边,手托腮,笑道:“你贪慕虚荣高攀学政家的大小姐,背弃了我们之间的婚约和父亲们的遗嘱,我,沈轻霜和你不一样,我比你高尚多了,我不会背信弃义,依旧会嫁给你。”
“啊?”杨朝临震惊万分,一时间脑中竟一片空白:“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春愿眉梢一挑,“我之所以命小唐大人在留芳县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想让杨朝临这个人表面上死掉,等回头去了京城,我会给你换个新身份,毕竟你曾经入赘过程家,也曾背负过杀人的罪名,再尚公主,恐怕不太合适。”
“嗯!”杨朝临重重地点头,“你顾虑得很有道理。”
他心里狂喜,就知道轻霜还爱他念他,而且一如既往的讲道义。
驸马?
杨朝临已经在心里构思将来了,轻霜不太聪明,性子急、脾气冲,将来去京城肯定不会太顺当,必要有个聪明人充当她的幕僚,时时指点,助她讨得太后和皇帝的欢心,站稳脚跟,其后多争取点食邑封地,对,他会建议轻霜效仿那汉朝馆陶公主,给弟弟景帝多献点美人,以稳固地位。
无疑,他就是驸马最适合的人选,他定会全心全意爱护轻霜,再也不与她分开了,眼下要紧的,就是赶紧与轻霜生一个孩子,只要他们之间有孩子做牵绊,就万事无忧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春愿唇角浮起抹讥诮。
“在想你。”杨朝临柔声道。
春愿恶心坏了,她将花雕酒一饮而尽,笑道:“还有件事,差点忘了和你说。”
“什么呀?”杨朝临小心翼翼地问。
“嗯……”春愿品咂着美酒,媚眼如丝:“我会嫁给你,但我也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今时不同往日,我身份不同了,肯定不会死守着你一个男人。”
杨朝临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春愿抿唇笑:“意思是,我移情别恋了,将来本公主除了驸马,还会有很多个面首。”说着,春愿挺起胸脯,眼神迷离,斜眼觑向唐慎钰:“对了,都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把他睡了,不止一次哦。”
“什么?!”杨朝临耳朵瞬间热了,轻霜从前虽说身陷风尘,可心里眼里只有他。杨朝临心里窝着火,没敢发出来,苦笑:“是,我知道了。”
“光知道不够。”春愿摇摇晃晃地起身,坏笑:“作为驸马,你得在旁边端茶递水,侍奉我们行房,来吧朝临哥,现在就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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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这就戳到你肺管子了?
说罢这话,春愿给唐慎钰使了个眼色。
唐慎钰会意,无奈地叹了口气,瞪了眼春愿,可还是走到博古架那边,用力转动最顶上摆着的小铜香炉,只听梳妆台那边传来阵“咯咯”响动,梳妆台竟缓慢一动,不多时,地面便露出个四方小口,有几级台阶,朝着地底延伸而去。
春愿扶了下发髻,一摇三摆地朝那地下密室走,蓦地,她发现杨朝临呆不楞登地瘫跪着不动,这男人眼睛布满血丝,豆大的泪颗颗往下掉,头杵下,几乎要钻进地缝里。
瞧,读书人就是清高。
春愿站在地口,明知故问:“怎么了朝临哥?你难道不开心么?”
杨朝临就像头困在笼子里的兽,压抑着愤怒,无力地哽噎:“轻霜,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这么对我。”
“是么?”春愿一听见这话,火气从脚底板噌地蹿到了头顶,她想起了小姐,小姐太爱杨朝临了,这些年在这男人跟前,小姐永远是先认错的那个,永远是自卑讨好的那个,太阳一样的小姐本不该如此啊!
春愿面色平静,笑得温柔:“从前我迎来送往的,被不少男人欺负过,可也没见你如此抱怨难受。”春愿忽然拍了下脑门:“哦,我明白了,往年我一直给你和你妹妹银子,就像过年时要往灶王爷嘴上粘甜瓜,封住神仙老爷们的嘴,以保佑来年的平安,所以你们兄妹才不言语的。”
说着,春愿从荷包里掏出一角碎银子,在手里掂了掂,扔到杨朝临腿边。
杨朝临只觉得这银子刺眼得很,而轻霜的话更像刀似的,一下下扎得他心生疼。
春愿莞尔,这就戳到你肺管子了?还早着呢。
我就是要一桩桩、一件件地帮你回忆过去,我要让你的心处于惊慌不安的状态,我要让你时时刻刻在揣测公主在想什么,时时刻刻在用你那点所谓的情分小伎俩换取同情,我要让你这刻燃起希望,下刻又绝望,就是要反反复复折腾你,挤兑你。
我要看你为了生存和前程,牢牢抓住公主这根易断的丝线,忍下屈辱。
然后,我会在嘲笑你的时候,亲手把丝线扯断。
杨朝临,我春愿可以忍你打骂我、发卖我,只要你对她好,我都无所谓,你甚至可以变心,但你不可以说那种绝情的话刺激她、辱骂她,纵容你家恶妇欺辱她,不可以让她生不如死,更不可以伤害她。
杨朝临,你既然做初一,我就做十五。
我绝不原谅你。
“我还以为朝临哥是个能审时度势的。”春愿脸渐渐阴沉下来,淡淡说道:“你想要得到什么,必要放弃什么,譬如你之前你想得到改变出身的机会,于是入赘到程家,娶了一个劣迹斑斑,比你大十来岁的恶妇。现在依旧是,如果你想做驸马,你就得忍寻常男人所不能忍。”
春愿见杨朝临崴然不动,跪在那里试图用无声来反抗,狞笑了声:“唐大人,劳烦您把他送到死牢里吧,男人嘛,多的是。”
“我去!”杨朝临急忙应承。
他害怕再回到那又脏又臭的地方,忙不迭地爬起,跌跌撞撞地走向那密室走去,谁知脚底虚浮,像被什么绊到了似的,重心失衡,竟骨碌碌翻滚了进去,里头顿时传来痛苦的闷哼声。
春愿掩唇轻笑,收回脚,她侧过身,怯生生地望向唐慎钰。
唐慎钰一如既往地冷着脸,闷头走过来,在路过春愿的时候特特停下,食指狠戳了下她的额头。
春愿吐了下舌头,眨眨眼,悄声说:“您就让阿愿任性一回嘛。”
唐慎钰摇摇头,“只此一次!”说着弯下腰,也进了地下的密室。
春愿怕跌倒,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这间密室并不大,豪奢得令人咋舌,靠墙摆了三个大书架,每一格都摆放了价值连城古董和名家字画,地上摆了三口大木箱,里头是白花花的银锭子和珠宝,一只小木箱里装得是金子,另还有些珍稀的布料。
真真应了那句话,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哪。
因地口太窄了,床榻搬不进来,唐慎钰便搬了数只木箱,在上面铺上被褥,拼堆在墙跟前,倒也勉强算张“床”,“床”前放了只折叠的木屏风,恰好能遮挡住,地上摆放了两只炭盆,炭火将整个密室映衬出一种诡异又暧昧的红。
春愿垂眸瞧去,杨朝临瘫坐在台阶跟前,一脸的生无可恋,而唐大人则转动机关,将头顶的梳妆台关上,顿时,整个密室就陷入更深层次的黑暗中,与世隔绝。
很安静,静到能炭火轻微的爆裂声,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春愿下巴朝屏风那边努了努,对唐慎钰道:“我先进去了。”
“恩。”
唐慎钰点了点头,却没动弹,一声不吭地站在台阶儿跟前,这密室很狭窄,他个子高,不得不稍微弓这点背,抬眼瞧去,这屏风倒是严实,完全看不见里头是何光景,但却能听见,阿愿这会儿哼着江南小曲儿,似乎在用手扽褥子。
唐慎钰俊脸没有半点波澜,耳朵却烫的要命,其实他也不明白,他到底吃错什么药了,怎么就跟着阿愿这疯丫头一块发癫去了。
“大人。”春愿轻声催促。
“来了。”唐慎钰应了声,他其实还是有些犹豫的,但……算了算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春愿这疯丫头将来可是能顶的上大用,现在务必和她把关系处好了,只要在底线之内,能答应就答应吧。
唐慎钰无奈地叹了口气,按照之前与她讲好的,抬手开始解衣,很快就将里里外外全都褪干净,一件不留。
到底这地儿还有个外人,唐慎钰多少有些不自在,这张老脸真是丢尽了,他冷眼横向地上瘫跪着的杨朝临,蓦地发现杨朝临正在看他。
“低头!”唐慎钰厌恶地喝了声:“你也配直视本官!”
唐慎钰拳头攥紧,将来便是小愿不杀杨朝临,他也得宰了这猪狗不如的家伙,以防“机密”外泄。
他深呼吸了口气,大步朝屏风后头走去。
这边,杨朝临感觉自己仿佛被人狠狠抽了十几个耳光般。
他方才看到那位北镇抚司镇抚使的尊身,只一眼,就足以让他低进尘埃里,不觉生出震惊,还有自卑来。
他瘫坐到台阶上,不住地搓脚腕的伤口,试图用疼痛来逼迫自己冷静些,可是那种愤怒确实控制不住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紧紧并住双褪,他从前自诩清高,在男人中算是拔尖儿的,可站在唐大人跟前……人家个头、样貌、身段还有官职都是一等一的好,无不强他百倍,怨不得轻霜会变心。
真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屏风里头。
春愿大大地打了个喷嚏,她揉了下鼻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哪知狗在骂她,她仍旧穿戴齐整,忽然,她发现自己被一团黑影锁住,抬眼一瞧,大人来了,虽说之前见了很多次,但如此“坦诚相对”,还是有够让人面红耳赤的。
春愿轻咬住下唇,脸颊发红,急忙往边上挪了些,给他腾出个地方。
唐慎钰坐了上来,没好气地白了眼春愿,抬手替她拆发髻和耳环等首饰,垂眸瞧去,被子早都铺好了,是崭新的,他随口问了句:“刚听你打了个喷嚏,这里到底太阴冷,可别冻病了。”
“怕什么。”春愿语气轻松,可却一眼都不敢看他,扭头向瞅向屏风那边,扬声坏笑:“大人就像暖炉一样,一会儿就暖啦。”
唐慎钰大手按住她的头顶,将她的脑袋掰正,皱眉道:“别乱看。”
“嘿嘿。”春愿吐了下舌头。
屏风外的杨朝临心猛地一咯噔,真不要脸!
屏风里,唐慎钰不动弹了,搓了下自己发凉的胳膊,斜眼觑向仍穿戴齐整的春愿,故作冷漠骄矜:“你傍晚不是说,今儿穿了件纱做的肚兜,怎么,难道不给我瞧了?”
“嘁。”春愿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也不知道是哪个,一把推开我,嫌弃地说他没心情,臊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好。”说着,春愿脸更红了,低头羞道:“哦,看来某人心口不一呀。”
唐慎钰完全当外头没人似的,噗嗤一笑,逗她:“这不是公主您要求的么,微臣便是没心情,也不敢不遵命。”
屏风外。
杨朝临哭了,他一直低着头,浑浊的眼泪啪嗒一声掉落,砸到了满是血污的脚背上,一滴、两滴……起初他以为轻霜只是恨他当日的绝情,故意这么做臊他、惩罚他,她怎么可能忽然移情别恋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
可现在,他真的觉得她变了。
她和那位唐大人说话十分自然,若没有深入接触,那是万不可能这么熟稔的。
就在此时,杨朝临忽然听见里头传来女人矫揉造作的笑声。
“哎呦,你别这么粗鲁,我肚子上还有伤呢。”
“……”
“大人,我觉得……”
“……嗯?”
“我觉得咱们就是蠢货,怎么之前竟没发现这儿有个密室。若是早些发现,那咱们何必还处心积虑地谋划,又要算着守卫换防、又要避开人,真真是麻烦。”
“……”
杨朝临死死地捂住耳朵,只觉得那对狗男女的声儿像牛毛细针一样,一下下钻进他耳朵里,乌云密布,刹那间就电闪雷鸣,雨点砸地如羯鼓催花般,急促而来。
他虽然看不到,但这却比让他亲眼看见更折磨人、羞辱人。
真的,他几次三番想一头碰死在这石墙上,也算了断了,可若是死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程庸父女把黑锅扣在他头上?便宜了马县令革除他功名、判处他斩首之恨?岂不是浪费了这十几年日夜苦读的辛苦?
忍。
自古以来的公主,有几个没面首?那太平公主裙下臣不少,可这并不会影响她的驸马加官进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