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前天我看见那边树上好像有个鸟窝,我想爬到树上去看看,妈妈肯定不准我看的,我们一起去。”
乔望:“嗯”
楚云攸对乔望好感大涨,他想:乔望真是个正直勇敢的小朋友。他不知道“正直勇敢”这个词用得对不对,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词,先用来夸了再说!
本来他们是打算去看鸟窝的,但是走到半路,楚云攸听见树丛里有细微的“喵喵”叫声。
他皱眉眯眼看向不确定的方向。
这才一小会儿的工夫,楚云攸白嫩的脸已经被晒得红彤彤,流了好多汗,沾灰的手一擦,把脸抹成了小花猫似的,他握紧乔望的手,问:“小蜗哥哥,你有没有听见好像有小猫的叫声?……唔。”
乔望看了看,先走过来,掏出一张湿巾给他擦擦小脸蛋,再说:“听见了。我们去找找看。”
楚云攸刚有点着急,只见乔望像是能预知一样,径直走向某个方向,找出了藏在角落的小猫咪,用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手帕包着捧在手上。
楚云攸忙跑过去:“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这是一只三花猫,看上去糟糕极了,毛发脏兮兮地粘成一绺一绺,眼睛发红发肿,被分泌物粘住,连睁都睁不开。
楚云攸心疼地说:“小猫咪好可怜啊。我们赶紧带它回家,找大人帮忙。”
说完,他自己先犹豫起来,“妈妈平时都不准我出来玩……而且妈妈对猫毛过敏,妈妈见到小猫会不会生病?……”
乔望斩钉截铁地说:“那我们先带小猫去宠物医院。”
楚云攸:“?!”还能这样!
两个小朋友找到了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
准确地说,用“找”来作为动词并不准确,因为乔望就像是定位导航一样,精准地把楚云攸带到这家宠物医院,路上没有一次问路,甚至不用看路牌,半步都没有浪费,走了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小小的楚云攸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还觉得宠物医院挺近的呢,以前他怎么没来过这里?
把小猫交给医生以后,乔望借医院的电话给阿姨家打了一个电话,表示他们正在宠物医院。
两个妈妈赶到的时候,小猫已经由医生进行了初步的治疗,在医院建好病历档案,并由乔望自掏腰包两百块作为这三天的住院费用,他正在柜台踮着脚结账,而他的左手牵着楚云攸,楚云攸也踮着脚,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宝宝似的左顾右盼。
他们的妈妈是又着急又好笑又气恼又惊讶。
乔望被妈妈教训了一顿:“让你照顾弟弟,你怎么带着弟弟跑出来了?万一遇见危险怎么办?”
乔望背书似的:“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你这是知错的态度吗!”乔望的妈妈一时没忍住气,见他一点也没有反省的样子,而且已经发生两次了,觉得一定是上次没有板起脸来教育的缘故,抬手就要打他。
楚云攸的妈妈没顾得上教训自家小孩,连忙上前去拦:“消消气,孩子还小,别动手啊,回家好好说就行了嘛。”
楚云攸愧疚地承认说:“阿姨,是我不好,是我让哥哥跟我一起出去玩的,小猫也是我发现的,你别怪小蜗哥哥,怪我吧。”
乔望转头对他说:“怎么能怪你呢?这是我的责任。我认为我有能力保护你,而且不会主动去做危险的事情,所以我才选择了跟你一起出去玩……”
话没说完,他妈妈已经被气得要晕过去:“你听听,你听听他说的话,根本没有觉得自己有错啊!”
楚云攸却对乔望哥哥更佩服了。
太厉害了!他竟然敢反驳大人说的话,还有理有据!
——他要向乔望哥哥学习!
过了三天。
小猫出院,但并不是这样就结束了,因为这是一只还没有断奶的小猫崽,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精心照料直到它起码能够自主排泄了才算是救活。
因为楚云攸的妈妈对猫毛过敏,小猫被乔望领到家里去,取名叫“小花”。
乔望定上闹钟,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起来照顾小猫崽,一丝不苟,让母亲从最初觉得他是一时兴起到后来对他刮目相看。
楚云攸十分挂心,连着两天跑到乔家去看小猫,之后干脆住了下来,跟乔望哥哥挤在一张儿童床上睡觉。
乔望手把手地教他怎么照顾小猫崽,楚云攸笨拙而认真地学,一天一天看着小猫变得越来越好。
楚云攸第一次看到小猫自己用猫砂拉屎,可把他给激动坏了。
他们再次带小猫去医院进行检查,医生说它已经完全治好了,夸:“你们两个小朋友可真厉害啊,拯救了一条小生命。”
暑假也差不多过去了。
快开学了。
回家的路上,楚云攸走着走着,忽然不停地用指节揉眼睛,哭得肩膀微微发抖。
乔望问:“怎么了?”
糯米团子一样的小男孩哭唧唧地感慨说:“我就是觉得……小猫咪真努力,能活下来,真不容易。”
乔望给他擦眼泪,轻声附和:“是啊,能活着可真不容易。”
孩子之间构筑起友情的羁绊往往起始于一起经历了某个事件,那么,还有什么比共同拯救了一只小猫咪的生命更有意思呢?
从此,楚云攸与乔望成了好朋友。
对乔望来说,提早了四年。
第6章 小竹马(三)
据说有些小猫喜欢躺在人的胸口睡觉,听着人的心跳让它们能拥有安全感。
楚四两就是这种小猫。
乔望梦见33岁的楚云攸住进他家的第二天,他一早就去叫楚云攸起床,发现这家伙没有关门,推门而入,看见楚云攸四仰八叉地斜睡在客卧的床上,被子被踹掉一半,衣服卷蹭上去,露出肚皮,小黑猫蜷成一团,窝在他的胸口。
乔望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小黑猫拎着脖子抓起来,被打搅美梦的小猫“喵呜喵呜~”地叫唤起来。
楚云攸睡眼惺忪地醒来。
乔望教训说:“你怎么让猫躺在你的胸口睡觉,这样呼吸能顺畅吗?你已经生病了。”
楚云攸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从乔望手里把小猫给拿回来,像抱自己的宝宝一样抱在怀里,说:“可是她陪我睡觉能让我的心情舒畅,我的小宝贝她想睡哪里就睡哪里,不用你管,我才是她的妈妈,你不是。”
乔望看他这无赖样就觉得气得想笑:“你一男的,你是妈妈吗?”
楚云攸摇头晃脑地嫌弃他说:“欸,你不懂,你好老土,现在很流行男妈妈的。”
那时乔望觉得时间已经大不够用,但是楚云攸每天还要花上二十几分钟,专门在给猫咪喂猫粮喂水的时候,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看着小猫咪吃饭。
被乔望一问,楚云攸便笑眯眯地答:“因为很治愈啊,我不觉得是浪费时间,看她吃得香喷喷的,我就觉得很开心了。小猫小狗可真神奇,只是吃个饭、打个滚、舔舔爪子,就能够让人类的心灵得到治愈,这一定是上天对人类的恩赐吧。”
乔望说:“又没办法治愈你的病,你自己生病还照顾一只小猫,就知道逞强。”
楚云攸说:“那没办法置之不顾嘛……”
楚云攸坐在地上,形销骨立,像个纸片人套着衣服。他的一条腿曲着,微微偏头,把脸颊贴在膝盖上,阳光把他的眼睛照得像是玻璃珠子一样,温和的笑意清澈透亮。
他把手放在小猫的前面,小猫仰起头用湿润的小鼻子碰一下,嗅了嗅,然后主动把脑袋拱到他的手心里蹭,他用拇指抚摩小猫的耳根,回忆地说:“你记不记得我们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你来我家玩,我带你出去逛,路上遇见一只小猫咪。
“那时候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因为我妈妈对猫毛过敏,去亲戚家做客时都要格外注意,所以不敢把小猫带回家,就偷偷藏在外面照顾,结果过了两天就死了。
“我记得还是你给我善后,我只知道站在边上哭,你挖了个坑把小猫给埋好了。我给小猫的坟墓做了个自以为显眼的标记,想着给它送小花,结果过了两天标记就找不到了。
“我看到小四两的时候,就想到了那只小猫。
“哪次都不是好时机,但这一次,我起码已经是个有独立能力的成年人了嘛,救一只小猫还是不在话下的。”
……
乔望被电话铃声吵醒。
猫咪小花正横躺在他的头顶上呼呼大睡。
每只小猫的习惯各不相同,四两喜欢躺在人的胸口,小花则中意枕头。
午后,他没开风扇,睡得一身汗,起床去接电话,听筒里传来小楚云攸奶声奶气又元气十足的声音:“hello,hello,小蜗哥哥是你吗?”
乔望:“是我。”
楚云攸:“今天我可以去你家看小花吗?我想见小花了。”
乔望:“可以。你过来吧。”
上一次他们可没这么亲近,一直到他12岁寄住在楚家以前,他们都只是过年见个面的亲戚家的小孩关系。
如今因为一起救了猫咪小花,楚云攸隔三岔五要上他家来玩。
挂了电话,乔望搬来小凳子,站上去,从玄关柜的饼干盒里——充作放杂物和零钱的置物盒——拿出了两块钱,并且拿了一张空白便签纸写上:某年某月某日,取两元,请楚云攸吃棒冰。
这张便签纸与妈妈的那一沓发/票夹在一起,要做到边缘完全对齐才行。
然后他就捏着这两块钱去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两支牛奶雪糕,飞奔着上楼。
对了,空调记得赶紧开上,先让如蒸炉般的室内凉快下来。
不能热着楚云攸。
把雪糕塞进冰箱冷冻层后,乔望又把放在保鲜层的西瓜拿出来,切成两半,用保鲜膜包好再放回去。
接着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就闻到一股臭味,原来是小花趁他洗澡的空隙赶紧拉了一泡新鲜的屎。
拉就算了,还不好好埋,搞得“香”气四溢。
乔望:“……”
功亏一篑。
乔望赶紧把猫屎铲了,拎着垃圾袋下楼去。
还没走到垃圾桶处就遇见放学的楚云攸。
太可爱了。乔望愣住。
楚云攸穿一件短袖衬衫和背带短裤,还打了小领带,配上黑色长筒袜和小皮鞋,将他粉雕玉琢的小脸蛋衬托得乖巧毓秀,简直像是从伯内特夫人的书里走出来的小伯爵冯德罗本人。
楚云攸双手拽着书包带子,吧嗒吧嗒地朝乔望小跑过去,雀跃地说:“小蜗哥哥,你在干嘛?”
乔望欲言又止:“我去扔猫屎……”
楚云攸眼睛一亮,举手说:“哇,是小花的屎吗?我来扔!我来扔!”
乔望:“……”就知道会这样。