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她一说名字,旁边的樊铎匀立即就想了起来,淡淡笑道:“怪不得看着面熟,申欣纱厂的邢同志对吧?爱立,上次你做多刺辊梳棉机报告的时候,邢同志还和你交流过。”
爱立也想了起来,当时她在报告会上,说了一些三刺辊的事,邢云舒就说三刺辊并没有投产,她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场面一度比较尴尬,她只记得这女同志和李明悟都是申欣纱厂的,并不记得名字。
此时邢云舒略略点头,眼皮都没抬一下,全当没看到她一样。爱立也就没有打招呼,直接和秦勉如告辞了,然后接着和樊铎匀去选碗筷,她想趁着结婚给家里添点新碗筷,平时单位里的同事和晏秋他们常过来吃饭,碗筷有时候不够用,还得向小茹家借。
等人走了,邢云舒才问秦勉如道:“表妹,你怎么认识沈爱立?”她提到这个名字都有些嫌弃。
“她们夫妻俩和叶骁华是朋友,昨天在叶家见到过,表姐,你也认识啊?”
邢云舒点头,淡淡地道:“她和李明悟来往的比较多,我以前常听李明悟说起。”然后,因为自己在沈爱立的报告会上,当众质疑嘲讽她的报告,李明悟现在见到她都像没看见一样。天知道,她当初之所以针对沈爱立,就是为了李明悟。
想杀一杀沈爱立的风头,结果却闹成这样。
秦勉如知道,表姐一直对同单位的李明悟很有好感,早两年的时候,她还想过,表姐会不会和李明悟处对象,没想到两年了,这俩人也没有什么动静,大概率是不成的了。此时见表姐低垂着眼睛,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中,轻声喊道:“表姐?”
邢云舒回了神来,有些愤愤不平地和表妹道:“我才知道她结婚了,一个有婚约的人,和男同志接触,都不避讳一点。”自己要是知道沈爱立结婚了,当时完全没有必要针对她,也不会和李明悟闹成这样。邢云舒想起这事,心里就烦躁的不得了。
她和李明悟同一批进申欣纱厂,实习期就处得比较好,算是李明悟在单位里最聊得来的女同事,后来李明悟被派去二厂学习苏国的机器,在那场学习交流会上认识了国棉一厂.二厂和毛毯厂.机器厂的几位同志,一到周末就一起出去找问题或者研究梳棉机。
她就开始从他嘴里断断续续地得知了国棉一厂的沈爱立,每每谈起这个人,李明悟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
特别是沈爱立完成了多刺辊梳棉机的试制,李明悟似乎比她本人还要高兴,在科室里邀请大家一起去国棉一厂听沈爱立的报告。
她心里不服气,就跟着一起去了。那场报告会上,随着沈爱立报告的展开和深入,李明悟看向报告台上的眼神也越发明亮,她当时心里就一咯噔,到后面交流环节,没忍住就站了起来,故意挑刺,想让沈爱立下不来台。
也想让李明悟看见自己。
但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竟然是毛毯厂的司晏秋,第二个就是李明悟,后面别人再说什么她都没听见,脑子里都是李明悟说的:“这是邢同志个人的看法,不能代表我们申欣纱厂的观点。”
秦勉如试探着问道:“表姐,你前头不会怀疑李明悟喜欢沈爱立吧?”
邢云舒苦笑道:“也许并不仅仅只是我的怀疑,而是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不然,李明悟至于从此再也不理她吗?沈爱立是他的朋友,自己就不是了吗?
秦勉如踌躇了一下道:“表姐,不瞒你说,其实我昨天看到她出现在叶同志家里的时候,也有过怀疑叶骁华是不是喜欢她?”
邢云舒立即来了兴趣,“哦?怎么说?”
秦勉如想了一下道:“叶同志看她的眼神很温和,你没有见过叶骁华,你不知道,他从来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人,就是看他弟弟,他的眼睛里也还有几分逗弄的意思,但是看沈爱立就不一样,好像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好的,就是这种感觉。”
邢云舒总结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情人”两个字让秦勉如有些许不适应,纠正道:“表姐,叶同志正在和我相看呢,而且沈爱立不是都结婚了吗?你看她爱人,看起来也是很优秀的样子,有没有可能李同志和叶同志一样,只是单纯的欣赏她?”
邢云舒不吱声,半晌才道:“我也说不准,但是表妹,你知道吗?那种眼神会让人嫉妒。”想到自家表妹正在和叶骁华相看,也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问道:“你昨天和叶骁华处的怎么样?”
秦勉如脸上立即起了一点红晕,“还好吧,带着他弟弟一起去看了场电影,看完就回他家吃了晚饭,他话不是很多。”但是她想,愿意和她一起去看电影,至少也能说明对她的态度了。
此时王家,徐学凤也在悄悄地问儿子这个问题,“小骢,你和妈妈说说,昨天你哥哥和秦家姐姐处的怎么样?”
王小骢皱着眉道:“妈,我哥一看就不喜欢秦姐姐,你看不出来吗?”
徐学凤一愣,“是你哥说什么了吗?”
王小骢摇头道:“我哥没说什么,他昨天一下午都没说什么,就问我要几根糖葫芦,要不要喝汽水,要不要吃板栗这些。”
等把衣服穿好,小骢又补充道:“他和爱立姐姐在一块可不是这样,妈妈,你没看到,他昨天和爱立姐姐聊天的时候,压根就没我插话的机会,而且,哥哥去找爱立姐姐的时候,从来不愿意带我一起去。”小骢说到这里还有些委屈,他到现在都没去爱立姐姐家吃过饭,哥哥都去了好几回了。
徐学凤摸了摸儿子的头,笑道:“小骢可真聪明!”连小骢都能看出来的事,她这个大人还看不分明,以为骁华愿意和秦勉如接触,就是表示认可了。
喜欢和不喜欢,这中间的区别可大了。
等从儿子房间里出来,徐学凤就到书房里和丈夫道:“学成,骁华和秦家女儿的事,我看是没什么戏。”接着就把小骢的话,和丈夫说了一遍。
王学成点头道:“既然这样,秦家那边,你就委婉拒绝,这孩子可能是看奶奶身体不好,想着圆了老人的心愿,但是婚姻大事,还是要他自己喜欢才行,他要是找了个不喜欢的,回头他奶奶才更不安心。”
缓了一下又道:“这事我去说吧!”说着,就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去敲儿子的房门。
叶骁华开门看是父亲,微微皱眉道:“怎么了?”
王学成一看他这态度和语气,就有些来气,“怎么,一声爸都不能喊吗?”
想到正事,到底耐着性子道:“虽然说家里希望你早些成家,但是也不能随便选一个,得情投意合的才行,这样才有夯实的感情基础,才有可能在顺境或逆境中都能携手与共,一辈子那么长……”
叶骁华打断他道:“谁说结婚就一定是一辈子?那你不是过了两辈子了?”
王学成一噎,冷哼了一声,“你爱怎么就怎么吧!你老子是管不了你!”直接甩袖子走人了。
叶骁华面无表情地关了房门。
徐学凤见他无功而返,有些好笑地道:“你平时的耐性呢?怎么对上骁华,每次都说不上两三句话?”
王学成叹气道:“你没听他说话,不把他老子气死,都是他手下留情。”
徐学凤意有所指地道:“孩子还有劲和你斗嘴,还不好吗?”
王学成想想也是,前头有几天,骁华可闷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天倒又神气活现起来,看来心里是有主意的。
早饭以后,徐学凤又旁敲侧击地和叶骁华说起这事,叶骁华冷静地回道:“凤姨,我只是看她脾气.性格都还可以,想着试试看,我要是想着随便挑一个,昨天就直接带她去见奶奶了。”
徐学凤立即松了口气,问道:“那你现在觉得勉如怎么样?要不要再处处?”
叶骁华道:“再看看吧!不行的话,我再和你们说。”
徐学凤忙应了下来。
下午,樊铎匀要去单位,爱立把人送出院门,提醒他别忘记周三要回家。正说着,就见李柏瑞走了过来,等到了近前,递了一份电报给她,“早上收到的,从边疆那边来的,应该是姜同志的。”
爱立一喜,忙接了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已抵疆,与贺同团”,爱立立即笑道:“蓉蓉姐已经到了建设兵团了,还和哲明大哥接头了。”
樊铎匀也很高兴,和李柏瑞道:“算是新年来的第一个好消息。也不枉前头柏瑞和张扬.金宜福同志辛苦一趟。”
李柏瑞笑道:“不算什么,姜同志平安到达边疆就好。”
爱立忙拍了隔壁周家的门,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茹,周小茹高兴得都要跳起来,“太好了,蓉蓉姐真的自由了,有没有地址啊?我要给她写信。”
爱立笑道:“有的,和我二哥碰头了,可以直接寄给我二哥,再让他转交。”小茹立即就回家写信去了。
李柏瑞笑道:“我也回去告诉张扬和宜福他们,大伙儿肯定都很高兴。”临走之前,犹疑了一下,问沈爱立道:“爱立,序瑜最近还好吗?”
爱立点头,“还好,她爸爸已经回家了,状态还好。”
李柏瑞笑笑,“那就好!那回头见,我去找张扬和宜福。”
爱立看他回去的步子好像都轻松了很多,和樊铎匀道:“本来一心同情小李,现在觉得季泽修也很不容易,不知道最后序瑜会选择谁。”
樊铎匀揉了揉她的头,“也有可能谁都不选呢?她现在家里的事稳了下来,感情到底是要遵从本心的,这次她爸爸出事,对她来说,也是一次重新审视自己和未来的机会。”又和她道:“爱立,等过了正月再剪头发吧?”
爱立笑道:“好!到时候喊序瑜一起去,就和她说,剪掉三千烦恼丝,她应该不会有异议。”她现在都能想象到,她这样一说,序瑜大概直接跟着她去理发室了。
第214章 蒙骗(一更)……
送走樊铎匀后,爱立就去了单位资料室,保管员唐松妍看到她,笑道:“爱立,你可好久没来了啊,听说去了青市一年?”
“是的,唐大姐,您这边还好吗?”
唐松妍温和地笑道:“好,都挺好的,这次来看什么资料啊?我给你找找。”她听说这个姑娘升为机保部的副主任了,陈立严和齐炜鸣俩个在扶持后辈这件事上,算是没得说。
爱立笑道:“唐大姐,我今天是来看报纸的,看下《文汇报》和《人民日报》,对了大姐,咱们这边有申城的《解放与自由》杂志吗?”
“有的,你去前头第个架子上,就有《解放与自由》,《文汇报》你知道在哪的吧?”
“知道的,谢谢大姐。”
爱立抽了最新一期的《解放与自由》杂志,并没看到文江的名字,转而看《文汇报》,也没有找到,倒是被一份报纸上显目的标题《突出政治》引起了兴趣,拿起来扫了一眼,不意就看到了“一句顶一万句”,突出伟人的话“句句是真理”,表示“突出政治,一通百通”。
看得爱立头晕眼花,大体就是政治决定一切,从资料室出来,天已微微黑了,去食堂买了俩个馒头,准备晚上对付一口了事,没有带饭盒,食堂的工作人员给了她一张油纸包着,不想刚出食堂,就被人撞了一下,俩个馒头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那人立即道歉,爱立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供销科的袁北山,这人在她党员转正大会上,受张柏年和王元莉的指使,当着大家的面,说她同情.支持敌`特分子魏正,也就是当时她已经和铎匀处对象,侥幸躲过一劫。
这么会儿袁北山也认出来她是沈爱立,面上有些尴尬。说要给爱立重新买俩个,沈爱立皱眉道:“不必了,掀了皮还能吃,外面虽脏,里面可不脏。”
袁北山一时面红耳赤,等沈爱立走了,没忍住“哼”了一声,嘀咕道:“看你装模作样的,能装得了几时。”
这一幕恰好被金宜福看见了,刚刚看到沈爱立,他本来就准备上前打招呼,然后就看到了袁北山在背后翻白眼的举动,等袁北山打好了饭菜,正高高兴兴地找座位的时候,也装作不经意地猛撞了下袁北山的胳膊。
袁北山眼看着他的粉蒸肉和醋溜土豆丝,“啪”地一下全盖在了地上,顿时呼吸都一窒,很不高兴地看向了金宜福,“怎么回事啊?会不会走路啊?”
金宜福也忙道歉,“我刚真没注意,不然我给你重新买一份吧?”
袁北山听他说重新打一份,火气立即就消了下去,就听他又道:“什么不要?同志,这可不是俩个馒头,这是一份肉呢,您怎么这么大方?”
他提到俩个馒头,袁北山立即就想起刚才自己撞到沈爱立的事,人家也没要他赔,这人可能恰巧看到了,一时也没好意思分辨。
金宜福见他不吱声,忙又道歉了两声,自顾自地说:“那真是谢谢同志你大量,真是对不住,我还有事,那我先走一步了。”
等人走了,袁北山才想起来,这人连地上的饭菜都没给收拾,当着食堂人的面,没好骂脏话,一口气憋着嗓子口,不上不下的。
金宜福转身就去宿舍找张扬了,把食堂发生的事和他们说了一下,张扬道:“哦,你说的是供销科的袁北山吧?这人和张柏年走得近,蛇鼠一窝,和沈主任一直有些过节,有一次张柏年在单位门口拦住沈主任,还是李哥把人赶走的。”
又补充道:“听说沈主任党员转正大会上,袁北山还跳出来说他通`敌,思想觉悟不够,不赞成她转为正式党员,后来是沈主任要他拿出证据来,他自己又说不出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事后被记过了。”
金宜福“嚯”了一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当袁北山怎么好端端地在背后‘呸’人,张柏年那狗东西,你们保卫部也不管管?”
张扬好笑道:“怎么管?”被骗的年轻女工估计怕丢人,嘴巴都严的很,外人也就隐隐约约知道一点,又没有实际的证据。
金宜福道:“迟早有他吃枪子的一天。”
张扬心里却不由琢磨起来,说没有证据,其实是前头没人找到保卫部来,顾大山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主动管,一旦有人告张柏年,张柏年是铁定跑不掉的。
爱立这边一出单位,发现又飘起了雪花,一口气跑到了家里,发现林亚伦正靠在她家门上,冷得直跺脚。
爱立颇为意外地道:“亚伦哥,你从宜县回来了?”
林亚伦道:“冻死我了,爱立赶紧开门,进去再说。”
爱立忙开了门,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啊?怎么不去厂里喊我?”
“刚到,发现家里没人,就准备去你们单位问问,然后就看到你从马路那边跑过来,就没挪步子了。”说着,叹道:“爱立,你不知道我在宜县遇到了谁?”
“你不是去见我哥了,总不会遇到小宋同志了吧?”
林亚伦摇摇头,“这俩人的事后面再说,我看到了王元莉,天知道就这么巧,我和她就能在宜县银矿上遇到,还在大门口碰到的,我听她说找杨方圆同志,就留了个心眼。大表哥去给杨方圆买皮鞋的时候,还是我陪着去的。”
他可知道杨方圆是谁,还知道杨方圆被扣了帽子,下放到宜县银矿当工人,都是王元莉干的。
这女人竟然还敢找过来!
林亚伦一想到上午的场景,都觉得匪夷所思,他早上戴着一顶护耳的毡绒帽,还围了围巾,王元莉大概没认出他来,也有可能是压根没想到会在宜县矿上遇到一个大杂院里的邻居。
他听她说出了杨方圆的名字,就站在门口没进去了。
门卫询问她和杨方圆的关系,她说是同学,又要查她的证件,她拿不出来,门卫就不放她进去,王元莉递了一包烟过去,那门卫才说去把杨方圆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